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一個要求(1 / 2)

入夜之後的交泰殿在威嚴還添了幾許沉郁。

程氏從佛堂匆忙到了交泰殿,沒有等待通報,便直接闖了進去,宮侍侍衛自然上前阻止,卻不是白日的那一批。

而白日當值的那批人因為失職而被狠狠地懲處了一遍,若非正值新年,許是會性命不保。

因而此時當值的一般人顯得格外的近身,衛反應的極為的迅速。

程氏被擋在了殿外,只是這一切卻沒有和顏悅色,而是沉著面容怒斥:「讓開!」

「大師請稍等,容奴侍去稟報陛下……」守門的宮侍背脊生出了冷汗。

雖然宮中知道程氏身份的便只有那般身為主子的幾個,但是宮中的人都知曉程氏在宮中很受重視,因而他們也不敢太過,只是卻也沒有放行。

「我讓你們讓開!」心急如焚、心亂如麻的程氏顧不得其他,如今他只想見到自己的女兒。

宮侍始終不放行。

程氏拒不退讓。

雙方便在殿門口外爭執了起來。

便在失態進一步惡化之時,冷霧聞訊趕了出來,見了程氏之後,便讓守門的宮侍和侍衛讓開,「見過大師,陛下……」

程氏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直接往殿內走去。

守門的宮侍和侍衛立即上前想要阻止。

冷霧卻示意他們退下,然後跟上,見程氏往御書房而去,便立即道:「大師,陛下在暖閣。」

程氏頓了一下腳步,然後往暖閣而去。

方才到了暖閣,迎面撲來的便是帶著暖意的酒氣,程氏臉色青了起來,快步進了,隨即見到了司慕涵正盤腿坐在了暖塌上面,面前的小桌上卻是擺放著一壺酒,而她也在舉杯喝著。

空氣中濃郁的酒味表示著她並不是方才開始喝。

程氏快步上前,伸手截住了她讓嘴邊送得那杯醉,「涵兒——」

他的聲音凄厲,帶著極重的焦急以及憂慮。

司慕涵抬起了頭,眸子已經染上了醉意,隨後看向冷霧,聲音卻是慍怒,「什么時候,朕的交泰殿成了人人都可以隨意出入之地?!」

冷霧聞言當即跪下,「奴侍該死!」

「你是該死!」司慕涵冷冷地溢出了一句。

冷霧垂著頭跪著,卻無半絲恐慌。

「是我要進來的,和冷總管沒有關系!」程氏卻開口道。

司慕涵沒有去看程氏,對著冷霧道:「滾出去——」

冷霧領了命令,起身垂著頭退了出去。

司慕涵方才抬起了頭,看向程氏,「父親怎么這個時候過來?」說罷,便伸手去取那酒瓶。

「你真的不要命了嗎?!」程氏猛然握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涵兒,你如今怎么可以這般喝酒?!」

司慕涵眸子神色沉了下來,眸子內閃爍著寒光,將手從程氏的掌心抽離,擠出了兩個字:「翊君!」

程氏自然看得出來她動了怒,「他是關心……」

話還未說完被斷了。

司慕涵猛然間揚手掀翻了面前的小桌。

小桌倒在了地上,發生了一陣響聲。

雖然不大,可是卻足以震進了程氏的心頭,「涵兒……」

「朕何時說過朕不要命了!」司慕涵忽然勃然大怒,盯著程氏喝道,「你們究竟憑什么斷定朕不要命,憑什么斷定朕便真的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在乎了!?」

程氏愣了一下,隨即卻也怒了起來,只是他的憤怒帶著極深的心疼,「若是你真的愛惜自己便該認真配合御醫診治,可是你現在在這里做什么?!」

「朕做什么了?!」司慕涵厲吼道,「你說朕做什么了?!朕什么都沒做,朕便是因為什么都沒做所以如今方才會弄成現在這般樣子!」

程氏一窒,因為女兒眼中極深的悲傷。

司慕涵站起身來與他對視,「你們都說朕錯了,那你們告訴朕,朕該如何去做?!該如何做方才可以讓你們都滿意!」

「涵兒——」程氏的眼眶當中彌漫起了水霧。

司慕涵倏然伸出了手握著他的手臂,「你是朕的父親,你告訴朕,朕該如何做?這條路,朕該如何走下去?!」

程氏看著她,身子顫抖著,嘴唇輕輕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

「你也不知道是吧?」司慕涵笑著,眼中卻滑下了淚水,松開了他的手,像是醉了,又像是陷入了極度的茫然當中,「朕也不知道……朕一直都在很努力地不讓任何人受到傷害……可是最後,卻都失敗……阿暖是這般……如今醉兒是這般……甚至朕的孩子也是這般……阿暖不見了,朕不是一個好妻主……所以,朕竭盡全力地想當好母親,當好皇帝,可是父親……」她看向了程氏,「……當一個好皇帝真的好難好難,當一個好母親更加難……」

她跌坐回了暖塌上面,抬手,捂著臉。

「朕沒有當好一個好妻主,便是想當好一個皇帝一個母親都做不到……」

程氏也落了淚,上前一步,伸手摟住了她,「沒事的……都會沒事的……你一定會當好大周的皇帝,更會當好母親,涵兒,你一定可以的!不過,我們現在最要緊的是養好身子,只有身子好了,方才可以去做這些……涵兒,父親沒有責怪你,我只是想讓你健健康康地活著!」

「朕知道……朕都知道……」司慕涵抱著程氏的腰,將臉貼在了他的身上,「可是父親,朕控制不了自己……這般多年了……阿暖走後的這些日子……每一天,每一次夢醒,朕的心都會痛,很痛很痛……朕試過了去遺忘,可是不可以……每一次朕刻意去遺忘,腦海當中的景象卻更是清晰,一幕一幕……他的嬉笑怒罵……便像是昨天發生了一般……是朕害了他……朕害了他——朕納了新君侍,和他們生育孩子,朕想讓自己變成真正冷心絕情的皇帝……這樣,朕便可以讓心頭的痛消失……可是還是不行……怎么樣都不行……朕甚至不敢去親自鳳後他們……朕怕,他們最後也會像阿暖一般被朕所害……」

程氏心中的痛楚更深,「涵兒……我的女兒……」

他知道她的心里痛,可是卻不曾知曉居然這般的深。

這些年來,她變了許多,他以為,她已經走出了過去的傷痛,即便沒有遺忘,但是至少還可以好好地過日子,可是如今……

「涵兒,阿暖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用趙氏的身子回來了,涵兒……他回來了!」

司慕涵聽了這話,卻是松開了手,然後讓自己脫離了他的懷抱,雙手撐在了暖塌的邊緣,然後抬頭看著程氏,笑了起來,笑的極為的難看,甚至扭曲,「父親,朕的眼睛沒有瞎,心更加沒有——」

程氏眼眸微睜,「你……」

「他不是阿暖!」司慕涵咬著牙,帶著極深的恨意,「趙氏,他不是朕的阿暖!」

程氏神色一震,「涵兒……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司慕涵沒有回答,而只是咬著牙猙獰著面容,「朕——絕——對——不——會——放——過——她!」

……

從太廟回來之後,司以晏便一直跟在了水墨笑身邊,便是水墨笑仿若沒有看見他似的對他不理不睬,可是他還是咬著牙挺了下來,傍晚時分,他更是親自下了小廚房給水墨笑做了幾道菜,只是,卻還是無法讓水墨笑軟下心來,即便他的手因為下廚而弄傷了,水墨笑也像是沒看見似的,甚至用膳之時,沒有去碰他千辛萬苦做出來的那幾道菜。

見了這般情形,司以晏心痛不已,若不是擔心哭了會更加的惹怒父親,他眼中積蓄已久的淚水早便泛濫成災了。

晚膳過後,水墨笑便直接回了寢室。

司以晏跟了上去,只是卻在寢殿外被宮侍擋住了。

看著緊閉著的寢殿大門,司以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跪在了地上,「父後,兒臣錯了……兒臣真的錯了!你不要這樣對兒臣!兒臣真的錯了!」

水墨笑坐在了外室的椅子上,隔著緊閉的大門聽著外面兒子的哭聲,可是,卻始終沒有一絲的動靜,心疼自然是有的,心軟也出現了,尤其是看見了兒子受傷的傷之後,可是每一次心一軟下來,他便又想起了先前兒子的那些行為。

這一次,他是真的受傷了。

水墨笑沉著面容坐著,雙手緊緊地握著手中已經冷卻了的茶杯,卻始終不出去。

司以晏已經是泣不成聲。

一直跟在了後面的司予赫見狀,只好上前安撫,「大皇兄,你先起來吧,地上冷,若是著涼了便不好!」

「父後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司以晏抽泣地斷斷續續說道。

司予赫蹲下身子,「不是的,父後只是生氣,大皇兄你再等幾日,父後會消氣的……」

司以晏看著司予赫,卻無法相信,「大皇妹,我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外面冷,不如大皇兄先回去,等明日再來求父後。」司予赫也給不出更好得法子,只能先將司以晏勸回去,從她懂事以來便從未見過父後這般,父後心里是真的很生氣,應該不可能一天兩天的便消氣的,「父後最關心的便是大皇兄的身子,若是大皇兄不愛惜自己受了風寒,父後怕是會更加的生氣。」

司以晏看著她,不知所措。

司予赫伸手將他扶起,「我先送大皇兄回去。」

司以晏不願意離開,可是最終還是被司予赫給拉了回去。

回答了住處之後,司以晏眼中的淚水方才止住,可是卻還是拉著司予赫的手不放,「大皇妹……父後真的會原諒我嗎?」

「會的。」司予赫對於這個沒有半絲的懷疑,「父後便只有大皇兄一個兒子,怎么可能會不原諒你,可是大皇兄,即便你如今再如何著急也不能這般不顧自己的身體來求父後原諒,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父後會更加的難受,其實……與其說父後如今是生氣,不如說是心里難受……」

「大皇妹……」司以晏方才止住的淚水又再一次滑落了,「我是不是很不孝?」

司予赫垂了垂眼簾,「都是我不好,若非我出了這般一個主意,大皇兄和父後便不會成了這般,二皇兄也不會……」

司以晏聽了她提及司以佑,原本不好的臉色便更加的糟糕了,「大皇妹,二皇弟……現在還沒有醒來嗎?他真的不會有事嗎?!」

從太廟回來的路上,他方才從大皇妹的口中得知了二皇弟所發生的事情!

居然發生了那般事情——

二皇弟居然被——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司以晏一邊說著,甚至動了手打自己,「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父後不會這般生氣,二皇弟也不會那般……都是我不好!」

司予赫急忙制止了他,「大皇兄,不是你的錯!」

「就是我的錯,若不是因為我堅持要見阿斯,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司以晏慘淡地說著,「若不是因為我,二皇弟……我做了這般多的惡事,一定會有報應的!一定會的——」他說著便站起了身來,讓寢室走去。

「大皇兄——」

「大皇妹,我累了,我想休息,你先回去吧……」司以晏一邊走著一遍哽咽道。

「可是……」

「大皇妹我求你了!」

司予赫止住了腳步,「那好……我先離開……不過大皇兄,你也不要多想……」

「我知道!」

司予赫心里極為的不安,可是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先離開,在回住處的路上遇見了幾乎失蹤了一整日的司予述。

司予述從太廟回來之後便不見了,便是晚膳都沒有回來用,若不是她交代了住處的宮侍說自己想靜靜,水墨笑還以為她出了什么事情。

「大皇姐。」司予述停下了腳步,看著司予赫,開口道。

司予赫看著司予述的眼神很是復雜,她一心想救雪凝她立即,可是,她卻將這件事告知了趙氏……她們基本上都知道了趙氏有問題,知道他心懷否側,四皇妹也應該知道的,然而最後卻還是這般做了!二皇兄是她們的皇兄啊!司予赫想開口斥責,可是看見了司予述臉上的傷,想著這件事的起因,不滿之言便咽了回去,「四皇妹,你回來了。」

司予述點了點頭,然後低下了眼簾,起步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即便司予赫一個不滿的字都沒有說出,但是司予述卻還是看出了司予赫對她的不滿和埋怨。

她想,如今怕是所有人的心中,包括母皇的心中,都覺得她是一個極為惡毒之人。

……

司以佑醒來了。

可是也許是因為虛弱,他便是醒了,但是意識卻還是不算清醒,甚至見了到匆忙進來的蒙斯醉,眼神也顯得有些迷離。

「佑兒,你終於醒了!」蒙斯醉握著兒子的手驚喜地笑道,「醒了便好,醒了便好……」不過很快,他便注意到了兒子的異常,看著司以佑迷茫的神色,臉上的笑容褪去,驚恐籠罩在了心頭,「佑兒……你怎么了?身子哪里不舒服?你怎么了?來人,傳御醫——」

跟進了的蜀羽之見了這般情形,臉色也是一變。

不過便在蒙斯醉急忙讓人去將在旁邊休息的簡御醫叫來之後不久,原本呆滯中的司以佑溢出了一聲低喃,「父君……」

然後,眼簾又緩緩垂落了下去。

蒙斯醉因為兒子的一聲叫喚而安了安心,可隨後又見兒子閉上了眼睛,又慌了起來,「御醫!御醫在哪里!快——」

蜀羽之看著司以佑尚且蒼白的臉色,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會兒之後,簡御醫便提著葯箱快步走了進來,連忙上前開始診脈。

蒙斯醉身子開始顫抖了起來,佑兒一定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他在心里不斷地告訴自己,可是,心卻還是不斷顫抖著。

好半晌之後,簡御醫方才結束了診脈,然後起身道:「豫賢貴君不必驚慌,二皇子脈象已經平緩下來了,體內的葯物已經完全排除,往後只要精心調養便不會有大礙。」

「可為何佑兒方才醒了卻又昏了過去?」蒙斯醉聲音急切地問道,並沒有放松。

簡御醫回道:「二皇子始終是放了血,身子自然比較虛弱,體力不支也是正常,只要好好調養便可,臣會給二皇子開幾張養身子的方子,好好調養十天半個月,便可無礙。」

「你確定?」蒙斯醉繼續追問。

簡御醫抬頭,認真道:「臣可以性命擔保。」

蒙斯醉聽了這話心終於可以安下了,「那你快下去開方子!」

「是。」簡御醫行了一禮,然後退了出去。

蜀羽之也是松了口氣,「二皇子一定會沒事的,豫賢貴君請安心。」

蒙斯醉倏然抬起了視線,卻是冰冷,「便是佑兒平安無恙,本宮也不會放過雪凝!」

「臣侍並非是這個意思。」蜀羽之臉色一僵。

「你是不是這個意思於本宮來說並不重要,只是本宮該說的已經跟你說了,至於你想如何,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蒙斯醉冷冷地道,「本宮……佑兒!」

司以佑又緩緩睜開了眼睛,不過這一次,眸光並不是迷茫,蒼白的面容泛起了一抹微笑,「父君……」

「沒事了!沒事了!」蒙斯醉又握起了兒子的手,只是卻發覺他的手冰冷入骨,比方才更是冰冷,「怎么手這般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司以佑笑容一僵,「兒臣……沒事……兒臣……冷……」

「冷?」蒙斯醉聞言,便連忙換了宮侍,「去再添個火盆進來!」隨後便又將兒子的手放回了棉被當中,為他拉高了被子,「佑兒別急,父君讓人去端火盆了,很快便不會冷了!」

「好……」司以佑地難道。

蒙斯醉繼續問道:「可還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司以佑搖了搖頭,視線漸漸地移向了一邊的蜀羽之,只是在看見了蜀羽之之後,原本不好的臉色便更加的難看了,身子,甚至開始哆嗦了起來。

蒙斯醉愣了一下,隨後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蜀羽之,心頭顫了顫,然後對著蜀羽之怒道:「出去!」

蜀羽之臉色一變。

「給本宮出去!」蒙斯醉沒有來得及去想為何司以佑見了蜀羽之會有這般反應,他只想快些讓他離開,然後讓兒子安心。

蜀羽之也是不解,不過也沒有說什么,轉身便走。

「佑兒別怕,父君在這里,父君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了!」蒙斯醉看著兒子沉著聲音保證道。

司以佑看著他,「兒臣知道……」說完,便又合上了眼睛,像是很是疲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