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月容,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寧妃在自己殿中小坐,屏退了眾多宮人,輕輕晃動指尖的酒杯,
清甜的酒香滴落,她湊上去聞一聞,感覺心也跟著泡在酒中一般。
迷蒙的眼前是上官奧俊秀的面龐,未曾沾染一絲西域邊疆殘酷的風霜。
她幻想著那個人,銀牙狠狠一咬,咬碎了酒杯薄脆的邊緣,在唇上劃開一小道破口,血珠染紅一片。
「孫氏也快完了……」
寧妃舔了舔血珠,將酒杯扔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與往日里的溫柔似水判若兩人,
她像瘋了一般,大笑幾聲又緊緊捂住了嘴,生怕隔牆有耳,被誰察覺到,可她又忍不住,她心里痛快得緊。
這些年,伴著孫月容的每一刻,她都恨不得親手狠狠地把她掐死!
卻又礙於她貴妃的身份和家世,不得不一直伏低做小委曲求全。
她的日子快到頭了,上官奧不是一直心心念念她的月容嗎?如此甚好,黃泉路上不孤單。
朝榮宮中,殿內琴柔沉默不語地伺候陸晗蕊沐浴更衣,從始至終未說一句話,睡不著,干脆拿出笸籮,借著燭光坐在床邊綉花。
不知坐了多久,陸晗蕊抬手揉揉眼睛,就聽見外頭傳來了急急的腳步聲。
琴柔比她還激動,忙給她披上大氅,再轉身跑去打開寢殿的門,全才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朝琴柔點點頭:「著了。」
全才話音剛落,外頭的宮道上傳來了打更太監急切的喊聲:「走水啦!走水啦!」
鐺鐺的鑼聲由遠及近,很快又跑遠了,交錯縱橫,不多一會兒就在外頭響成了一片。
各宮里的燈火紛紛亮起,陸晗蕊由琴柔扶著,也跟著去慈寧宮看看,畢竟出了這么大的事,皇上肯定也在。
被燒毀的是慈寧宮的偏殿,正是飛星姑姑的住處,一進宮院內,眾妃嬪忍不住捂住口鼻輕聲咳嗽起來。
幸好火勢沒有蔓延開來,獨獨燒了飛星那一間,趁著院里的燈火瞧里頭看了看,黑乎乎一片,看來燒得格外厲害了。
當然,飛星姑姑如何眾人是不在意的,她們來慈寧宮不過是體現自己關懷太後罷了。
眾妃嬪在正殿中,皇後已在上座,沉著臉一言不發。
寧妃先上去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眾人這才互相看看,也隨著上去請安。
陸晗蕊知道自己不受瞧,便跟在最後,尋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
坐了一會兒,見皇後不說什么,也不理會旁人,妃嬪們便竊竊私語起來,
陸晗蕊挨得近,豎起耳朵聽著,依稀聽她們說飛星被燒得不行了,太後憂傷過度。
寧妃瞥了一眼私欲的妃嬪,輕聲呵斥:「皇後在此,莫亂嚼舌根。」
皇後素來不在意這些小節,她從來都是只要自己舒心便罷,寧妃這么一訓斥,她才後知後覺地恍過神來——
讓妃嬪不敢在自己跟前閑言碎語,也是皇後的分內事。
她看了一眼低眉順眼的寧妃,輕哼了一聲,也懶得看那些妃嬪,垂眼說道:
「寧妃,你給本宮盯著,誰再胡言亂語,給本宮好好地掌爛她的嘴!」
妃嬪們嚇得忙抿住嘴唇,乖乖低頭不敢再說什么,如今眾人都曉得,貴妃失了勢,協理六宮的大權又重回皇後手中,還敢與太後叫板呢!
就連寧妃也幫皇後說話……
一縷青絲
往日孫貴妃得勢時,眾妃嬪們是懼怕她的喜怒無常驕橫跋扈,面上服她,其實心里服的是溫柔得體的寧妃。
如今寧妃又轉向了皇後,眾人自然心領神會。
陸晗蕊在暗處靜靜地看著,皇後說話不怎么頂用,寧妃輕輕一開口,殿內頓時就安靜了下來……對於任何身居皇後之位的人來說,這都是一件細思極恐的事。
看來寧妃以前也是這么「輔佐」孫貴妃的,惡人都叫別人當了,她倒博得好名聲。
慈寧宮的寢殿內,燒得面目全非的飛星躺在床上,一雙眼睛艱難地眨了眨。
太後披散著長發,坐在床畔,沖著跪成一片的太醫怒罵道:「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太、太後……」飛星動了動血肉模糊的嘴,喚了她一聲。
太後忍不住想伸手去碰她,但又怕她更疼,只能湊上前去:「哀家一定替你報仇!」
飛星搖搖頭,看了一眼跪著的太醫,太後呵斥一聲:「滾!」
眾人如得大赦,忙起身往後退去,不一會兒殿內只剩下主仆二人。
飛星抖抖索索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太後接過,疑惑地看向飛星。
飛星自知命不久矣,疼痛已算不得什么,她用力地喘了喘氣,眼前浮現出先帝的面容,那么真切,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不,不是先帝活了,是她要去見他了。
可她沒臉見先帝……
「香囊里……是、是先帝去世前要、要我留給你的……」
一聽是先帝之物,太後下意識竟想扔掉,但看著飛星彌留不甘的眼神,她只得緊緊攥住,點點頭:「哀家收下了。」
飛星痛苦地閉了閉眼睛,一行熱淚滾在傷疤上,混成血淚。
她搖搖頭,強撐著一口氣繼續說道:「先帝還、還記得與你七夕……栓同心結……是我!我有私心……我嫉妒你!」
太後緊緊地攥住香囊,忍著哭意說道:「哀家不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