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火中取栗(2 / 2)

看著那雙始終不敢抬起來的眼睛,樂王的眼眸一點一點地擴大,最後幾乎要裂開。

她扶著良貴太君躺下,然後,起身走到了康王的面前,「是你讓父君去害陛下?!」

若是陛下出事,朝中必定大亂,榮王巡視西南大營一事便不能成行……

康王抬頭,目光激動:「我沒有!」

樂王沒有說話,只是瞪大了眼睛盯著她。

「我……我只是沒有阻止而已……」康王掙扎了許久,方才溢出了這一句,然後,整個人像是失控了一般跌坐在了地上。

樂王踉蹌地後退了兩步,視線在床上的父親以及地上的皇姐身上來回徘徊,最終,也雙膝跪地。

「你們瘋了……」

一句絕望的話從唇瓣間擠出。

……

無法從良貴太君口中得到真相,水墨笑和蜀羽之兩人也無法做進一步的安排,蜀羽之也沒有將懷疑端王的事情說與水墨笑知,在沒有確切的消息之前,他不想節外生枝。

一切,都只能繼續這般摸著往前。

而沒了永熙帝的朝堂依舊運行著,司予述有條不紊地盡著自己監國的責任,既沒有借機招攬大臣獨攬大權也沒有因為先前禮王的舉動而暗地里使絆子,做到了公正嚴明。

這般舉動,在某種程度上安撫了人心不穩的朝堂。

便是姚心玉也對司予述這般舉動暗自贊賞。

能夠在這個時候仍舊可以沉得住氣而沒有借機鏟除欲對自己不利的對手,這份以大局為重的氣度配上儲君的位置。

而司予昀,則是一直呆在了太醫院內。

似乎她也並不擔心司予述會在這時候對她下手。

「禮王殿下,府中的侍衛來了。」一個侍衛走進了太醫院,向正和一眾太醫議論著京城重發疫症的可能性的禮王。

司予昀停下了話,轉過身看向那前來稟報的侍衛,「讓她稍等片刻。」然後轉過身繼續和一眾太醫商議。

雖然她待在太醫院,但是實際上卻也接觸不到永熙帝的診治。

即便她說要幫忙,不管是李院正還是簡御醫,都以各種借口搪塞。

司予昀心里清楚這是因為什么。

不過這些她也是早便意料到的,也沒有因此而表現出任何的不該有的情緒,這個時候,任何一個不該出現的情緒都會毀了她!

而她,此刻,是真真正正的一個人!

「……以諸位大人的意思,京城不太可能重發疫症?」司予昀神色凝重地重新詢問。

一個資深的御醫,如今的太醫院左院判肯定回道:「回禮王殿下,依著醫術上有關疫症的記載,一般疫症被消除之後,段時間內重發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至今為止,京城內也未曾傳出新的疫症,便是先前疫症鬧得最凶的城鎮也都未曾傳出有新病例出現,因而下官判斷,疫症復發的可能性不大。」

「若是這般,那本殿也安心了。」司予昀還未來得及開口,門口處便傳來了另一道聲音。

司予昀循聲看去,便見司予述一身儲君朝服站在了門口處。

「見過太女。」在場的眾人紛紛行禮。

唯有司予昀鶴立雞群。

司予述走了進來,「諸位大人免禮。」

似乎對於司予昀的行為並不以為意。

「太女朝政繁忙怎么有時間過來這里?」司予昀開了口,神色不冷不熱,自從撕破了臉之後,一些虛偽的禮節便也顯得沒有必要了。

在場的諸人自然也是知曉之前早朝的事情,見了這般情形,紛紛保持緘默。

司予述看向她,「本殿聽聞三皇姐一直呆在太醫院內,便過來看看。」

「怎么?太女擔心本殿會在這里做什么不成?」司予昀譏諷道。

司予述仍是淡淡:「三皇姐若是執意要這般猜想,本殿也無話可說,如今宮中出現了疫症,三皇姐也要當心。」

「多謝太女關心。」司予昀冷聲回道。

司予述掃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什么,和一眾太醫御醫說了一些場面話之後,便轉身離開,而由始至終未曾詢問過永熙帝的情況。

司予昀自然是注意到,只是不明白司予述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即使她心里恨不得母皇死也不可能在面上做的如此的冷漠!

她究竟還想做什么?!

司予昀眯起了眼睛,隨後,也起步出了去。

在出了太醫院之後,便見司予述在和站在門口的陳玉說話,而一見她出來之後,她便停了下來,然後起步離開。

司予昀眼眸眯的更緊,隨後上前。

陳玉也連忙迎上,「見過殿下。」

「嗯。」司予昀應道,目光卻追隨著司予述的身影,「方才太女跟你說了什么?」

「太女詢問小的進宮來的目的。」陳玉如實相告。

司予昀看了看她,沒有繼續追問,她還不至於愚蠢到因為這件事便懷疑自己的人,「你進宮來有何事?」

「正君很擔心殿下,因而讓小的送一些換洗的衣物進宮給殿下。」陳玉揚聲道,表明了自己的來意。

司予昀點頭,接過了她手上的包袱,隨後便順手交到了旁邊的一個宮侍,「送去本殿的住處。」絲毫不做防范。

那宮侍提了包袱便退下。

司予昀此時住在了太醫院內的一件廂房內。

「殿下,正君很擔心您,不知道殿下有沒有什么話讓小的帶給正君?」陳玉低頭道。

司予昀點頭,「你回去告訴正君,本殿一切都好,讓他安安心心地養著身子,府中的事情便交給管家即可,不要自己去操心,記住,一切都要以孩子為重。」

「是。」陳玉點頭,隨後又問就府中的幾件事情做了請示。

司予昀不厭其煩地給出了回復。

最後,陳玉方才道:「殿下,你可有東西需要小的帶給正君?」

「東西?」司予昀蹙起了眉頭,似乎在尋思著該給自己的正君帶些什么,會兒之後,便道:「你稍等片刻,本殿給正君寫封書信,也好讓他安心。」

「是。」陳玉領命靜候在了原處。

司予昀也沒有防著別人,進了里面便接了一個太醫的桌案筆墨當眾寫起了家書,大約一刻鍾之後,便將書信封好出去交給了陳玉,又仔細盯著她讓府中的人照顧好周氏,方才讓她離去。

隨後,便又回到里面繼續和眾人討論疫症一事。

而司予昀的這些行為在不久之後一一傳到了司予述的耳中,也傳到了蜀羽之的耳中。

司予述自然不信司予昀已經放棄一切,因而,在得知了司予昀將一封信交給了陳玉之後便起了戒心,但是這個時候倒也不能直接去將信給搶了,只能讓自己的人盯緊了禮王府的一切舉動。

然而,陳玉回府之後便沒有其他的動靜。

而蜀羽之那邊也是沒有收到什么特別的消息。

……

便在京城平靜掩蓋住了一切暗潮之時,在西南大營當中,氣氛極為的緊張。

永熙帝染疫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這里。

司予赫到西南大營的第一時間便是要消除營中將士的不安心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司予赫如同當年在前線一般,放下了身份放下一切和融入將士之中,與之同寢同食。

白瑞將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她很清楚,在軍隊上,榮王比任何人都有著優勢,她的戰功讓將士信服欽佩,她的親和更是拉攏了將士的心。

這樣的一個人若是生出了奪嫡之心,恐怕比禮王的威脅還要大!

然而這個時候,白瑞能夠做的便是盡可能地拉攏榮王,即便她無法全心全意地站在太女這邊,也絕對不能讓她靠攏禮王,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的辦法。

至於她的心思……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鳳後掌控傳國玉璽的時候,榮王心里便真的一絲念頭也不曾起來過?

白瑞表示很懷疑。

謝凈紋對於司予赫這般舉動深感不安,她這般親近將士,那得知先前那些事情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其他事情,她可以找到理由阻止榮王這般行為,可是現在,在京城局勢不明的情況之下,任何的借口都會變得蒼白。

榮王有著一個極為合理正當的借口,她要讓西南大營的每一個將士安心。

若是謝凈紋不安,那孝王簡直可以用驚恐來形容。

她以為永熙帝出事之後西南大營的巡視便會取消的,因為作為監國的太女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讓同樣有資格承繼皇位的榮王來西南大營的。

可是誰又能想到永熙帝居然將那般重要的傳國玉璽交給了鳳後?!

孝王幾乎被逼上了絕境,為了不讓榮王在和將士親近的時候探的不該知道的消息,孝王緊跟在其身邊,寸步不離地盯著。

司予赫自然是發覺了孝王的不對勁,不過卻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只是以為孝王這般做只是擔心她趁著永熙帝病重而在軍中收買人心,也便沒有阻止孝王的跟隨。

第一日無事,第二日也是無事,第三日也是平平靜靜。

原本的巡視也便一兩日就可以結束,然而司予赫生生地拖了三日,而在第三日,在白瑞提出該回京之時,她仍舊是不同意。

白瑞的臉色開始變了。

司予赫自然注意到,為了不在這時候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退了一步,只是多要求了一日。

白瑞同意。

謝凈紋和孝王在得知了榮王離開的確切時間之後,都紛紛松了一口氣。

三日都平安無事,再多一次,也應該沒有問題。

兩人都是抱著這般想法。

然而,就在次日,巡視的最後一日,就在榮王開始准備離開的前一刻鍾,騎兵營內發生了一件事情,兩個士兵因為一些口角而打起來了。

也因為這般一件小事,讓孝王的努力化為了烏有,也讓謝凈紋的希望徹底地落空。

榮王的回京行程又被延遲了,而白瑞這一次沒有理由反對。

當日傍晚,一封密信從西南大營火速送往太女府,送到了司予述的手上。

自榮王去了西南大營之日開始,司予述每日都會收到一封來自西南大營的密信,因而也沒有過分的關注,然而當她打開了信一看之後,臉色驟然一變。

恰好,余雅淳和雪凝在旁。

兩人一見司予述的臉色,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榮王做了什么。

「太女,發生了什么事情?」余雅淳第一個問道,榮王真的膽敢在白大人的監管之下做出什么來嗎?

司予述抬起頭,看了看兩人,「便在不久之前,西南大營的騎兵營內出了一件事。」

余雅淳一愣。

雪凝蹙眉。

「兩個騎兵小將因為一些口角而起了沖突,最後動起了手。」司予述繼續道,語氣極為的凝重,和她所講述的事情完全不相稱。

「沖突最終冒得很大?」余雅淳猜想唯有這點方才能夠讓太女變了臉色。

雪凝卻不是這般想,若只是沖突,那不管是榮王還是白大人都可以處理的了。

「榮王及時制止了,雖然動手的兩人各有損傷,還有其他的一些額外的損失,但是,大體來說也算不得什么。」司予述繼續道,眼眸中綻放著某種幽光,「隨後,榮王擔心這些沖突再起,便將兩人擒來詢問沖突原因,一問之下,方才得知,兩人之所以起了沖突是因為錢銀上的糾葛。」

余雅淳兩人更是疑惑。

司予述掃視了兩人一眼,然後望向了廳外已經漸漸暗沉下來的天色,廳內燃著的燭火將她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那兩個士兵是同鄉,因而在軍中關系不錯,而之所以會有銀錢糾葛,便是因為過去的兩年多時間里,屢屢向另一個借了銀錢在休沐出外之時改善伙食,承諾等手頭寬裕之後便會歸還銀錢,然而最後卻遲遲沒有做到,這兩日,另一個士兵接到家中書信,說家中父親病重需要銀子治病,便向那借錢的士兵討要,只是對方卻不歸還,這便起了沖突。」

「這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余雅淳聽不出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雪凝眉頭卻蹙的更緊,「改善伙食?殿下,為了那借錢的士兵會想改善伙食?」

誠然,軍營當中的伙食自然是比不上酒樓中的好,但是,進了軍營,便要要受的了這份苦,而且,如今軍中大部分人都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怎么會受不了這份苦?

即便真的想改善改善伙食,但是也不至於到了要外借銀子的地步!

每一個將士除了軍中日常的供應之外,還有一份軍餉可拿。

司予述看向雪凝,「那是因為,母皇之前為了讓東域的戰事能夠順利,便大筆削減了西南大營的軍需費用,因而,整個西南大營在將近三年的時間內,所用所食的皆是次等,可據本殿所知,母皇從未動過西南大營的軍需費用!」

余雅淳兩人聞言,當即臉色大變。

「東域一戰是耗費良多,但是母皇寧願暫停了東南的河道休整,向越州施壓,將國庫掏空,也未曾動過其他軍營的一切開支。」司予述繼續道。

「殿下,這消息確切!?」余雅淳的臉色很難看,她自然是清楚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西南大營有人中飽私囊!

可誰這般大膽!

「白大人處置謹慎,她既然將消息送來便是真的。」司予述一字一字地道。

雪凝問道:「殿下打算如何做?」

「自然是徹查!」余雅淳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不查清楚……」

「不能查!」雪凝打斷了她的話,隨後看向司予述,「殿下,一旦徹查,必定牽連甚廣!如今掌控西南大營軍需的是孝王,只是這件事單憑孝王一事是絕對做不到的,謝凈紋作為西南大營的主將,也極可能參與其中!更重要的是,若是這時候西南大營出事,那鳳後便有了借口讓榮王接管西南大營!屆時,殿下的處境便更是不妙!再者,軍需出事,兵部也絕對難辭其咎,白大人必定受到牽連,白大人一旦出事,殿下也定然會深陷其中!這等貪瀆之事,一旦牽扯上了便是水洗也不清!即使白大人是清白無辜,可是禮王一定會借機發難!先有三皇子一事,再出了白大人一事,世人便更是難以相信太女!」

余雅淳也冷靜了下來,「殿下,是下官沖動,雪少主說的沒錯,殿下絕對不能牽涉進來,只是這件事若是不查,榮王怕是不會作罷。」

「這並不難。」司予述緩緩開口,「如今母皇無法理政,不管是朝堂還是其他,都不能出大亂子,只要說服了父後,榮王必定會聽命。」

雪凝緊接道:「殿下,此事若是處理的好,殿下還可以從中得利。」

司予述看向她,目光深沉如海。

「殿下,小心有詐。」余雅淳蹙眉提醒。

司予述眯了眯眼。

「這件事在這個時候暴露出來,而且是以這般方式,殿下難道不覺得有些巧合甚至有些刻意?」余雅淳警覺道。

雪凝也道:「余大人所言極是。」

「母皇病倒,朝中不能出大事,這便是本殿最好的護身符。」司予述目光深沉,緩緩而言,「而且,冒一次險,不但可以不沾染上這些事,還可以一舉拉攏謝家,值得!這件事不但謝凈紋自身難保,便是戶部的謝凈芸,也脫不了身!甚至,身為兵部侍郎的庄銘歆也脫不了身,不管如何,本殿這個險必須冒!」

雪凝雙手攥了攥,「殿下,若是陛下沒有病倒,那這件事會如何收場?」

「你是認為這件事是沖著本殿而來?」司予述眯眼問道。

雪凝點頭,「陛下一向痛恨貪瀆,尤其是在軍營當中的貪瀆,東域一戰之時,陛下曾經要幾次下旨若是發現有人從各項軍需軍費當中中飽私囊,不但當事人性命不保,甚至還要連坐滿門,因而,若是陛下親自處理此事,絕對不會手軟!那時候,即使陛下相信太女,但是,一查下來,所有受到牽連之人,不是太女的助力,便是有可能成為太女助力之人!」

「若是此事是有人在背後策劃,那必然和禮王脫不了干系!」余雅淳正色道,「只是,禮王真的有這等本事設下了這般一個大局?」

這話一出,三人皆是沉默。

雖然還未清楚其中的曲折,但是要做成這件事,需要的不僅僅只是膽量,還需要很大的人脈關系。

半晌之後,司予述站起身來,「本宮即可進宮一趟,此事你們暫且保密,不要泄露出去,也不要有其他得舉動。」

余雅淳兩人點頭。

司予述當即便乘了馬車往皇宮而去。

而此時,在朝和殿內,水墨笑正對前來稟報永熙帝病情的簡御醫大發雷霆。

這幾日,便在這般近乎沉郁的安靜當中,交泰殿帝寢殿內的永熙帝的情況卻越來越嚴重,從那日醒來過後,她的情況並沒有好轉,反而是愈加惡化,在接下來的幾日,她常常陷入了昏厥,清醒的時間很短,身體發虛,高燒不退,而在此同時,交泰殿近身照顧的兩個宮侍也被傳上了疫症。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朝和殿內,水墨笑盯著前來稟報的簡御醫大發雷霆,「連良貴太君的情況都可以穩定下來,為何陛下會一直在惡化?!陛下比良貴太君年輕,情況該是比他還好方才對!怎么會一直惡化!你到底有沒有盡心為陛下診治!?」

永熙帝的情況越來越不好讓擊垮了他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