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謠言滿天(1 / 2)

水墨笑原本沒打算去延安殿的,不管是因為避嫌還是別的,他都不該去,可是最終他還是去了,冒著電閃雷鳴,磅礴大雨。

此時勝極一時的延安殿此時卻被一股無形的陰郁所籠罩著,壓抑的氣息幾乎纏繞著每一個人。

水墨笑站在了寢殿前方的抄手游廊中,並沒有上前,而是這般安靜地遠望著,他的目光落在的並不是開開合合宮侍進進出出的寢殿,而是負手背對著寢殿立著的司慕涵身上。

此時的天色很暗,隔著雨簾,水墨笑無法看清楚她此時臉上的神情。

只是他卻清楚,此時她定然心急如焚。

然而當一道閃電劃破了天際,白光驅逐了陰暗,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他卻還是清晰地看見了,遠處負手而立之人臉上沒有一絲憂心焦急的神色,有的只是深沉到了可怕的沉靜。

水墨笑愣住了,滿心的愕然。

不過很快,自嘲便取代了這些愕然。

難不成他覺得她如今這般冷漠的表現是不在乎趙氏和趙氏的孩子?

不過是越在乎,所以越是平靜罷了。

轟隆的雷聲仿佛要將這個天空給夠炸開了似乎。

水墨笑也發覺了自己為何要冒著這樣的雷雨過來,不是為了要確定趙氏的孩子是否真的保不住,而是因為,他心里始終放心不下這個女人!

即便她用最狠絕最冷情的方式對待他,他仍舊無法放下去無法將她置之不理!

他沒有忘記當日雪暖汐沒了孩子之後她發瘋似的將平王給逼死。

她更沒有忘記當年雪暖汐生產之時她跪在太廟當中驚恐不定的身影!

即便他知曉里面的人不是雪暖汐,可是她不知道!

她認定了里面的人是雪暖汐,而如今,他正在經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水墨笑不忍心放不下心,便是這些日子她對他一如既往的冷漠,對他徹底漠視。

可是來了之後,他也發現了她從來便不需要他!

而他更是發現了,她從來未曾這般對待過自己!

安王可以為了安王正君舍棄官位日夜守在身邊,可是她卻從未這般對待過他!

當日他生晏兒之時,她是守在了門外,然而,內心更多的是憤怒。

而這些多年來,每一次他生病,甚至卧床不起,她最多也不過是前來探望,甚至便是連探望也未曾。

他對她不忍心,可是對自己卻一次又一次的狠下心腸,一次又一次地這般自我折磨,一次又一次地將自己傷得遍體鱗傷,一次又一次地不將一切殘忍挖開便不罷休。

水墨笑,你還真的下作,真的……可憐!

淚水,從眼角滲出。

然而便是在此時,他也無法百分百肯定這淚水只是為了自己而流!

若是他死在了她的面前,她是否還是這般的冷漠無情毫不在乎?

水墨笑在心里這般問著。

而便在此時,寢殿外面廊下站著的司慕涵也似乎發現了他的身影,目光透過了雨簾射在了他的身上,讓他頓感寒冷無比,森冷入骨。

眼簾垂下,他避開了她的目光,然後轉身,一步一步地離開。

這里從來便不是他該來的,也從來容不下他!

便如同她的心!

水墨笑回了朝和殿,即便坐著轎輦,可是這般大的雨勢,他身上的衣裳卻還是濕了一些,可是,他卻連換下這些濕衣裳的力氣都沒有了。

回到了寢殿,便揮手讓宮侍退下。

然後木然地坐著。

耳邊縈繞的始終是外面的轟隆雷聲。

直到了雷聲漸歇,他的近身宮侍方才給他帶來了延安殿的最新消息。

趙氏的孩子始終沒有保住。

沒了。

水墨笑輕輕地笑了笑,卻顯得格外的干澀,沒有多少快意,也沒有多少的高興,甚至感慨一聲老天有眼也沒有,他只是覺得他的心很痛,痛的他想放聲大哭。

可是這時候的眼眸卻已經是干涸的連一滴淚水都擠不出來了。

他忽然間覺得很累很累。

他的願望達成了,他的危機解除了,可是,他卻沒有絲毫勝利的感覺,只有得到了滿心的疲憊……

……

當日的傍晚,持續了幾乎一個下午的雷雨歇了,天呈現出了詭異的紅。

南苑內

蒙斯醉站在了汀蘭小築正堂外的屋檐下,抬頭看著這漫天酡紅,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便在不久之前,趙氏小產了的消息傳到了他這里。

而他得知了這件事的第一反應卻是發呆。

然後便是滿心的虛無。

不知為何,他想起了雪暖汐。

想起了當年他對官氏的態度。

若是他還在,若是如今面對趙氏的人是他,他是否還會如同當年對待官氏一般?

怕是不能吧?

當年他能夠容得下官氏那是因為她心里根本便沒有官氏,官氏在她的心中不過是一個生皇女的工具罷了!

若是如今面對趙氏的人是你,你還能夠這般寬宏大量嗎?

蒙斯醉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般想,或許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知道罷了。

「主子……」憶古注意到了主子的異常,「您沒事吧?」

蒙斯醉沒有回答。

憶古擰了擰眉頭,沉吟會兒,便又岔開了話題低聲道:「這一次的事情不知道和鳳後有沒有關系。」

蒙斯醉緩緩側過臉看向他,「我們找不到機會下手,水氏自然也不可能有機會下手。」隨後轉身步入了正堂。

有些事情有些情緒,他不該再有。

從他決定不會讓趙氏腹中的孩子生下來之時開始,或許從更早之前,從他介懷柳氏的存在開始,他便已經走上了一跳沒有回頭的路!

憶古跟了上前,在主子坐下了之後方才繼續道:「這般說來前些時候關於良貴君胎相很不好的傳聞是真的。」

「真的也罷,假的也罷。」蒙斯醉眸光有些迷離,「是誰動手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隱患沒了!」

連日來的悶熱隨著下午的這場雷雨而一掃而空,天上的詭異酡紅沒有維持多久,便被黑暗吞噬,入夜後的皇宮雖然燈火通明,然而卻依舊沉郁死寂。

這一夜,水墨笑在床頭呆坐了一夜。

佛堂內,程氏的念經聲也持續了整整一夜,便是在天明時分,也未曾停歇。

而南苑當中,蒙斯醉守在了安睡的兒子身邊也是未曾入眠。

……

良貴君小產的事情仿佛給後宮蒙上了一層陰雲,便是盛夏的炎熱也染上了一絲陰氣。

那一日之後,水墨笑便再也沒有去過延安殿,甚至沒有踏出朝和殿一步,然而,外面的消息,延安殿內的消息,卻還是源源不斷地傳進了他的耳中。

即便聽見了這些消息會讓他的心痛得更加的厲害,可是,他還是無法下令讓人不要再將這些消息告知他!

趙氏在小產之後昏迷了兩日,而這里兩日,永熙帝一直呆在了延安殿,便是連早朝也未曾去上,政事都扔到了一旁。

兩日之後,趙氏醒了,抱著永熙帝哭的撕心裂肺傷心欲絕。

永熙帝幾乎用盡了一切的方法方才讓他停下了哭泣,然而,卻始終未曾能夠讓他從悲傷當中走出來。

趙氏醒了之後,永熙帝恢復了早朝,但是除了上早朝之外,其他的時間都呆在了延安殿陪著趙氏,便是連折子都搬到了延安殿內處理。

良貴君趙氏並未因為失去了孩子而失去永熙帝的寵愛,反而更是得寵。

然而即便永熙帝做到了這般地步,趙氏始終無法放下小產的事情,延安殿的寢殿之內,經常傳出了趙氏的的痛哭聲以及永熙帝的安撫聲。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將近半個月。

趙氏雖然沒有能夠完全從悲傷當中緩過來,但是他卻也是清醒了許多,知道自己不能繼續這樣,因為他需要重新開始,需要重新懷上另一個孩子!

所以,他需要養好身子。

在接下來的日子當中,趙氏十分配合地接受御醫的調養,以求在最短的時間之內養好身子。

水墨笑便像是陷入了一種自我折磨的惡性循環當中,他聽到了這些消息會心痛,可越是心痛,他便越想知道這些事情,而知道了之後便越是心痛。

然而不管水墨笑如何的痛苦,籠罩後宮多日的陰郁似乎隨著趙氏的好轉而有所消散,永熙帝回到交泰殿處理政事,但是,每日必定會去看望趙氏,一日不止一次。

趙氏如今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養好身子盡快懷上另一個孩子,便是連自己的任務以及先前那奸細宮侍的所有警告都給拋諸腦後了。

而他這些做法自然引起了那奸細宮侍的不滿。

趙氏不是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可是如今他卻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內心因為失去了孩子而生出了一個巨大的恐懼漩渦,每一日午夜夢回,他總是會被驚醒,他擔心自己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如同他的那個孩子一般一夕失去!

趙氏將一切都豁出去了來執行自己的新計劃新目標,直到了他可以下床走動,直到了七月已經進入了下旬之時,他的一切方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延安殿內

趙氏仍舊未曾能夠出門,但是卻也已經可以下床走動,而此時,他正坐在了床邊靠窗的榻上,雖然門窗緊閉,但是他卻依舊未曾覺得炎熱。

延安殿內沒有焚燒任何的香料,只有在塌邊放置了一簇時新的鮮花。

而這些鮮花是幾日前他要求的,為的便是制造一個機會讓他和那奸細宮侍見面。

緩過神來之後,他也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的行為讓他很不滿,而且也知道自己離不開主子的支持以及幫助,所以,他需要安撫對方!

然而,他終於等來了那奸細宮侍,只是尚且未曾將早已經准備好了的安撫之言說出口,便先從他的口中得知了另一件事。

一件讓他如遭五雷轟頂的事情!

「你……說什么?!」趙氏倏然站起身來,死死地盯著眼前之人,面容幾乎是猙獰了起來。

那奸細宮侍冷笑一聲,「你聽的沒錯,你的孩子沒了並不僅僅只是因為你身體的緣故,而是有人在背後下了黑手!」

「是誰?!」趙氏沒有懷疑他的話,或許在他的心底深處,情願相信有人害他也不情願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而沒了孩子。

那宮侍繼續冷笑:「這後宮當中有人恨不得你沒了孩子,你心里清楚的很!你還記得當日為你診出喜脈的那個御醫吧?這些日子雖然你沒了孩子,但是我依舊在查,而前兩日終於從這個御醫口中得知了,你的孩子一開始脈象雖然不好,但是也不至於會保不住。」

「她還說了什么?!」趙氏猙獰喝道。

那宮侍道:「這御醫雖然說漏了嘴,可始終不是傻子,豈會攬禍上身?除了她一時不留意說漏了嘴泄露了這件事之外,其他的都三緘其口,而我也不可能為了這件事而引起他人懷疑泄露了身份!」

趙氏胸口因為巨大的憤怒而劇烈起伏著,「是水氏!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他怎么會沒想到?

怎么會?!

那個簡御醫曾經給雪氏當了近十年的專屬御醫,雪氏死了之後,她扶搖直上成了陛下身邊最得力的御醫,若是沒有人在背後扶持,她憑什么這般風光?!

她給雪氏當了十年的專屬御醫,雪氏怎么可能不對她加以籠絡?!

而水氏,他養了雪氏的兩個孩子這般多年,他不是傻子,豈會不將雪氏的人脈都收為己用?!

難怪水氏除了那日在御花園湖上涼亭內為難過他之外便不曾對他做什么,甚至免除了他每日的請安,原來,他不是什么都沒做,而是早便已經暗下殺手!

那個簡御醫的態度……

她先是故作出一副驚慌的神色讓他覺得自己的孩子有問題,然後便順手推舟,便是陛下也不會懷疑她在暗害他的孩子!

「水氏——」趙氏咬著牙擠出了這兩個字,雙眸通紅,仿佛要滴出了血一般,「我與你不共戴天!」

趙氏過於沉浸在了自己的憤恨當中,而沒有注意到此時站在了他的面前的那奸細宮侍眼底閃過了一抹陰狠。

他是並沒有去找那御醫,雖然那日在御花園湖上涼亭當中他並沒有引起水氏的懷疑,但是為了萬無一失,他不可能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他沒有必要為了趙氏那荒誕的請求而引起水氏的注意,讓自己的身份暴露,不過他有沒有去找那御醫打聽,那御醫究竟有沒有說那句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趙氏相信了!

原本他是想將孩子沒了的事情推到了永熙帝身上,因為他看的很清楚,趙氏已經對永熙帝起了情意,若是將這件事的責任推到永熙帝身上,趙氏必定會恨極了她!

可恨的是永熙帝在趙氏沒了孩子這短時間內做的太好了,便是他說出來,以趙氏這般已經動了情的心境來說,他絕對不可能去相信是永熙帝做的!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而趙氏也的確是順著他的計劃而走。

趙氏絕對不會放過水氏,可是水氏畢竟是大周的鳳後,即便如今他不得永熙帝寵愛,但是他能夠以一介罪臣之子的身份穩坐大周後宮之主一位這般多年,絕對不會是個簡單人物!

即便如今永熙帝極為寵愛趙氏,但是也未必會為了趙氏而廢了水氏!

當年她沒有為了全宸皇貴君而廢了趙氏,如今也不太可能,而且廢後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便是趙氏將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可是沒有實際的證據,水氏固然會受到一些攻擊,但是卻也未曾會到那個失去後位的地步!

不過若是永熙帝沒有為趙氏處置水氏,那趙氏必定會遷怒永熙帝。

愛恨往往只是一夕之間。

他的目的最後也還是達到了!

只要趙氏恨上了永熙帝,便會不惜一切代價來發泄這股恨意!

接下來的一切,都一直順著這奸細宮侍所預料的發展,只是在為了暗自欣喜的同時,卻不知道他以及他的主子也在同時落入了另一個為他們專門設計的圈套當中。

趙氏沒有直接去找永熙帝,因為他沒有證據,或許他心里也是清楚,即便他再得永熙帝的寵愛,永熙帝為他廢了鳳後的可能也是極低,又或許,他如今已經從心底將他與全宸皇貴君雪氏割裂開來。

他沒有去找永熙帝讓他為他以及他們的孩子討回公道,而是繞過了永熙帝直奔朝和殿。

他要將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讓所有人都知曉水氏的謀害皇嗣的陰謀。

只要將這件事鬧大了,便是水氏不被廢,但是他也在後宮也絕對不會好過!

趙氏雖然恨不得立刻讓水墨笑為他的孩子償命,但是卻也沒有完全喪失理智,而是選擇了一步一步來。

水氏背上了謀害皇嗣的罪名,那即便他不被廢,也會因為德行有虧而不能繼續掌管後宮!

趙氏的第一步便是謀奪掌管後宮之權!

只要將後宮掌握在他的手心,那水氏的生死便也掌握在了他的手心當中!

趙氏冒著不惜身子的危險跑到了朝和殿,像是瘋了一般大鬧要讓水墨笑償命。

而當永熙帝得到了消息趕到了朝和殿的時候,趙氏正被兩個宮侍死死地抓著摁在了地上,而水墨笑則是站在了趙氏的面前,一臉的鐵青,眼睛幾乎氣的冒出了火焰。

趙氏一看見了永熙帝,便哭著大喊,「涵涵……涵涵……」

那聲音要有多凄厲便有多凄厲,而也因為他是真的傷心,所以這哭喊聲聽得人心頭顫抖。

水墨笑沒有說話,而是攥緊了拳頭抿著發白的唇盯著永熙帝。

永熙帝只是看了一眼水墨笑,隨後便走到了趙氏的面前,將趙氏解救了出來護在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