只要彈劾出了名,哪怕當前受些委屈,可若是能換來被天子記在心頭,便是一筆極劃算的買賣了。
太後垂簾十余載,母族這樣勢大,天子還是個過繼來的,怎可能沒有二心?
眼下雖然面上不好表示,可那龍肚皮里是個什么想法,江鏞哪里會猜不出來。
此時旁人都閉嘴了,自己心系天家名聲,一心為朝為國,賣力彈劾,縱然會遭太後記恨,有了天子的好感,也值得了。
至於楊度、傅業、楊家之流,不過是一塊晉升的跳板而已,再說那姓顧的太學生會否因為此事被京城傳來傳去,又被傳成什么難聽的身份,就不是他江鏞份內之事了。
誰叫其人運氣不好呢!
江鏞親眼見得銀台司的小吏走得不見蹤影,忖度其余同僚再來不及把新寫的折子送過來,這才慢悠悠踱著步子回了衙署。
御史台的公廳里頭,不少人聚在一處,正吵鬧不休。
其中一人面向著大門,見得江鏞進來,忽然咳嗽了一聲。
眾人各自轉頭,瞧見是江鏞,卻是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面上神色各異。
不遭人妒是庸才。
自知搶了蘇御史的消息,又第一個遞了折子,還繞過了上峰,定會讓同僚不滿。
然而言官要什么人緣!
比起立時就能到手的好處,旁人嫉恨的目光,只會讓江鏞越發自得罷了。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蘇御史,暗笑道:嘴巴大,膽子小,合該你要為他人做嫁衣。
然而才回到座位沒多久,就有一人上得前來,問道:「江鏞,你折子遞得上去了?」
江鏞頷首道:「卻是對不住,小弟熬了兩夜,總歸領先了一步。」
又嘆道:「也是可惜,今日的折子已是遞進宮中了,若你也寫好了,不妨催一催何院事,叫他明日請早幫著送去銀台司……」
說著話的時候,江鏞的心頭不可謂不竊喜。
然而看著對面人那猶豫的表情,他忽然也覺出有些不對起來,抬頭一看,一屋子的人竟是都望了過來,有人面上寫滿了同情,有人則是幸災樂禍,尤其那蘇御史,居然一臉的嘲諷。
他心中悚然一驚,還未做好准備,已是聽得對面人道:「你在路上當真沒聽得消息?太後已是下了懿旨,說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莫說傅業、楊度二人並無什么特別之處……」
江鏞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一時只覺得自己聽錯了,半晌沒能做出反應。
對面人又接著道:「……將二人都送入了大理寺,著有司按查審……又聽外頭傳,那鄭侍郎並不曾遞得什么折子進去,只說那姓顧的苦主年幼,又是太學士子,不應受此帶累,天子聖明,必會秉公而斷……」
說到此處,他的語氣已經帶出了幾分憐憫,道:「江鏞,你可見得銀台司的折子是甚時送進宮中的?我聽得國子監上下全為一張嘴,只說外頭俱是亂傳,並無什么姓顧士子的受辱一事。」
「那杜檀之還特地找了鄭時修去,鄭時修當場否認,只說自己雖有上折,卻不曾提及太學學子,說的乃是傅業在金陵舊事……你那折子,雖是風聞奏事,可出入如此之大,叫天子看了,不獨你自己,御史台上上下下,也一並跟著丟臉,此時還來不來得及追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