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閑走到他面前道,「叫啥名?平日跟著哪些花子在何處討食?」
那花子往後退了一步,頭上的亂發垂下來遮住了他的大半個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在縫隙間閃動,認真的盯著那幫閑,並無多少害怕的神色。
幫閑摸出短棍指著那乞丐,「問話為何不答,手撐地跪下!」
城門附近的壯班和快手紛紛抽出腰刀標槍,往這邊圍聚過來,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周圍的百姓紛紛避讓,同時不停側頭觀望,唯恐漏了熱鬧。
那小花子呆了片刻,突然張口咿咿呀呀的叫起來。
圍著的衙役一見是個啞巴,都停下腳步,刀槍也垂下去,花子乘機便想往抬步城外走。
幫閑卻並未放下短棍,逼近一步攔在他的身前厲喝道,「不管真啞巴假啞巴,說不了話總該聽得懂話,手撐地跪下!官爺要搜你的身!」
「班頭你往後退些。」阮勁突然走到龐雨身邊低聲說道,「看他的腳背。」龐雨定神一看,那花子露出的光腳背上,有一個明顯的膚色分界,顯然曾長時間穿鞋,鞋子在此時並非是廉價易得的物品,連很多普通人家都沒有鞋,穿鞋在乞丐中十分
罕見,遺落現場的那只鞋子更是增加了此人嫌疑。此人可能就是凶手,這個念頭一冒起來,龐雨心中也緊張起來,往身上一摸,居然沒有摸到任何武器,才想起自己今日並未帶刀,因為他現在出門經常前呼後擁,抓人都
是指派人去執行,並未想過自己會與凶手遭遇。
龐丁見狀把腰刀取下遞給龐雨,自己則去另一壯丁那里要哨棍。
龐雨刀在手中立即有了底氣,心中對那幫閑也留意上了,顯然那幫閑已開始就注意到了乞丐腳背的細節。
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小花子身上,小花子此時不再咿咿呀呀,把兩手伸出,緩緩往地上跪去。
幫閑踏上一步,准備壓住小花子搜身。
突然圍觀的人群中一個黑影飛快沖出,一把雪亮的利刃朝幫閑的後背殺去。
其他衙役都圍堵在門洞前,那黑影速度極快,眾人連發聲警告都來不及。
幫閑聽到身後急促的腳步聲,轉身時那利刃已到胸前,幫閑下意識的一偏,短刀已破開棉衣,拉開一道長長的口子,胸前頓時鮮血迸飛。眾人此時才看清是又一名白襖花子,那花子毫不停留,轉身往百姓人群中鑽去,朝著遇到的人亂殺亂刺,兩個百姓流血倒地,人群頓時大亂,街中人發出瘋狂的尖叫四散
逃命。
衙役們並未逃竄,而是奮力追去。
「封住門洞!抓住那啞巴花子!」龐雨讓開幾個狂奔的百姓,對著前面阮勁的背影大喝,但聲音被淹沒在一片尖叫中,阮勁根本沒有聽到,飛快的往前去了。
「你姥姥的。」龐雨趕快讓開門洞位置,他一個人根本堵不住逃竄的人群,攔在那里早晚被踩成肉餅。
許多人逃入門洞,往紫來街逃去。龐雨仔細看著逃入門洞的人影,並無那啞巴花子的藍衣。
那白襖花子並未逃竄多遠,他自己也被人群阻擋跑不快,兩個壯丁追上那花子,堵住了往西的路,兩把腰刀對著花子劈砍。花子調頭又往門洞跑來,這個方向追來的衙役更多,但只要出了門洞,他就能逃出生天。花子手中短刀亂舞,防止衙役接近,遇到攻擊就閃躲逃竄,此時街上空闊了不少
,白衣花子跑得飛快,左躲右閃,靈活的避開了好幾次攻擊。
啪一聲巨響,一根哨棍飛速砸中白襖花子的膝蓋,花子慘叫一聲,跌跌撞撞的往前踉蹌幾步,撲倒在道路上,正好在一個方才受傷的百姓身邊。
眾衙役紛紛趕來,花子已不可能逃脫,他仍掙扎著撐起來,突然大聲嚎叫一聲,對著旁邊那受傷百姓撲去,猛力一刀插進那百姓胸口,短刀幾乎直沒至柄。百姓的慘嘶聲中,追來的第一名壯丁舉刀就砍,正中花子肩膀,花子又嚎叫一聲,竟然連身都不轉,由得那壯丁砍殺,徑自連滾帶爬到街邊,撲到另一個受傷的百姓身上
,對著那老頭喉頭連刺兩刀。
此時阮勁也趕到跟前,兩把腰刀對著那花子連砍四刀,花子背後的破棉衣支離破碎,滿背都布滿了血水。
花子此時才翻身過來,仰躺在地上對著壯丁揮動短刀,幾個壯丁仗著腰刀的長度與他對砍,其他幾人的哨棍和標槍也一頓劈打。
「留他一口氣,老子要問話!」龐雨提著刀趕到跟前,眾衙役這才紛紛退開。那花子正面頓時刀痕累累,面門上也中了兩刀,片刻便血流滿面,花子左手格擋攻擊,幾乎被腰刀砍斷,左前臂已經只有皮肉相連拖在地上,右手臂中了兩刀,但依然死
死握著那短刀。
花子全身浴血靠坐在街邊門市的柱子上,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頭頂傷口流出的血水浸透了頭發,在花子的眼前點點滴落。
眾衙役也粗粗的喘氣,雙方互相凶狠的對視著。龐雨往前一步看著那花子鮮紅破爛的臉頰,雖然面目不清,但龐雨感覺只有十來歲而已,但凶狠是他生平未見,明知已經不能逃脫,不去反擊衙役,卻要殺死地上無力反
抗的百姓,這是一種何等的凶惡。跟這個花子比起來,黃文鼎一伙簡直是菩薩轉世。
花子也在盯著他看,即便他血流將盡自知必死,眼中也沒有絲毫良善可言。
「你……」龐雨剛剛說出一個字,那花子眼睛轉到左側一處跌落的籮筐處,破天荒露出一絲笑,接著胸口一振,揚著頭奮力朝天空嚎叫道,「小娃子記得給咱老子報仇!殺光桐城!殺
光他們!」
他嚎完殺字,右手舉起短刀,對著自己的心口猛地一刀扎去。場中衙役寂靜無聲,只余粗重的喘息聲,龐雨順著花子方才的方向看去,籮筐後赫然是一件藍底的破棉衣,那啞巴乞丐卻早已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