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一遍丟下在場的賓客沖了出去。
留下了滿廳的賓客面面相覷。
京城的消息她也是知道一些的,陛下這時候應該是在隴縣行宮靜養,可是如今,卻出現在雲州,她如何能夠不驚懼?
想起去年的東南風暴,她渾身的血液都要冰住了。
雖然最終死的人其實不多,可是,對於他們這些地方官員來說,已經算得上是極為的嚴重。
即便之前東南諸事,雲州州府並沒有牽涉其中,因而並未受到牽連。
只是,如今永熙帝的到來,卻還是讓她驚懼不已。
至於低了一級去年方才新調任過來得城府,更是驚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
雲州州府嫡長孫女的滿月宴,自然缺不了雲州的第一家族大周三大家族之中勢力最雄厚的蒙家這位座上客。
不過,前去參加滿月宴的不是蒙家主,而是蒙家主的嫡幼妹蒙月英。
蒙家之所以能夠興旺百年,除了祖宗積累下來的根基之外,便是蒙家內部目前為止還未出現過會動搖根基的內斗。
蒙家主有兩個嫡妹以及幾個庶妹。
庶出的可以忽略,而兩個嫡妹在母親去世之後,也沒有興起風波,而是依著祖宗的規矩分了家,然後,領著一份家產過著自己的日子,此外,和蒙家嫡系主脈的關系,多年來一直親近且團結。
蒙家主只有一個嫡女蒙君怡,庶女雖然不少,但是,有些事情,庶女是不能去做的,而且,太過於倚重庶女,便是給將來的家主找麻煩,蒙家主自然不會這般目光短淺。
而蒙君怡卻常年駐守邊疆,雖然也有一個成年的嫡孫女,但,畢竟年輕,因而,蒙家很多事情,蒙家主都需要儀仗兩個嫡親妹妹。
一方沒有奪位的心思,或許不是沒用,只是,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罷了,而另一方,也信任倚重,或許是有能力壓制,因而,蒙家這些年,方才能夠一步一步地走出當年被永熙帝狠狠打壓的陰影。
雖然族中仍是沒有多少在朝中任職的。
但是,近幾年開始,蒙家新一批的族人,已經開始走出學堂,著眼春闈。
便是幾年的春闈,蒙家也有三人參加。
不過,最終卻只有一人考取了進士,得以入翰林院。
但是,比之庄家,還有如今幾乎要從三大世家中退位讓賢的柳家,蒙家可以說是很成功。
蒙月英和雲州的州府關系不錯,私交更是不錯,因而,當雲州州府露出了那般的臉色之後,便知道出了大事情。
因為主人家匆忙離開,而且還是以那樣的臉色離開,宴席也沒有持續多久便散了。
一眾來賓開始紛紛派人打聽消息。
蒙月英也隨之回了蒙家,隨後去了住宅,原本是打算將事情告知蒙家主,只是到了的時候,除了蒙家主之外,二姐蒙月青也在。
「二姐也在。」蒙月英上前道。
蒙月青點頭,「我正好從外面回來,看城中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便過來大姐這里看看。」
「情況不對?」蒙月英坐下。
蒙月青點頭,「我見到了州府曾大人以及城府王大人帶著一班衙役往姻緣廟方向去了,三妹你不是代表大姐去參加曾大人嫡長孫女的滿月宴嗎?可是生了什么事情了?」
蒙月英點頭,隨後看向蒙家主,將所知的情況都給說了一遍,「……曾大人走得很急,我沒有機會打聽,只是,根據我對曾大人的了解,一定是生了什么大事,只是,姻緣廟能夠生什么大事?」
蒙家主垂下眼簾,二十多年過後,此時,她已經是一個滿頭斑白的老人,只是,當年的精神卻沒有消失,而因為這二十多年的隱忍,讓她不再如同當年一般急躁,雖然去年的事情最終宣告失敗,但是,只要陛下一日沒有下手,蒙家就還有機會!
「姻緣廟?」蒙月青也蹙眉,她也是想不通姻緣廟那等地方能夠生什么大事情。
兩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坐在主位上沉默的蒙家主。
半晌,蒙家主抬起眼簾,「先讓人去打聽打聽情況。」
兩人聞言,沒有異議。
此事引起了蒙家的注意,不過,卻也不是很得重視,可是,接下事情的展卻是完全出乎她們的預料。
半個時辰之後,衙門內的所有在職衙役,即便是已經躺進被窩里面的也都被挖了出來叫去了姻緣廟,將整個姻緣廟里里外外都給護衛了起來,甚至連里面的僧人,都給拘在了一處。
大周除了在東域駐軍之外,其他非邊境的州城都未曾設立軍營。
州府抽調了所有的衙役,但是,卻還是不放心,又急忙讓人去雲州其余兩城抽調衙役前來,最後甚至連自家的護衛都叫來了。
而同時,幾匹快馬,帶著一封該有了皇帝印鑒的書信奔往臨近的幾個州城。
當夜,雲州內戒嚴。
雲州州府和城府各自親自帶著一班衙役在雲州城內一家一戶地搜查。
城內百姓不禁人心惶惶。
即便是城中來了江洋大盜,也引不起如此大的陣仗。
蒙家住宅蒙家主的書房內,蒙家三姐妹在挑燈議事。
而蒙家主最為關注的,還不是雲州州府帶著人在雲州城內搜尋的是什么,而是被她這般讓衙役護衛去姻緣廟保護的那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還有,那些派出去的信使,又是肩負著什么使命。
整個雲州幾乎兵荒馬亂的。
究竟是誰來了,誰引起了這些?!
為何是在姻緣廟,而不進府衙?
「大姐,會不會是哪個皇女?」蒙月英猜測道。
蒙月青否定了她的猜測,「皇女沒有旨意是不得出京的,目前並沒有接到任何消息哪個皇女出了京城,若是私訪,便不可能鬧出這般大的陣仗。」
蒙月英同意,「可除了皇女,還有誰能夠讓一州州府如此大反應?即使是京城的一品大員,也不可能引起這樣的陣仗。」
蒙家主抬頭,被歲月侵蝕的布滿了細細溝壑的面容一片陰沉,那雙渾濁的眼眸中綻放著寒光,「還有一個人,也只有那個人可以引起這樣大的陣勢!」
「大姐是說……」
兩人臉色紛紛驚變。
卻似乎不敢將心中的猜測說出。
蒙家主語氣變得沉而濁,「永熙帝。」
兩人呼吸停滯了半晌。
「只是……京中消息,陛下目前在隴縣行宮靜養。」蒙月英道,語氣,卻是沒有力度。
蒙月青回道:「三妹,我們在皇帝身邊沒有眼線!」
蒙月英面色僵了僵,「大姐,她是不是沖著我們蒙家而來的!」
東南諸事,蒙家幾乎動用了所有的資源,自然,是瞞不過蒙月青兩人。
兩人曾經反對過,在事情失敗之後,也曾有過怨言,只是,最終都還是被蒙家主給制住了,而兩人,最後也是以大局為重,不得不放下心中的嫌隙。
因為,她們都是連在了一條線上的螞蚱!
蒙家主眯著眼沉思半晌,「應該不是。」
司予昀來信中所言永熙帝已然知曉東南諸事與蒙家有關一事,蒙家主並未告知蒙月青兩人,所以,若是永熙帝真的是沖著蒙家而來,一定不會只是這樣的陣勢。
而永熙帝,也不會親自前來,而且,還是微服!
一定還有其他的事情!
蒙月青兩人也不是年輕不懂事,在蒙家主說了不太可能之後,也聯想到了理由,只是,兩人卻沒有蒙家主的鎮定。
「大姐,如今我們該如何做?」蒙月英第一個問道。
蒙家主沉吟會兒,「靜觀其變!皇帝既然驚動了當地官府,也不太可能避開蒙家!相信過不了多久,便會召見!」
兩人雖然憂慮重重,但是,如今情況不明之下,卻也只好如此。
三人沒有在說什么便散了。
待蒙月青兩人離開之後,蒙家主便叫來了心腹管家,「讓人去打聽一下,看看州府大人在搜尋什么,做的隱秘一些!」
「是。」
……
雲州這一夜被鬧得雞飛狗跳的,絕大多數人都不得安眠。
可雲州說大不大,說小也是不小,一整夜雲州州府只能夠將臨近姻緣廟的人家給清查了一遍,然而,卻沒有找到要找的人。
姻緣廟已經被翻了個遍,就差眉掘地三尺。
看著天漸漸地亮了,雲州州府急的汗流浹背。
永熙帝的到來已經是讓她驚懼萬分了,可沒想到她提心吊膽地去見了永熙帝,得知了她召見她的原因之後,更是嚇去了半條命。
陛下在姻緣廟前見到了失蹤十三年之久的全宸皇貴君!
這件事意味著什么?
不但意味著陛下終於可以找到心愛的皇貴君,太女終於可以找回父親,可以一家團聚,更意味著,皇貴君在雲州,而她身為州府,卻一直沒現!意味著,她是害陛下失去所愛,害太女失去父君,害他們一家無法團聚的罪魁禍!
雖然皇貴君可能是最近才出現在雲州,可是,陛下她會聽她的辯解?
不會!
甚至,即便她順利找到了皇貴君,將他送到了陛下面前,也未必能夠將功折罪!
全宸皇貴君失蹤了十三年!
一個男子,而且,出身名門,樣貌才識都不錯的男子,即便失蹤之時已經過了青蔥之齡,可是,卻也是極具價值的!
在十三年中,能夠毫無損的可能性有多大?
微乎其微!
屆時,陛下必定震怒,而,誰來擔這個責任?
自然是她!
雲州州府此時甚至恨不得卷進去年的貪贓事件中,至少,掉得只是她自己的腦袋!
想著這些,想著後果,想著永熙帝說出這事之時的眼神,雲州州府便不禁渾身冰冷顫,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要強忍著,繼續找人!
如今,她只能向上蒼祈求,全宸皇貴君失蹤十三年,一根頭都沒損!
……
姻緣廟中
永熙帝已經在大殿內站了一整夜,別說是合眼休息,便是連坐下來也不曾。
冷霧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上前去勸:「陛下,不如……」
「可有消息傳來。」永熙帝打斷了他的話。
冷霧道:「暫時還沒有。」
「你說,他是不是真的恨朕?」永熙帝緩緩問道,聲音有些沙啞。
冷霧沉吟會兒,回道:「皇貴君不會的,陛下,從皇貴君懂事開始,他便一直愛著陛下,他如此深愛陛下,如何會恨陛下?而且,當年的事情,也不能怪陛下。」
「那為何……這般多年了……朕找了他這般多年了……卻都找不到?」永熙帝聲音說的很艱難,「就在……認為他已經不在了……他卻出現了……就在朕的眼前……可是……朕卻還是抓不住他……還是……為什么會是這樣……他為何……要走?為何不等等朕?為何?」
冷霧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昨日他們雖然一直守在陛下的附近,但是那時候,每一個人都低著頭,根本便沒有看見皇貴君。
「或許……或許便和鳳後讓三皇子在陛下昏迷之時所說的一樣,皇貴君是失去了記憶,而且又一直呆在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所以方才會沒有去找陛下,沒有回家。」
永熙帝合上了眼睛,雙手攥的更緊,蒼白的手背上,泛起了條條清楚的青筋,「朕……不敢去……想,這些年……他究竟經歷了什么——」
冷霧面色一變,「不會的,陛下,皇貴君是至善之人,上蒼定然會庇佑他的。」
永熙帝緊閉著眼睛沉默半晌,然後,方才睜開眼睛,看向前方被高高供奉著的姻緣佛,然後屈膝跪下:「不管他生什么,只要他回來,我都不在乎!二十四年前,我在這里求過你,可是,你沒有讓我如願,二十四年之後,我再一次求你,這一次,我求你,讓我找回他!我只求,找回他!」
冷霧眼眶一熱,連忙跟著跪下,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皇貴君,若真的是你,那便快些出現吧。
……
雖然近兩年,尋找全宸皇貴君的事情漸漸地被懈怠了,但是,各地的衙門檔案當中,卻還是留著全宸皇貴君的畫像。
因而,搜尋的工作,很順利地進行。
天亮之後,四大城門門口,都有衙役駐守,手中都有著一張畫像,然後將出城的人一個一個地照著畫像對,無論男女老少。
雲州州府下令了,便是死人也要檢驗清楚!
然而又過了一個早上,還是沒有消息傳來。
而這時候,蒙家主也終於得到了確切消息,如今在全城搜尋的人,究竟是誰。
「是全宸皇貴君?!」
手中的茶杯倏然墜落。
滾燙的茶撒在了她的腿上,只是,她卻感覺到不到絲毫的疼痛。
震驚已經占據了她所有感官神經。
即便是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大風大浪,在聽見了這個消息之後,蒙家主還是無法震驚無比。
許久許久過後,她方才找回了一絲神智。
「那姻緣廟中的人,就是皇帝!」
管家回道:「目前還不清楚,衙役都是負責在外面守衛,並未見到里面的人,而曾大人也一直沒有提及里面之人的身份,不過不久之前,其他兩府的城府也都趕來了,此外,昨夜派出去的幾路信使,是去往周邊的幾個州城。」
蒙家主面容漸漸有些猙獰,始終多年,她兒子在後宮最大的敵手的全宸皇貴君居然出現在雲州,她的地頭之上!
這比起永熙帝到來是沖著蒙家來更加的讓她難以接受!
全宸皇貴君!
全宸皇貴君!
都已經是死了十三年的人了,為何要再冒出來?還是在這時候!
「讓人繼續盯著,若是有消息,立即回來通報我!」
「是!」
……
蒙家主沒想到如今全城搜尋的人是全宸皇貴君,可是,還有另一件她更加沒想到的事情,如今,所有人都找不到的人,就在她的府邸之內!
蒙家的祖宅在雲州的東街,幾乎占據了一條街道。
經過幾代的經營,蒙家的祖宅可以說是整個雲州中最大的府邸。
蒙家嫡系雖然已經分家了,但是,卻都是住在了蒙府之中,在整座蒙府中線的一連串建築,便是蒙府的主宅,這里住著的是主脈,而其他的嫡系支脈,則依照各自的輩分身份,在東西各處的宅子里頭住。
蒙府之內只居住著嫡出的各方,至於庶出的,則在成家之後,便都必須搬出蒙府,在城內蒙家其他的產業之中安家立業。
在蒙府之內,主脈的主宅以及其他房的宅子都是各自單獨的宅子,而在最外圍,由一堵圍牆將所有宅子圍在了一起,形成了整個蒙府。
雖然蒙家已有百年,但是,蒙府之內,卻仍是有空置的宅子,等待著嫡系主人的入住。
而此時,蒙家主人並不知情的情況之下,蒙府北面最靠近外牆的一個空置的兩進宅子的一件布滿了灰塵的房中,一個男子被綁著雙腳且堵住了嘴巴丟棄在了炕上,此時,他靠著牆壁低著頭,不知道是在睡著或者是仍舊是暈厥。
半晌,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昏暗的房間隨即傳進了刺目的陽光。
炕上的男子身子動了動,只是,卻沒有抬起頭。
進來的女子身著蒙家護衛的服飾,面容平凡,正是昨夜姻緣廟中的那女子,此時,她手上拿著一只碗,碗中放著三個還冒著熱氣的饅頭。
她走到了炕邊,見他未醒,臉色微微一變,擱下了碗之後便俯下身欲查看。
而這時候,昏睡的男子卻猛然抬頭,正是蘇念惜。
也就是,如今全城瘋狂尋找之人。
蘇念惜猛然傾身向前,塞在嘴上的棉布被吐出,原本被綁在了身後的雙手一手握著一塊尖銳的瓷片,凶狠的刺向了那個女子,
女子一驚,連忙往後一退,隨後動手,制住了男子的手,奪下了他手中的瓷片。
「放開我——救命——」蘇念惜一邊拼命地與那女子掙扎,一邊厲喝。
女子面色一沉,一言不地揚手,一擊手刀劈在了蘇念惜的脖子上。
視線,在短暫的模糊之後,他再一次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