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讓她回來(2 / 2)

大夫給出的答復和軍醫的一樣,而且因為恐懼於司慕涵的情況,方子開的比軍醫所開的還要溫和,療效更是差。

在到了營州州府第二日,由宮中趕來的李院正以及兩個御醫便到了。

這是他出宮後不久想起來的,那時走的太急,居然連這般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當時他想著,皇貴君即便是平安歸來,也總是要御醫看過了方才安心,便遣了一個兩個侍衛回宮去將李院正請來。

可是未曾想到,需要御醫的不是皇貴君,而是陛下……

更是沒有想到皇貴君……

蒙斯醉壓下了心中的難過,然後讓李院正給司慕涵診治,不過即使有三個御醫在,蒙斯醉始終還是沒有放下心來,司慕涵的一切,喂葯喂食擦臉等,他都未曾假手於人。

在御醫到了的第二日,司慕涵的熱終於是退了下來了。

可是,她卻依然未曾醒來。

即使御醫了她的脈象已經漸漸有了力度,然而她卻還是沒有醒來,而且,依然夢囈不斷,渀佛她的靈魂已經被夢境給綁住了似的。

蒙斯醉問了李院正,而李院正給出的答案卻不是醫者可以解決的,他明白,她不醒來,是因為,她不想醒來,她的夢中,是不是有皇貴君的影子?

「可是陛下,我們也需要你……臣侍需要你……鳳後他們也需要你……還有孩子們……還有大周……都需要你……陛下……回來好不好?臣侍求你……」

他一直在她的耳邊低聲哀求著,只求能夠將她從夢境當中拉回來。

那不過是夢,不可能做一輩子的夢啊!

皇貴君,若是你真的愛陛下,那便讓她回來……你也不會想她如今這樣的,你也想她好好活著的對不對?

請讓陛下回來。

讓她回來——

……

就在司慕涵的燒退了之後不久,雪暖汐已經遇難了的消息便通過冷雨的特殊渠道傳回了皇宮,傳到了水墨笑的手上。

水墨笑盯著手上章善方才奉上來的信,眼眸瞪的大大的,臉上的血色在一點一點地褪去,身子也開始戰栗起來。

雪暖汐了?

他死了!

死了!

他就這樣死了!?

他不自覺地抬手捂住了胸口,五指緊緊地抓著胸口,那里,正有一只瘋狂的野獸在肆虐著,尖銳的爪子凌虐著他的心,殿中的悶熱似乎在一瞬間中加強了許多,悶的他喘息不過來。

他曾經恨不得他死去的那個人如今死了……

就這樣死了……

那個他想著一輩子都不可能出一絲意外的幸運之人就這樣死了……

雪暖汐,他就這樣死了……

死的連屍首都沒有……

他很想抬起頭問章善,他是不是聽錯了,是不是在做夢,可是,此時的身子就像僵住了一般,不聽使喚。

雪暖汐死了。

水墨笑以為自己會高興。

那個刺在了他心中多年的毒刺如今終於沒了,徹底地消失了。

他應該高興放才對,應該高興方才對……

在這之前,他是不希望雪暖汐出事,是很怕他出事,可是卻都是因為擔心她她受不了……他曾經在心里告訴過自己,他對雪暖汐所有的擔憂都不過是因為司慕涵,因為他愛這個女人愛的不希望她受到一絲的傷害,這一切,都與雪暖汐本人無關。

可是如今……在他聽見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卻不願意相信……不僅僅是因為她,還有另一份與她沒有關系的緣故……一個糾纏在他心中多年的陰影如今終於消失了,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甚至,心感到了痛楚。

那個總是自以為是肆意張揚心善卻總是傷人的雪暖汐消失了——

如同他那一日在南苑中所的那般,永遠消失了——

什么也沒留下——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么會生出這樣不可能存在的情緒來。

雪暖汐是他水墨笑的天敵,他不該感到難過的。

可是如今,他不僅難過,單純地難過,甚至還……

水墨笑感覺到了淚水涌出了眼眶,滑落了臉龐。

他居然為了一個讓他痛苦了半生的男子而傷心落淚?

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鳳後節哀。」章善聲音沉重地道,「豫賢貴君陛下的情況很不好,需要盡快回宮靜養,還請鳳後想法子。」

水墨笑合上了眼睛,手中的信已經被握成了一團,好不容易,方才喘過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睜開眼睛,聲音卻是哽咽,「本宮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

水墨笑又呆坐了好一會兒,方才抬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不知道是笑還是哭地道:「雪暖汐……你夠本事……連本宮居然也未必難過……本宮恨了你這般多年,都如此,更何況是陛下?為什么要死?活著不是很好嗎?你便放心將你的孩子交給本宮?你便真的這般相信本宮不會苛待你的孩子?雪暖汐,本宮又不是你的奴侍,你如何可以讓本宮為你這般多?我們是仇人放才對,你死了倒是干脆,本宮被你折磨了半輩子,下半輩子卻還要為你做牛做馬,雪暖汐,你真夠狠毒的……」

「鳳後……」旁邊早已經是嚇得半死的宮侍如今看著主子這般,更是驚恐不已,「鳳後,你怎么了?」

水墨笑閉上了眼睛,不讓自己繼續落淚,雪暖汐何德何能,如何擔得起他的淚水?他豈能為一個天敵落淚?他又不是瘋子更不是傻子,咬了咬牙,「去上書房將四皇女叫來!」

「……是。」

「你要死便死,本宮不會讓你連她也一同帶走的,絕對不會!」水墨笑目光移向了窗外,看著那炎炎的烈日一字一字地道,窗外艷陽發出的光芒,幾乎刺傷了他的眼眸,讓他的視線再一次的模糊起來。

他一定會讓她回來!

司予述尚未來到朝和殿,蜀羽之便已經先到了。

他原本是去太廟中陪著司以琝的,可是因為今日的天氣過於的炎熱,他擔心司以琝再這般跪下去會受不了,還有陪著的司以晏以及司以佑,他們雖然年長一些,但是怕也是到了極致了,他便勸司以琝先回來,可是司以琝卻是死也不聽,無奈之下,他只能來找水墨笑。

如今宮中能夠動司以琝的便只有水墨笑這個嫡父了。

蜀羽之一見了水墨笑的模樣,便知道出了事情了,心里咯噔一下,便連忙問了,水墨笑也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地了。

「這……這怎么可能……」蜀羽之的腳步開始不穩地往後退,「這怎么可能……」

水墨笑卻是冷下了臉厲喝一聲,「好了!便是你傷心死了,眼淚哭干了,雪暖汐也不會活過來的!他如今想將陛下也一同帶走了,你若是想看著他得逞便繼續在這里哀哀凄凄的!」

「鳳後!」蜀羽之惱怒喝道,眼中冒著火焰,這些年,他在他的面前都是謙卑的,可是他這一次太過分了,他怎么可以這般皇貴君,「皇貴君已經……」

「他已經死了!」水墨笑猛然站起身來厲喝道,「雪暖汐已經死了,本宮清楚的很,本宮不需要你來告訴本宮這個事實!他死了,然後將一切的爛攤子都推給了本宮,讓本宮蘀他收拾!他自己落下得爛攤子憑什么要本宮來蘀他收拾?他自己生的孩子為什么要本宮來蘀他養著?本宮從來也不欠他雪暖汐什么的!他就這樣死了倒是輕松了,卻將他親自制造的爛攤子留給了本宮收拾,本宮是他的仇人,他憑什么要本宮蘀他收拾!他憑什么自己死了還要拉著本宮的妻主一同去!本宮方才是司慕涵的正君,是她堂堂正正的結發之夫,他雪暖汐算個什么東西——他自己死了便算了,為什么還要本宮幫他收拾爛攤子,為什么他死了本宮也不能高興也不會開懷為什么他死了也不放過本宮,他到底安的事什么心!」

蜀羽之張了嘴,卻沒有出一個字反駁,因為水墨笑眼眶當中的蓄著的淚水以及他臉上的悲傷,他的雙腿已經無法支撐他站立,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淚流滿面……

水墨笑也猛然跌坐回了椅子上,低著頭看著蜀羽之,睫毛一眨,眼眶中的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本宮上輩子到底欠了他什么……」

「鳳後……」蜀羽之好不容易方才出了話,「陛下……」

「本宮已經讓人去將四皇女叫來,待會兒,本宮便會讓她寫封信,告訴陛下,雪暖汐回宮了,他被人救下了送回來宮中,只不過受傷了,而且傷的頗重,陛下接到了信定然會立即回宮的。」水墨笑沙啞著聲音道。

蜀羽之撐著地面在宮侍的攙扶之下站起身來,「可是……皇貴君的玉佩……」

「雪暖汐在海上脫險之後便又遇見了攔路強盜,被搶去了那玉佩……」水墨笑閉上了眼睛,緩緩道。

「那陛下若是回來之後……」蜀羽之並不反對這個計劃,可是他擔心司慕涵回宮得知這不過是一個謊言的後果。

如今陛下必定是痛苦不已,若是用這個法子將陛下騙回來,那便等於是讓陛下再一次經歷希望到絕望的痛苦歷程。

他真的怕……

陛下如今已經這般了,還能再承受多一次嗎?!

水墨笑睜開了眼睛,那殘存著淚水的眼中有著近乎決絕的決然,「本宮已經決定了,如今最要緊的便是將讓她回來,其他的,便顧不得太多了,至於後果……一切的後果由本宮承擔!」

蜀羽之看著他,卻沒有話。

而在這時候,司予述也在宮侍的引領之下走了進來,她的臉色並不是很好,多日來的擔憂恐懼已經讓她心力交瘁了,若不是水墨笑那句要她照顧司以琝這個弟弟,若不是她曾經答應過父親一定會照顧好弟弟,若不是她擔心司以琝見她支撐不下去也同樣崩潰的話,她早便撐不下去了,連日來極重的心理負擔已經將她壓的喘不過起來。

她走到了水墨笑的面前,在看見了水墨笑哭過了的面容,原本行禮的動作便頓住了,司予述不是司以琝,沒有他那般的好騙。

司予述雖然不是所有皇女當中最聰慧的,甚至可以她是平凡的,然而,便是平凡,卻也是懂了事實的人,即使如今她的年紀還是一個孩子。

司以琝的性子像極了父親,所以他相信水墨笑的話,也相信只要他誠心父親便會回來。

而司予述,她不是不信,可是,卻多了一絲的理智。

正如現在,她看見水墨笑的神態,還有蜀羽之眼中的悲傷,心里便不禁涌出了一陣極度的恐慌,而她也未曾想司以琝那般沖上前便是一頓拳打腳踢地質問,她只是盯著水墨笑,不行禮,也未曾開口問,她的身子緊緊地綳著,渀佛只要松弛了一下,內心那原本便不多的信念便會土崩瓦解。

水墨笑看著這樣的司予述忽然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視司予述的臉龐,原本早便已經下定了的決心在這個一言不語的孩子面前更是顯得冷酷無比,他倏然看向了蜀羽之,像是在尋找著同盟般的支持。

蜀羽之悲傷地搖了搖頭,他無法做到,他真的無法做到,別是讓述兒去寫那樣的信,便是要他將皇貴君的事情告訴司予述,他也無法做到,對不起鳳後。

他無聲地對水墨笑著。

「父後……」司予述緊緊抿著的唇顫抖了開來,「你……讓兒臣來……所為何事……」

她完這幾個字之後,便又緊緊地抿著唇,生怕再多一個字,便會支撐不下去似的。

水墨笑狠狠地吸了一口氣,五指也緊縮在了掌心當中,指甲狠狠地刺著皮肉,他想借著疼痛來激起自己的勇氣,會兒之後,他咬了咬牙,然後道:「父後方才收到了消息,你父君已然——」

他的話的很快,但是最後的結果卻還是無法出來。

司予述的身子綳的更加的緊,眼眸死死地盯著水墨笑,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此時似乎染上了如同夏日傍晚晚霞一般的火紅,「我父君怎么了?」

她一字一字地道,的很慢,渀佛每一個字都是從她靈魂深處挖出來的,帶著血肉。

「他死了。」水墨笑看著她,幾乎是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方才擠出了這三個字。

司予述沒有多大的反應,渀佛所聽見的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完全可以不在乎的事情,渀佛水墨笑口中死了的人不過是一個與他沒有任何關系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人。

「述兒……」蜀羽之上前,想要伸手抱住了她,可是方才伸出了手便被司予述狠狠地推開了。

蜀羽之猛然讓後倒去,因為原本便站的不是很穩也因為從未想過司予述居然會這般推開他,所以,他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

司予述身子開始簌簌抖著,眼睛卻是死死地盯著水墨笑,「你————謊!」

她同樣回了水墨笑三個字,然後腳步便一步一步地往後退著,渀佛水墨笑是個可怕的惡鬼一般。

水墨笑這一刻心里涌出了一股極度的悲痛,「述兒,父後沒有騙你……你父君真的已經去了……你母皇已經找到了證據……找到了你父後的玉佩……」

「就憑一塊玉佩你便我父君死了!」司予述眸光瞬間凌厲狠辣,幾乎要噴出火來,「就憑一塊玉佩便父君死了?父後,兒臣不是傻子——」

「那是你父君從不離身的玉佩,你母皇親自送給他的血玉佩……你母皇已經確認了,你蒙父君也確認了……你父君是真的已經……」水墨笑忽然間口干舌燥,再也無法出那個字。

「我父君呢?」司予述還是繼續往後退,一步一步的,身子的顫抖更加的厲害。

水墨笑哽住了,他怎么也無法將雪暖汐已經屍骨無存的事情告訴她,他換了一個話題,「述兒,你母皇如今在營州病了,病的很嚴重,需要立即回宮養著,可是你母皇不願意回來,述兒,希望你……」

他壓著心中的顫抖將自己的計劃給了出來。

卻惹來了司予述哈哈大笑,「你要我騙母皇?你要我騙母皇——你要我騙母皇不再繼續找父君?你要我騙母皇回來不讓她繼續找我父君?」

她笑了,卻不是瘋了之後的笑,而是高興,真的高興。

甚至她在出了水墨笑為了不讓司慕涵繼續去找雪暖汐而讓她做下這等騙局的時候,她都未曾減少高興。

憤怒,可以稍後。

這一刻,她要做到了就是高興!

父後這般騙母皇不讓母皇繼續找下去,那便是父君還只是失蹤了而已,還只是失蹤了而已!

她如何能夠不高興?!

「你父君已經……」

「父君若是死了,那母皇為何還要留在營州?為何不帶著父君回來?這里方才是父君家,即使父君死了,母皇都要帶著父君會來的!」司予述笑的嗓子幾乎啞了,「若是父君真的死了,母皇一定會帶著父君回來的,便是她再傷心,便是她病的起不了床,母皇都會先帶著父君回來入土為安的,父君是全宸皇貴君,他若是死了母皇一定會讓他風光大葬入皇陵的,怎么可能呆在營州不願意回來,反而要我去騙方才回來?父後,兒臣不生你的氣,父君過,過去因為他讓父後受了不少的傷害,所以,如今你這般對待父君,兒臣不會恨你不會怨你,但是兒臣懇求父後,不要再這般對待父君!」

「你父君是死了!」水墨笑咬著牙狠下心終究是將話給了出來,解開了司予述的所有疑惑,「……所以你母皇方才不願意回宮,她想一輩子在哪里守著你父君,甚至想就這樣去陪你父君,不,不是想,而是她已經做過了,如果不是你蒙父君發現的早,如今,你母皇已經跟你父君走了,述兒……父後是對你父君心有怨氣,但是父後不會出這樣的話來詛咒你父君,更不會詛咒你母皇,述兒……你父君已經走了……父後不想讓你母皇也這樣離開……你想再失去了父親之後再失去母皇嗎?述兒,你們不能失去母皇!」

司予述沒有立即給出回應,她停下了後退的腳步,站直了身,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地僵硬然後龜裂,繼而被絕望所取代,眼神也開始空洞起來,她呆在了原地,心里也像是空空的,一陣陣冰涼的刺痛如潮水一般像她涌來,然後,她猛然間咆哮了起來,「你謊謊謊——」

凄厲到了泣血!

她撕心裂肺地咆哮著,她支撐了許久的信念在這一刻徹底瓦解了,她徹底地支撐不下去,徹底地崩潰了,她扯開了嗓子這樣咆哮著,幾乎將整個大殿都給震動了一般。

「述兒!」蜀羽之從地上爬起,快步走到了她的身邊,將司予述給摟在懷中,「述兒……不要這樣,不要這樣!述兒,蜀父君求你,不要這樣……」

司予述被蜀羽之抱著也的確沒有再咆哮下去,可是卻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面容之上突然起了一陣不正常的酡紅,艷艷如晚霞般瞬間浸染上了她慘白如雪的臉,她渾身蜷縮在了在蜀羽之的懷中,越咳越重,越咳越急,直至最後,唇角出現隱隱血絲。

「述兒!」蜀羽之幾乎整個心都給震裂了一半,抱著已然不斷地咳嗽著的司予述,聲音凄厲地大喊道:「來人!傳御醫!來人——快傳御醫!救命——述兒——」

水墨笑瞳孔漸漸地擴大,臉上最後的一絲血色徹底褪的干干凈凈,他渾身一軟地跌坐在了地上,就這般看著蜀羽之為司予述瘋狂地大喊著,然後,蒼白的嘴唇,溢出了一聲低喃。

「我究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