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最後一次(1 / 2)

承月殿的大殿內,空寂無比。

便是擺放著火爐,卻還是冰冷。

蒙斯醉端坐在客座上,面色平靜無波。

許久,殿外傳來了腳步聲。

蒙斯醉轉過身看向來人。

蜀羽之快步走了進來,卻沒有如同往常一般行禮,而是面色冰冷地盯著蒙斯醉,「退下!」

承月殿的宮侍領命紛紛退下。

蒙斯醉身邊的近身宮侍卻猶豫著。

「你也退下吧。」蒙斯醉緩緩開口。

那宮侍方才領命退下。

很快,大殿內便只剩下了兩人。

蒙斯醉看著蜀羽之會兒,隨後,緩緩起身,豈料方才一起身便挨了一個巴掌。

「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蜀羽之面色猙獰了起來。

蒙斯醉撫了撫發疼的半邊臉頰,聲音卻仍舊是淡淡:「本宮不明白你這話何意。」

「不明白?!」蜀羽之嗤笑不已,「不明白?蒙氏,你真的不明白嗎?!」

蒙斯醉看著他,「欣兒一事本宮無話可說,本宮今日來便是代欣兒賠罪的……」

「賠罪?!」蜀羽之目光冰冷,「你的確是該賠罪,只是不是代替蒙又欣,而是你自己!」

蒙斯醉默然。

「怎么不說話了?無話可說了嗎?還是你還有一點良心?」蜀羽之嘲諷道。

蒙斯醉緩緩開口:「本宮的侄女醉酒誤事,本宮……」

「夠了!」蜀羽之冷笑道,「事到如今你還要在這里裝作無辜嗎?蒙氏,你真的將所有人當成瞎子當成傻子嗎?!你真的以為你的計劃很完美,沒有留下一絲線索嗎?!我告訴你,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以為你不用你宮中的人,你以為你能夠脅迫住徽兒,這件事便可以天衣無縫嗎?!你在後宮經營二十多年,本宮也在這後宮待了二十多年!在這後宮的人脈勢力,本宮並不比你差,甚至還要高你許多!

你以為你的詭計真的不漏痕跡嗎?!」

「痕跡?」蒙斯醉仍是緩緩道,「那你發現了什么痕跡了?既然你發現了,還何須跟本宮說?直接告到陛下面前就成了!翊君,你不想四皇子嫁入蒙家,難道本宮便想讓欣兒娶他嗎?」

蜀羽之雙眸欲裂。

「欣兒早便定了親,年後就要成親了!」蒙斯醉繼續道,「你說一切都是本宮算計的,那本宮為何要這般做?本宮為何要那自己的親侄女的終身幸福去換一個殘疾且不受寵的皇子?」

「是啊!」蜀羽之壓制著怒火,一字一字地道:「本宮也想知道為什么?為什么當日那便是再痛心也從來沒有主動傷害過人的豫賢貴君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徽兒他沒有得罪過你,本宮也沒有!你為什么要這樣對待徽兒對待本宮?!娶了徽兒,這對你們蒙家有什么好處?!徽兒根本不可能給你們帶來利益!構陷皇貴君?便是你構陷成功了,陛下怎么可能會為了徽兒而發作皇貴君?挑撥我和皇貴君之間的關系?便是我們勢成水火,這對皇貴君又有什么不好的影響?!」

蒙斯醉輕輕一笑,「正如你所說的,既然四皇子根本不可能給本宮帶來利益,本宮為何會做這些事情?!」

蜀羽之盯著他,沒有發怒,也沒有其他的反應,只是靜靜地盯著他,然後,一字一字地道:「本宮不知道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么,但是本宮可以告訴你,你絕對得不到你想要的!上蒼是公平的,人只要是做了惡,那便一定會得到報應!你最好祈求這一輩子陛下都一如既往的相信你!現在,領著你的東西滾出本宮的承月殿,從今日起,你我二十多年的情誼就此一刀兩斷,你最好祈禱徽兒能夠安安穩穩過日子,否則本宮定然不會輕饒蒙家!你也是當了父親的人,當年二皇子的事情你如何做,來日,本宮便可以做的比你更重百倍!」

說完,拂袖離去。

他恨他恨不得殺了他,可是他不能。

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身份,因為陛下的態度,更是為了徽兒!

蒙家,蒙氏,你們若是敢不善待徽兒,我蜀羽之定然與你們不死不休!

大殿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蒙斯醉低著頭,靜靜地站了許久,方才起步往外走去。

夜里的風雪越發的猖狂,仿若要將這座冰冷的皇宮給吞噬一般。

蒙斯醉邁著麻木的雙腳回了流雲殿,進了寢殿,卻見永熙帝靜靜地坐在了外室的花廳內,他愣了一下,隨後,緩步上前,「臣侍見過陛下。」

永熙帝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神色沉靜,眸子幽深,在眸底深處,似乎有著某種光芒閃爍。

「陛下來了許久了吧。」蒙斯醉緩緩說道。

永熙帝還是沒說話。

蒙斯醉看著她,靜默會兒,「陛下是來興師問罪的?」

永熙帝還是沒說話,而是站起身來,上前一步,抬手輕輕地撫著他仍是紅著的半邊面頰,「去哪里了?」

聲音淡淡。

蒙斯醉頓覺心口生出了一道撕裂般的痛,可神色卻是平靜,「承月殿。」

「羽之打的?」永熙帝又道。

蒙斯醉應道:「是。」

「疼嗎?」永熙帝又問。

蒙斯醉應道:「不疼。」

「可是朕疼。」永熙帝卻道。

蒙斯醉眼底閃過了一抹顫抖,隨後,仍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帝王。

永熙帝扶著他的面容,力度一點一點地加大,「你可知朕又多疼?」

蒙斯醉沒有回答。

「很疼很疼。」永熙帝繼續緩緩道,「比當日你說你不過是玩弄朕的事情更疼!」

「翊君方才說找到了證據,卻說陛下信了臣侍而不信他。」蒙斯醉卻笑了,緩緩說著,「如今看來翊君怕是錯了,陛下並不相信臣侍。」

永熙帝沒有回答。

「陛下若是不信,臣侍也沒有法子。」蒙斯醉繼續道,「只是臣侍兒子便是這般毀了一輩子,臣侍如何還會這般對待別人?」

永熙帝還是沒說話。

「罷了,既然陛下不信,那陛下想要如何處置便如何吧。」蒙斯醉仿佛已經不在乎一切似的,淡淡道。

永熙帝還是僅僅是看著他。

蒙斯醉也沒有繼續開口,只是眸光卻已經不再直視她的眼眸。

寢室內很安靜。

可卻有著什么東西正在一點一點地破裂著。

許久,永熙帝方才開口,聲音染著明顯的沉痛,「朕一直沒有怪過你,因為不管禮王再錯,也不是你的錯,所以,這些年不管你做什么,朕都體諒你,原諒你,甚至縱容你,朕一直不讓自己遷怒於你,可是這一次……」

撫著他臉頰的手倏然收了,目光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朕的兒子朕可以無視,可以厭惡,甚至可以不認,可是,卻容不得別人來作踐!」

「蒙氏,這是最後一次!」

話落,永熙帝起步離開,從他的身邊走過,沒有半絲的停留,也沒有再看他一眼。

蒙斯醉愣愣地站在遠處,淚水一點一點地爬上了他的眼眶,然後,一點一點地匯聚,最後,滴落了下來。

「啊——」

一聲厲喝之後,他仿若是崩潰了一般,整個人都跌倒在了地上。

他一直認為她對他絕情,卻不想她真正的絕情她從來便沒有領受過。

這時候他忽然間想起了許多年前永熙帝對水墨笑的警告,不得傷害她的孩子禍害她的江山,原來,這底線不僅僅是對水墨笑有用,於他,也是如此。

結束了。

這一次,終於結束了。

「父君……」司予昀緩步走到了父親的身邊,跪了下來,「父君,你還有兒臣。」

蒙斯醉抬頭看著女兒,卻只是笑著,凄然地笑著。

「父君,你沒有錯。」司予昀繼續道,「母皇從來便沒有真正相信過姑母,這般多年來她一直再防著姑母!東南如今已經大好了,西南目前為止還母皇的掌控之中,而西北,便是母皇的下一個目標,也是最不放心的地方,母皇豈會安心交給一個你不能全心信任的人?!

司徒雨便不同,即使母皇扶起了司徒家,但是在母皇這一朝,甚至是下一任皇帝,司徒家都只能依附皇家生存,也便是說,司徒家會成為母皇和母皇所選皇帝手中的利刃!

母皇將東南和西南的軍隊調往西北,外表看似增加了姑母的權力,可這些也不過在為將來司徒雨去西北做准備罷了!司徒雨是戰功赫赫,可是她的家族不成,要真正取代姑母,除去軍功,還需要一個能夠與蒙家抗衡的家族,至少不能低於蒙家許多的家族做後盾!

母皇將四皇子嫁去司徒家便是為了扶植司徒家,只要司徒雨能夠取代姑母,蒙家於朝廷於母皇便沒有任何作用,那時候蒙家的下場將會比當年水家蜀家更加的凄慘!

父君,你沒有錯!」

蒙斯醉仍是沒有回話,只是笑的更加的凄然。

「如今母皇雖然震怒,但是並沒有發作父君。」司予昀繼續道,「雖然我們也處於險境,但這是我們唯一的生路!」

富貴從來都是險中求,這一次他們這般做雖然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但是至少阻止了皇家和司徒雨結親!

便是將來母皇用其他的方式來和司徒家結親,但是皇子下嫁以及皇家娶司徒家的男子性質是截然不同的。

下嫁皇子是施恩,而迎進司徒家的男子,便是讓將來皇家後嗣的血脈中融入司徒家的血脈,如此一來,司徒家便不是那般好用了!

「父君,如今已經這樣了,我們要做的便是穩住,唯有穩住了自己,方才能夠殺出一條血路來!父君,不管母皇如何,兒臣都會一直在父君身邊的!」

她曾經試圖利用母皇對父君的寵愛而得到更多的利益,可是這般多年她最終明白了一個道理,便是母皇將父君寵上了天,她也無法從中得到更多,如此一來,何必為了這些虛榮而蒙蔽了眼睛?

皇家的路,從來都是浴血走出來的!

蒙斯醉沒有說話,只是卻合上了眼睛。

從他做出了那個決定之後,他便沒有選擇。

……

十二月初一,西戎國主使節向永熙帝辭行。

永熙帝當著滿朝文武給了西戎國主使節一句話,「朕的皇子,都是朕的掌中寶,若是有人膽敢傷之,窺視之,朕絕對不會輕饒!」

眾臣以為這是永熙帝對西戎國當頭棒喝,只有李浮明白其中的深意。

西戎國使團面色發青,額上隱隱可見青筋暴動,可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李浮親自送了西戎國使團出京城,看著西戎國使團越走越遠,一直懸著的心方才輕輕放下。

……

進入十二月,天越發的冷了。

皇宮也開始准備了過年的事宜,除此之外,還有四皇子的婚儀。

朝和殿內

水墨笑看著面色仍是難看的蜀羽之,「日子已經定了,就在十五那日,雖然時間緊迫,但是你放心,該有的都會有的。」

蜀羽之沒有說話。

「事情已經這樣了。」水墨笑勸道。

蜀羽之仍是沒有說話。

水墨笑只好將話題繞回道婚禮上,「內務府已經安排好皇子府了,離靖王府不遠,規格依照你的位份定的,雖然及不上其他幾個皇子的,但是也是不錯,不過你若是有其他的要求,本宮也可以照做。」

蜀羽之還是沒有回話。

「至於嫁妝……」水墨笑嘆息了一聲,「真正算起來四皇子的嫁妝和他幾個皇兄的嫁妝插不了多少,內務府依著規矩安排的,你給的,還有靖王正君給的,足夠四皇子一輩子好好的過了。」

「上玉牒的事情呢?」蜀羽之終於開口了。

水墨笑看著她,「當日撤了四皇子的玉牒是因為他殘疾,如今既然沒事了,那上回玉牒也是理所應當,你放心,這件事本宮可以做主。」

「陛下的意思呢?」蜀羽之又道。

水墨笑看著他,「陛下很忙。」

蜀羽之面色一凜。

「翊君。」水墨笑緩緩道,「陛下心里也不好受。」

蜀羽之冷冷一笑。

水墨笑見狀,心里生出了不安,「翊君,你不能因為這件事而對陛下生了怨懟之心!」

他手中掌控著後宮的暗勢力,若是他生了怨懟之心,那往後後宮便多事了。

「其實陛下也不是不信你,只是……」

「臣侍明白!」蜀羽之打斷了他的話,「鳳後放心,經過了徽兒這件事臣侍也看明白了,臣侍手中的權力是陛下給的,便是她給了我,也並不意味著便不能再掌控!」

之前是他身在局中所以看出清,可事後仔細想想,還不清楚嗎?

水墨笑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你明白就好。」隨後又說了些婚儀的具體事情,方才試探性地提道:「這兩日流雲殿傳出了豫賢貴君染了風寒的消息,交泰殿那邊一直沒有動靜。」

蜀羽之冷笑一聲。

水墨笑見狀,便不再多說,「好了,基本就是這樣,你若是還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本宮提就是了,皇貴君……他的身子畏冷,這幾日一直呆在辰安殿,婚儀的事情便不要麻煩他了。」

蜀羽之默然。

「還有一件事。」水墨笑轉了話題,「佛堂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程秦不見了好幾日,你可知道情況?」

蜀羽之道:「此事臣侍會處理。」

水墨笑眯起了眼,「程秦牽涉進了那晚上的事情?」

蜀羽之沒有回答,「這件事鳳後便不要插手了。」

水墨笑看著他半晌,最終還是沒有繼續問下去,又說了幾句閑話之後,蜀羽之便起身告退了,待蜀羽之走了之後,水墨笑想了想,「出去注意一些,若是有程秦的消息便第一時間通知本宮。」

「是。」

……

司予述是從雪暖汐的口中得知程秦失蹤了的消息的。

「父君,你說什么?」

雪暖汐看著女兒的反應,心里有些拿不准,若是述兒真的戀上了程秦,反應應當不僅僅只是驚詫,「你母皇生辰第二日,我去佛堂之時無意中聽佛堂的宮侍說的,當時還以為他只是去了別處,只是這幾日找下來卻一直沒有消息。」

司予述眼底方才浮現了焦慮,「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會失蹤?」

雪暖汐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女兒半晌,「述兒,你很關心他嗎?」

「父君……」司予述一時間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始終是大師的母家晚輩。」

「僅僅如此?」雪暖汐問道。

司予述蹙眉,「父君,你這是什么意思?」

雪暖汐沉吟會兒,便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你若是真的有這個心,父君可以考慮考慮跟你母皇提。」

他是有很多擔心,可是卻更不希望女兒這一輩子一個貼心的人都沒有。

帝王之路太難走了。

「父君,兒臣並無……」司予述的話卻沒有說下去。

雪暖汐看著她,「述兒,白氏在你心里究竟是何等存在?」

「他是兒臣的正君!」司予述正色道。

雪暖汐看著她半晌,隨後嘆息一聲,「好,你記住這個就好,至於程秦的事情……父君找個機會跟你母皇說說。」

「父君,兒臣並沒有這個心思!」司予述說完了那句話。

雪暖汐笑了笑,「你是我女兒,你的心思如何難道父君還不知道嗎?」

「父君……」

「好了。」雪暖汐打斷了她的話,「父君可以成全你,因為父君希望你這一輩子身邊能夠有一個知心人,只是述兒,白氏永遠都是你的正君,你若是想要往日安寧,便絕對不要薄待了白氏!」

司予述看著他,「父君,兒臣絕對不會傷害白氏!」

「這就好。」雪暖汐點頭道,「程秦雖然失蹤,但父君覺得他應當沒有事情的,你暫且安心吧。」

「父君……」

「好了。」雪暖汐揮手打斷了她的辯解,「若是無事便回去好好陪陪白氏,父君還等著抱孫女了。」

司予述沉默了半晌,然後低頭應道:「是。」

在女兒離去之後,雪暖汐卻沉思了起來,許久,抬頭問想旁邊的冷雨,「冷雨,你說本宮這般做對嗎?」

「主子覺得對太女好便是對。」冷雨回道。

雪暖汐笑了笑,「本宮心疼陛下,很心疼很心疼,可是即便是本宮也無法完全化解她心中的痛,本宮想啊,若是將來述兒也走上了這條路而身邊一個知心的人都沒有,那她這一輩子豈不是更加的煎熬?」

「主子,您多慮了。」冷雨回道。

雪暖汐垂下了眼簾,「四皇子的婚儀准備的如何?」

「奴侍打聽過了,一切順利。」冷雨回道。

雪暖汐抬起眼簾,「給本宮備一份厚禮吧,出嫁那日,本宮便不去了。」

「主子……」

「本宮無顏面去。」雪暖汐緩緩道,「四皇子如今這般許也是受了本宮的連累。」

「主子……」

「只是本宮想了好多天了,始終想不明白他為何要這般做,要這般的傷害涵涵?」雪暖汐幽幽道,「便真的要走到那個不死不休的地步嗎?」

冷雨聞言,卻是沉默。

……

承月殿的偏殿的一個隱秘的閣樓上,程秦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在這里待了幾天了,或許他這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個閣樓。

那夜被擊暈之後,他原以為自己死定了的,可是卻沒想到醒來之後被關在了這里。

每日除了一個送膳食的黑衣蒙面男子之外,他根本便見不到任何人,甚至不知道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