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折磨了誰(2 / 2)

他已經盡了努力去做好一切,去盡一個鳳後一個嫡父的責任了,而且站在鳳後和嫡父的立場上,他甚至已經做得比所有人都要好了!

司慕涵聽了這些話,眼睛眯了起來。

水墨笑還想什么,卻被一聲低喝給打住了。

「出去!」司慕涵沉著聲音喝道。

水墨笑臉色一變,「你……」

「出去!」司慕涵又喝了一聲。

水墨笑看著眼前這張冷漠的面容,心酸頓時涌上了心頭,他這是做什么?做什么?早便知道他不可能得到所期待的結果,卻為何還要來自取其辱!他做什么這般的犯賤?「不管你心里如何的想我,我水墨笑可以對天發誓,這些日子以來我所做的一切都問心無愧!」

罷,便咬著牙拂袖而去。

身後,傳來了一陣東西摔打下地的聲音。

水墨笑合了合眼睛,將那象征著軟弱的淚水給咽了回去,可是,即便將淚水咽了回去,即便他已經告訴自己不要去在乎,可是心里的難受卻沒有減少反而增多了,除了交泰殿,他沒有回朝和殿,而是在宮里面漫無目的走著去。

心隨著在冷風的吹拂之下,越發的冰涼。

他真的不求什么,可是,他就是受不了她這樣的態度。

他情願,她如同之前那般與他大吵一場。

可是如今,她沒有對他出一個斥責的字,可是,冷漠卻像是一把鈍刀一般,一點一點地割著他的血肉。

沒有一刀兩斷的痛快,只有不斷延續的折磨。

他知道她此時心里難受,可是他也不好過。

為何她便不能也理解一下他?

他與她也是這般多年的一日一日過下來的。

即便沒有與雪暖汐那般的深情,但是感情總是會有吧?

這般多年的同床共枕,難道她對他便沒有一絲的感覺?

水墨笑心里也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糾結這些事情,可是這兩日,當日她對他那般冷漠的指責,那日,她抱著三皇子從他的身邊插身而過的情形,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腦海當中回盪,還有三皇子出宮的行裝,她也未曾讓他准備,她寧願將這件事交給內務府也不交給他這個也是養著孩子的嫡父!還有這幾日,從三皇子離宮之後,她每一晚都會來朝和殿,但是卻始終未曾踏進他所住的正殿,而只是去偏殿那里看四皇女,即使自己厚著臉皮去了,她卻是對他視若無睹,她可以和晏兒笑著話,卻始終不肯給他一句溫和的話。

她在用冷漠告訴他,她不信他!

水墨笑真的不怕她任何的指責懲罰,可是卻承受不了這般的冷漠。

況且,他的錯,便真的這般嚴重到了要她這樣嗎?

他無法接受,即便他不斷地服自己她心情不好,心里難受,他還是接受不了。

為什么她便要這般對他絕情?!

水墨笑便這般漫無目的地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幾乎將整個後宮給饒了一圈,最後卻在佛堂前停下了腳步,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回來這里,或許,他心里真的很想找個人話,而在宮中,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聽他傾訴的人。

孩子,他不能,同為君侍的蒙氏蜀氏,他也拉不下臉面跟他們這些話,親人……他的親人,如今都在漠北……

身邊的宮侍……

如何能夠跟他們這些事情?

水墨笑在這一瞬間猛然驚覺,他竟然這般的孤單,連想找一個心事的人也沒有。

程氏此時住在了佛堂。

平日他並不常出佛堂,總是整日地呆在佛堂當中誦經念佛,平日間也沒有多少訪,水墨笑和蒙斯醉都忙著後宮的瑣事,而蜀羽之雖然想抱著四皇子來看他,但是如今天還冷著,他也不敢帶著孩子經常出來。水墨笑讓隨行的宮侍等在外面,自己一個人進了佛堂。

佛堂的環境雖然及不上其他的宮殿,但是卻也不差,甚至比承安寺好上許多。

依著程氏的要求,佛堂平日只留下兩個打掃的送飯的宮侍,其他的便沒有多留,而這個時候,兩個宮侍都在忙著,所以,水墨笑並沒有見著。

在佛堂的正屋內,程氏如同往日一般正誦著經。

水墨笑進了來,卻沒有打擾。

程氏誦經誦的很入神,直到過了許久,方才發覺了屋里多了一個人,不過卻沒有過多的驚訝,只是淡笑問道:「鳳後怎么有空過來?」

水墨笑回過神來,擠出了一絲微笑,「原本該每日來向您請安的,只是最近宮里面的事情多,所以……」

「鳳後無需這般。」程氏站起身來,「我過,這里面住著的只是一介僧人罷了。」

水墨笑輕輕一笑。

程氏請到了一旁的桌子坐下,「這茶是涵兒讓人去承安寺哪里給我帶來的,你試試,雖然沒有宮里面的好,但是卻也別有風味。」

水墨笑愣了愣。

「鳳後覺得我不想出家人?」程氏笑道,「其實,我也知道,即便我每日誦經念佛,我也成不了真正的出家人,主持很久以前便已經斷言了。」

「我並非這個意思。」水墨笑忙道。

程氏道:「佛,只是我用於逃避不願意面對的現實的工具罷了,如同,冷漠之於涵兒。」

水墨笑又是一愣。

「鳳後眉宇之間的黯然可也是因為涵兒?」程氏像是看穿了水墨笑的心似的。

水墨笑沒有回答。

程氏低了低頭,「三皇子出宮之前的那晚上,涵兒來過這里,也是坐在了如今你所坐的位子上,端著我倒的茶,卻始終一言不發。」

水墨笑倏然起視線,滿是訝然。

「她就在這里坐了許久,直到離開之前,方才問了我一句話。」程氏緩緩地著,「她問我,父親,我這樣做真的對嗎?」

水墨笑看著程氏,手指緊緊地扣著手中的茶杯。

「她問了我,可是,卻在我還未曾來得及回答的時候,便急急忙忙地走了,我知道,她害怕得到答案。」程氏繼續道,沉吟會兒,「其實,那個消息,對涵兒來並不是一個好消息,也不是希望,而是折磨,一種新的折磨,雙重的折磨……」

水墨笑卻道:「如何不會是好消息?至少,她還有一絲希望不是嗎?只要他還活著,總有一日會找到的,便是……他遭受了什么……但只要人活著,不就好了嗎?她不會介意的,不管他在失蹤的時間里發生了什么,她都不會介意的……」

「她很了解他。」程氏開口道,聲音讓人聽了有些壓抑,「若是他真的遭遇了什么,他豈會苟且偷生?若是他沒有出事,為何他一直不回來?涵兒了解阿暖,所以,已經知道了結果,她心里其實清楚,當日花了那般大的人力都找不到,如今,即便有消息傳來,最後得到的也只會是絕望。」

「那她為何還要……」

「所以我方才,這對於她來是一種雙重的折磨。」程氏道。

水墨笑的手因為過於的用力而泛起了微微的疼痛。

「昨晚上,涵兒也來過,也是問了我一個問題還是沒有等到答案便走了。」程氏繼續道,「她問我,她沒有去找阿暖,是不是也是一個薄情之人?她若是真真的那般愛他,應該丟下一切去找他放才對,可是她卻沒有。」

水墨笑不知道為何,心里泛起了一陣疼痛。

「她在折磨自己,每時每刻都在折磨自己。」程氏幽幽地道,「理智,情感,還有責任等等,幾乎都被她用做來折磨自己……若是沒有這個消息,或許,她只是會傷心會難過,可是,如今,她卻在不斷地折磨自己……」

「我不懂……」水墨笑搖頭,他真的不懂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況,可是,他的心卻疼,為她而心疼。

程氏看著水墨笑,「或許如今她的冷漠傷了你,可是,孩子,她在這般傷害身邊人的同時,也更傷自己。」

水墨笑像是呆愣似的,好半晌之後,方才開口:「我不是想在這個時候和她慪氣,我只是……忍不住……只是……您知道嗎?這十多年來,我變了很多很多,變得幾乎連我自己也不認識我自己了……您若是早些認識我,定然不會相信,今日的水墨笑和當年的水墨笑會是同一個人……」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緩緩地著,「當年,我費盡了心機想要爬到世間男子最至高無上的位置,想要成為大周最尊貴的男子,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我甚至做出了一件踐踏自己尊嚴的事情,可是當我付出了這般的多,最後成全了我的卻是先帝的一道旨意,我不騙您,當年我真的恨,沒有一絲的高興,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恨的是她,因為我壓根兒不想嫁給她,可是後來漸漸的,我方才發覺,我恨的不是她,也不是先帝,而是這種不公,大家都,上蒼是公平的,只要付出了,便會得到回報,可是當時我幾乎付出了我的尊嚴,可是,最終卻並沒有得到公平,即便我得償所願了,可是這種如願卻像是在嘲諷著我的付出根本不值一錢,那時候我真的好恨好恨……

後來,我認命了,咬著牙認命了,拋開了一切重新經營,我要坐穩鳳後的寶座,即便這個位子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我曾經的出賣尊嚴的恥辱,可是上蒼還是這樣的不公平,父親百般逼迫,母親百般責罵,她無時無刻的羞辱,甚至連我身邊的最卑微的宮侍也來作踐我……那時候,我無數次想過,不如就這樣了結了自己算了,不定下輩子不必過的這般的艱辛……然而在這時候,她卻忽然間改變了態度,溫和相待,給了我曾經想都不敢想的溫暖,那時候,我曾經有過自己可能苦盡甘來的念頭,可是很快,這念頭也成了折磨,她對我好,不過是為了對付我母親,對付我的家族……後來,她成功了,我家人全被被流放了漠北……可是這個時候,我卻懷上了她的孩子……多可笑的一件事……然而即便我懷上了她的孩子,卻還是換不來家人的安然,甚至,得到的是更多的折辱……

那時候她並沒有廢黜我鳳後的位子,我想著,即便我失去了所有,我還是得到了我渴望了許久的東西,我還是大周最尊貴的男子……可是她在這時候告訴我……我緊緊地握在手中的尊榮,不過是雪氏的箭靶罷了,不過是雪氏不要的東西罷了……那時候我真的想就這樣瘋了算了,既然沒有死的資格,那便瘋了算了,可是,我卻沒有,因為我已經是一個父親……所以,我咬著牙撐下去了……孩子出生了……可是,卻是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出生,九死一生之後,她卻又那般恨絕地對待我……被驅逐在南苑的那一年當中,我幾乎是在恨以及思念當中度過,那時候,我是真的恨她,恨的入骨……

待真相大白之後她迎我回宮,我是抱著要讓她從此不得安寧的怨念回宮的,我卻始終無法實現這個目標……她給了我一個希望,一個幾乎是奢望的希望,可是我卻不得不接受……原本我以為自己會被自己給逼瘋了的,可是這十年來,我卻過得很安心,除了記掛漠北的家人之外,我幾乎可以是沒有憂愁,我心里不快的時候直接對她吼,我不待見她的時候便直接冷臉相待,我像是盡了一切的努力來激怒她似的……可是她卻並沒有對我如何……她對晏兒很好,好的讓他幾乎都不敢相信,她對我很敬重,即便沒有柔情蜜意,但是她卻給了極大的包容……甚至讓我一步一步地從當日那個人人忽視的鳳後成了如今人人敬畏的鳳後,她把她的後宮全權交給了我,像是真的不害怕我會害她心愛的人,害她的孩子似的……這般多年,恨的時候恨之入骨,惱的時候怒火滔天……可是不管如何,最終,我始終還是敗下陣來,渀佛只要對上她,我便會輸的徹頭徹尾……只是因為……」

話沒有繼續。

淚水,始終還是涌出了眼眶。

水墨笑淚眼模糊地看著程氏,看著那雙與司慕涵極為相似的眼睛,「我愛她……」

他合上了眼睛,繼續道:「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時候愛上了她,也許是一開始恨上了她的同時,也許,是那段她對他溫柔相待的日子,又或許,在懷上了她的孩子之時,或者可能這十年的吵吵鬧鬧當中……」

他睜開了眼睛,「我愛上了一個可能永遠也無法讓我走進她的心的女子……我不奢求什么,只是想著,其實像這十年這般過日子也是很好的……當日得知雪氏出事的時候,我比誰都怕,怕得便是如今這樣的結果……從當日的汲汲到現在的患得患失,我所有的轉變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您她在折磨身邊的人同時更折磨自己,可是,她又可曾知道,她在折磨她的同時更是折磨我?我所受到的何嘗不是雙重的折磨?這些日子,我心里壓著多少事情,她可曾知道可曾想過?我真的從未要求過她做什么……我知道她難過,所以我將所有我可以承受的都承受了,不能承受的,我也咬著牙忍了,可是,喚來的,卻還是她的冷漠……她不是沒有給我任何的回報,她給了,不過卻是折磨……她痛,我也痛,她心疼兩個孩子,我也心疼,我是真的心疼……她可曾想過?」

水墨笑從未試過在一個人面前了這般多的心里話,或許,他是真的壓抑了太久了,若是再不出來,他真的要瘋了,可是,即便出來了,他的心還是這般的難受。

他站起了身,手中的杯子跌出了手心,落到了桌子上,撒了一桌子的茶水,「您知道嗎?我真的恨她,好恨好恨!可是,如今我卻也明白,這恨一個人恨到了極點,卻是另一種無法割斷的愛,雪氏愛她愛到可以放棄一切的地步,我不敢我也一樣可以,可是,這般多年來,我不也是這般做嗎?」

程氏沒有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水墨笑依舊落著淚,「我情願她對我惡言相向,也不想面對如今她的冷漠!」

「有句話你對了,上蒼是公平的,你如今付出了,將來必定也會得到回報。」程氏站起了身來。

水墨笑卻是自嘲地笑了笑,「將來是什么時候?」

程氏沉默。

水墨笑合了合眼,然後,取出了手帕擦干凈了臉上的淚水,除了那雙紅著的眼睛之外,他幾乎又恢復了那個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鳳後,然後,對程氏道了一聲失禮了,便轉身離開。

他來這里,原本是想找人話。

而現在目的似乎達到了。

可是,他卻又覺得無法面對這個聽取他傾述的人。

或許該,他無法面對那般痛苦絕望卑微不綴的自己。

程氏沒有阻難,而是垂著視線看著灑落在桌上的茶水,會兒之後,抬起視線,卻看向了正堂後面的暖閣,緩緩道:「覆水難收,男子的心,也如同這水一般,若是徹底傷了,便再無愈合的機會,涵兒,即便你心里真的沒有水氏,可是,他對於你,卻是都是真情,況且,這般多年的相處,他這個結發之夫,在你的心里,真的沒有一絲的位置嗎?他是個好強的孩子,可是今日,卻了這般心里話,那是真的傷心了,他若是有錯,你這般對他無可厚非,可是,他真的有錯嗎?涵兒,你心里清楚。」

沒有聲音傳來,渀佛只是他的自言自語。

程氏嘆息一聲,「父親再給你念會兒經。」

罷,便回到了佛像之前,繼續誦經。

便在正堂後面的暖閣當中,司慕涵合著眼躺在了暖塌上面,擱在了腰間的手,握成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