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大結局(上)(1 / 2)

章節名:266大結局(上)

寢室內,方才的緊張氣息還未散開,又被一股冰冷森寒的氣息籠罩住了,而這股冰冷氣息源自於司予赫的身上。

一個月過去,司予赫的身形消瘦了一圈,而面色也憔悴的可怕,「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她咬著牙,赤紅著眼眸盯著眼前簡御醫,一字一字地道。

簡御醫面上雖然有著惶色,但是卻還是堅持道:「正君的脈搏已經非常弱了,若是繼續留著孩子,正君的身子一定支撐不住……」

司予赫面色一獰,隨後伸手揪住了簡御醫的衣裳,咬牙切齒地低吼道:「我已經感覺到了孩子的胎動了,孩子已經會動了!箴兒昏迷這般長時間,只有孩子會動!箴兒一定也可以感覺的到!你現在卻讓我親手殺了孩子?!」

「榮王殿下……下官明白殿下要做出這個決定心中必然很痛苦……若是可以,下官也希望正君能夠平安生下孩子,可如今正君的身子支撐不了……孩子一日一日長大,正君的身子便會一日比一日弱,即使正君能夠熬到孩子足月,可如今正君這般情況根本無法生下孩子……屆時別說是保住孩子,便是正君恐怕也保不住……」

司予赫渾身痙攣一下,目光更是狠戾地盯著簡御醫,似乎欲用目光殺死她似的。

簡御醫深吸了一口氣,「殿下,只要先保住正君……往後殿下和正君還是可以有孩子的!」

司予赫最終還是松開了她,僵硬著身子轉過身,半跪在了床邊,握住了榮王正君消瘦的手,這個月消瘦的人不僅僅是司予赫,更是榮王正君。

即使每一日都在用葯,用各種名貴的葯材,可是卻像是投入了一個無底洞一般,絲毫不見作用。

即便司予赫惱恨簡御醫給出的選擇,可是她心里不是不明白,李氏的身子已經到了極限。

「你讓本殿想想……讓我再想想……」

她舍不得。

她也知道箴兒也是舍不得的。

這是她們盼了好久好久的孩子,如今,卻讓她親手殺了她!

簡御醫抬頭看了看她,猶豫了半晌,還是開口道:「還請殿下早些做決定,多拖一日,正君的身子便虛弱一日……」

司予赫合上了眼,卻止不住從眼眶滲出的淚水。

簡御醫低下了頭,悄然退下。

方才退出了寢室,便見司以晏匆忙走來,「榮王正君現在如何了?」他不過是回府一趟罷了,怎么便出了這樣的事情?!

「回大皇子,情況已經穩定了。」簡御醫稟報道,「只是……」她看了看司以晏,將情況一一道明。

司以晏心中一驚,他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可是沒想到真的發生了,而且這般快,「真的沒有辦法嗎?即便拖延一個月也好!」

至少這樣大皇妹不需要這般早便面對這件事!

簡御醫嘆息道,「若是可以下官也定然不會提這件事,可是如今榮王正君的身子已經受到了影響,而且極為的嚴重,再者,榮王正君不可能熬過生產這一關,與其等孩子大了再處理增加危險,不如在現在孩子還不算大的時候先處理了,將榮王正君所需要承擔的危險降到最低。」

司以晏咬緊牙關,「大皇妹如今如何了?」

「榮王殿下舍不得。」簡御醫低頭道。

司以晏不禁哽咽一聲,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我進去看看,還請簡御醫准備好,我相信……大皇妹最終會選擇榮王正君的。」

「是。」簡御醫領命。

司以晏又深吸了一口氣,起步走進了寢室,方才進了內室,一股極深的悲傷便迎面撲來,幾乎讓人窒息,他腳步頓了一下,隨後,方才起步緩緩走到司予赫的身後,「大皇妹……赫兒……」

司予赫沒有動。

「赫兒,只要榮王正君好好的,你們一定會再有孩子的……」司以晏想勸,可是話卻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這個決定不管是誰,都難以做出。

「大皇兄……」司予赫卻開了口,聲音嘶啞的極為難聽,「懷著孩子是什么感覺?」

司以晏一愣。

「箴兒還未來得及感受這種感覺,便出事了……如今,更是沒有辦法感覺……我一直相信便是為了孩子,他都會支撐下去……可是如今……大皇兄,若是沒有了孩子,箴兒還會支撐下去嗎?我知道箴兒現在一定很痛苦,這般躺著,動也不能動,一切生活起居都需要別人來伺候……他曾經說過他此生最大的願望便是逍遙天下,他說若是他是女子,定然當一個遨游天下的自由散人……可是因為我,他被困在了榮王府這一片天地……如今,更是被困在了這張床上……大皇兄……」司予赫轉過頭,卻已經是淚流滿面,「我舍不得孩子……我更害怕沒了孩子,我便留不住他……」

司以晏眼眸也泛起了淚花,走上前,蹲下身子,正視著她,肯定道:「不會的!不會的!我是男子,我明白榮王正君的心思的……沒錯,對於男子來說,孩子是很重要,可是若是心中有愛,那最重要的便不是孩子,而是我們所愛的那個人!榮王正君為了你願意放棄自己的夢想,甘願被困在這一片天地,他這般愛你,怎么可能會不要你?他愛孩子,但是更愛你,正如你在孩子和他之間,不管發生什么都會選擇他!」

司予赫看著他,眼中的痛苦越積越深,淚水,卻止住了,他看著司以晏半晌,然後,轉過身看著昏迷著的白氏,抬手輕輕地撫摸了他消瘦冰涼的臉頰,「箴兒,我們一定會再有孩子的!我們先讓這個孩子回去,等你醒了,我們再將她帶回來,好不好?」

司以晏捂住了嘴,以防自己哽咽出聲。

「等你醒了,我就帶你出京,去實現你的願望,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司予赫繼續道,嘴邊雖然笑著,但是卻只是添了凄涼,「對不起,不要恨我……箴兒,不要恨我……」

她緩緩說著,低下了身子,用自己的臉貼著他的。

「對不起……」

不管如何的錐心如何的不舍,司予赫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

司以晏沒有留下來,直接哭著進了宮。

「……父後,為什么上蒼要這般對待他們?」他滿臉淚痕地看著水墨笑問道。

水墨笑呆呆地坐著,神色悲痛,好半晌方才開口道:「赫兒如今的情況如何?」

「還能如何?」司以晏哽咽道,「親手扼殺自己的孩子,她沒有崩潰已經是很不錯了……」說完,抬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父後,我很擔心,我害怕自己勸不了她……你能不能出宮去看看?」

水墨笑頷首,「嗯……本宮明日便出宮。」

「還有……還有那馮氏……」司以晏先前還可憐馮氏,可如今,他更多的卻還是怨怒,若不是他,大皇妹便無需承擔這般多的痛苦,「大皇妹如今這般……我擔心……她會找馮氏麻煩……」

「父後會處理。」水墨笑道,「你放心。」

司以晏點頭,「那……那我先回去了……」

「嗯。」水墨笑看著也是瘦了一圈的兒子,起身道:「晏兒,這個月辛苦你了。」

司以晏搖頭,「我不幸苦,只要大皇妹好起來,我都不幸苦!」

水墨笑拉著兒子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好。」

司以晏看著父親的臉色,「父後的臉色也不太好,要注意身子。」

「嗯。」水墨笑頷首。

司以晏又關切了幾句,然後方才離開,當他回到榮王府,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可即便如此,寢室內還是能夠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司予赫仍是守在床邊,便是御醫說他的情況已經穩定了,卻還是無法使她安心,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盆有一盆血水端出來的情形。

那是她的孩子。

被她親手扼殺了的孩子!

她殺過很多人,在戰場上殺敵的時候她沒有絲毫的感覺,可她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會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馮氏的孩子沒了的時候,她雖然難過,可卻並不深,而如今,她終於明白什么叫做刻骨的痛,錐心的痛。

對不起孩子。

對不起。

母親對不起你。

若是你要恨,便恨母親,不要恨你父親,他沒有選擇,一切都是母親決定的!

司以晏上前,「赫兒,不如你休息一下,我在這里守著。」

司予赫沒有回應,仿佛已經石化了。

司以晏看著兩人,張了張嘴,卻始終無法說出話來。

許久之後,司予赫方才開口:「大皇兄,你回府吧。」

司以晏一怔。

司予赫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你已經在這里守了一個月了,該回家了,不然阿斯會惱我的。」

「大皇妹……」

「我不會有事,箴兒需要我照顧,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司予赫繼續道。

「可是……」

「你也有你的家,你深愛的人,大皇兄,莫要學皇妹,到了難以挽回的時候方才後悔。」司予赫看著他,繼續道,眼中有著難以言喻的痛楚。

司以晏頓時心痛難忍,良久,方才開口:「好,我回去,可司予赫你也記住了你所說的這些話,若是我回去了而你卻出事了,這一輩子大皇兄都會恨你恨到死!」

司予赫蒼白地笑道:「好。」

……

皇宮北面的宗親大牢已經好幾年沒有動過了,馮氏成了這幾年內宗親大牢中唯一的住客。

在司以晏來了之後,水墨笑終究還是來了一趟。

一個月過去,馮氏的精神已經開始恍惚了,整日抱著一個破爛的枕頭喊著孩兒。

水墨笑靜靜的看著眼前喃喃自語的馮氏,最終一句話也沒說便轉身離開,便是如今他告訴馮氏害死他孩子的人不是李氏,馮氏也不會信。

出了宗親大牢,迎著灼熱的烈日,水墨笑靜默半晌,然後開口下令,「送馮氏去高陵為榮君守陵。」

身邊的宮侍一愣,「送去高陵?」

「怎么?」水墨笑冷眼橫過去,「有問題嗎?」

「奴侍不敢……可高陵……陛下那邊……」

水墨笑面色一僵,隨後沉聲道:「你照做就成,陛下那邊本宮自然會處理!」

「……是。」

水墨笑垂了垂頭,隨後抬頭起步離開,卻不是回朝和殿,而是去了交泰殿。

自從那日之後,他便沒有見過永熙帝,這一次去求見,也抱著被拒絕的准備,可卻沒想到她卻願意見他。

他知道她或許恨他。

不僅是因為太女,更是因為雪暖汐的冷淡。

「鳳後?」

身邊的宮侍見他不動,低聲喚道。

水墨笑悄然吸了一口氣,起步往前,交泰殿和一個月前沒有任何的變化的,可知氣息卻是沉郁無比,宮侍領著他到了御書房。

「陛下在里面等待鳳後。」

水墨笑頷了頷首,「你們都在這里等著吧。」隨後起步步入了御書房。

進了御書房之後,卻見永熙帝立在窗戶之前,雙手負背。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她這般,在雪暖汐不在的十三年中,她經常這般,看著窗外靜默沉思,仿佛將所有人所有事情都隔絕在她的世界。

孤寂。

仿佛整個世界便只有她一個人。

他害怕見到她這般,更心疼她這般。

在這一刻,他的心涌出了一股悔意。

那日之後,他不是沒想過他是不是錯了,可始終無法給出自己一個答案,或許不是無法,而只是他無法去面對。

「陛下……」

靜靜地站了許久,水墨笑方才開口。

永熙帝沒有轉過身,也沒有應他的話。

但是水墨笑知道她聽了進去,「榮王正君的事情陛下也知道了吧?」他問罷,沒有等永熙帝回話便又繼續道,「臣侍擔心赫兒會沖動行事,所以想送馮氏去高陵為榮君守陵,此外,臣侍想明日出宮去一趟榮王府。」

永熙帝還是沒有回話。

水墨笑看著她冷漠的背脊,「你放心,白氏的事情,我不會告訴赫兒的。」

「你想如何便如何吧。」永熙帝開了口,卻是滿不在乎的語氣。

水墨笑心中一痛,「我……」話開了頭,卻說不下去,他盯著她的背影半晌,然後低頭,咬著牙行禮告退,「多謝陛下,臣侍告退!」

然後,轉身離開。

而永熙帝卻始終沒有回頭。

……

當日傍晚,禮王從禮部衙門回府,卻見謝氏回府了。

蒙斯醉去了南苑之後,謝氏便跟著前去。

因而司予昀見了他在之後便坐下來蹙眉,「你怎么回來了?」

謝氏也習慣了司予昀的有些陰沉的脾氣,不緩不急地回道:「皇兄遺落了一些東西,我便回來幫皇兄取一取。」

司予昀狐疑地看著他,「取東西下人即可,怎么讓你親自回來?」

「皇兄也是好意。」謝氏道,「我去了南苑侍奉父君,殿下身邊便沒有一個人照顧,皇兄便讓我回來一趟看看殿下。」

司予昀看了看他,沒有再說這事,「回來也好,今日榮王府傳出消息,榮王正君的孩子拿掉了,明日你去一趟榮王府。」

謝氏聞言不禁一驚,「孩子拿掉了?!為什么?!」

「說是榮王正君的身子撐不下去,要保命就只能拿掉孩子。」司予昀倒是解釋了一番,「大皇姐對榮王正君情深義重,自然選榮王正君而放棄孩子。」

謝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他怎么聽都覺得司予昀這話帶著嘲弄,「是。」隨後又道,「只是前幾日我去看望,榮王殿下都不讓我見榮王正君,如今……恐怕更不會。」

「她讓不讓你見是一回事,你去不去又是另一回事!」司予昀沉聲道。

謝氏點頭,「是,我知道該怎么辦了。」

司予述應了一聲,「你先休息吧,本殿還有些事情處理,先去書房!」說完,便起身離開。

謝氏行禮送了她,並沒有挽留。

……

太女府

司予述一進太女府便聽管家說白氏請她回來之後過去一趟,司予述頷首,隨後起步往白氏的院子而去。

她究竟有沒有懷疑白氏,只有她心里清楚。

不過表面上,所有人都認為司予述相信白氏。

司予述並沒有能夠到達白氏的院子,在西苑外的長廊中被司徒氏的奶爹截住了,說是司徒氏的情緒很不好,請她過去一趟。

司予述只能過去。

如今皇家便只剩下司徒氏腹中的孩子還平安無事,不管為了誰,她都必須保住司徒氏腹中的孩子。

「殿下!」司予述到了之後,原本蜷縮在床角內驚慌失措的司徒氏便撲了過去。

司予述不禁大驚,「小心一些!」

司徒氏像是顧不得太多似的,緊緊地抱著司予述,「殿下,我好怕!好怕!」

「怕什么?」司予述拍著他的背緩聲道。

司徒氏抬起頭看著站在床邊的司予述,「我……我聽說了……榮王正君的孩子被拿掉了……」

司予述不禁蹙眉,隨後安撫道,「這事有什么好怕的?榮王正君這般是為了保住性命,而不是……」

「不是的殿下!」司徒氏打斷了她的話,「原本有四個人懷上孩子的,如今便只剩下我腹中的孩子還在……殿下……你說我們是不是遭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否則怎么一個個的出事?殿下,我知道我不該這般說……可是我真的怕……殿下,不如我們找個法師回府做做法事吧?」

「胡鬧!」司予述冷下了臉斥責道,「皇家自有上蒼庇佑,如何會遭不干凈的東西?」若是她答應了不僅是她,整個皇家都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可是……」

「你好生休息,其他的不要多想!」司予述被司徒氏的這話給激怒了,松開了手,「若是真的心神不寧便讓太醫開一劑安神安胎的葯!」

「殿下……」

「本殿還有事,改日再來看你!」司予述說罷,轉身便離開,第一次不顧司徒氏的哀求。

司徒氏面色蒼白著。

「主子,你這是做什么?」奶爹方才恨不得封住主子的嘴。

司徒氏垂下了頭,眼簾遮蓋住了眼底的異芒,低聲呢喃,「我……我只是害怕而已……」

奶爹即使惱怒又是無奈。

……

司予述到了白氏的院子,進了寢室,便見白氏呆呆地坐在了窗前的羅漢床上,便是司予述來了,也沒有發覺。

一個月過去,白氏憔悴了許多。

「你知道了?」

白氏渾身一顫,轉過視線看向她,蒼白憔悴的面容露出了一抹凄然的笑,「殿下……我想去看看榮王正君……」

「你明知道本殿不可能答應你。」司予述緩緩道。

白氏笑著道:「我知道……可是若是不去,我的心便不能安……」

「弗兒……」

「我明明沒有做過傷害榮王正君的事情,可是……心卻還是不安……」白氏繼續道,「殿下,你說……他們是不是都是因為我而出事的?便不是我親手害的,也是受我連累……」

「弗兒……」

「或許殿下還會認為,白弗便是那凶手……」

「你——」

「殿下……」白氏沒有給司予述說話的機會,抬頭看著她,「我有些累了,我想一個人靜靜……」

他下了逐客令,因為害怕司予述給出一個他不能承受的答案。

司予述凝視了他半晌,「你好休息,其他的事情莫要多想。」說罷,又靜默了半晌,然後,轉身離開。

夏日的夜多了躁動之聲,人心,也仿佛躁動了起來。

夏蟬鳴叫之聲綿綿不絕。

司予述回了西苑,不是去司徒氏院子,而是去了程秦處。

經過一個月的修養,程秦的身子已經好了,雖然還是整日的發呆不說話,可是精神也比出事的時候好多了。

司予述到了的時候,他正在低頭縫制著衣裳。

小孩子的冬衣。

司予述心中一痛,她知道這些衣裳是縫給誰的,吸了口氣緩和了情緒,然後開口道:「晚上不要做這些,會傷眼睛的,尤其是你的身子方才好。」說完,便不等他回應,輕輕伸手將他手中做了一半的衣裳拿起放到了一旁的籃子中,而籃子內已經疊了好幾套衣裳。

程秦沒有反駁她的話,靜靜地看著她半晌,方才道:「殿下來了。」

司予述笑了笑,有些無力,「嗯。」隨後坐在了他的身邊,「本殿有些累了。」

「我伺候殿下休息。」程秦淡淡道。

司予述看著他,「你可夢見過我們的那個孩子?」

程秦神色一變。

「本殿夢見過,還說過話。」司予述笑著道,「只是很可惜等本殿醒了之後便忘了跟孩子說過什么,甚至忘了孩子究竟是女兒還是兒子,更別說是記得孩子的長相了。」

程秦雙手收入衣袖中緊緊攥著。

司予述發現了,隨後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伸手將眼前的男子攬入懷中,「對不起,本殿不是故意的,這些日子,本殿的腦子有些糊塗了……有些轉過彎了……對不起,秦兒……」

程秦靠在她的懷中,始終沒有說話。

……

皇宮

佛堂

這一個月中,原本冷清的佛堂又開始了香火鼎盛。

因為全宸皇貴君幾乎每一日都來,便是對外宣稱身子不好的日子中也是如此。

「主子,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冷雨上前勸說今日已經念了一個下午往生咒的主子,這幾日的天格外的悶熱,若是主子這般繼續下去,他真的擔心主子會中暑!

雪暖汐抬起了頭看著眼前的佛像,「榮王府可有新的消息傳來?」

「宮門落鎖之前有一個。」冷雨回道,「說是榮王正君的情況已經穩定了,榮王的情緒也還算可以。」

雪暖汐沉默半晌,然後低下了頭繼續念著往生咒。

「主子……」冷雨無奈的只好推到一旁繼續等候。

……

夜,越發的深沉,也越發的悶熱,仿佛醞釀著一場狂風暴雨。

禮王府,一片靜謐。

便是夏蟬也沉睡了。

湖中水榭內

司予昀立在欄桿前,背對著光的面容一片昏暗,許久之後,方才轉過身對著站在一旁等候著吩咐的陳玉,聲音低沉地道:「那件事,可以做了!」

陳玉眼睛一亮,「是!」

「小心一些,莫要讓人發現了痕跡!」司予昀繼續道。

「殿下放心!」陳玉正色道。

司予昀轉過身看向眼前的天,「這場雨已經醞釀了很久了,是時候下了!」

……

次日

水墨笑微服出了宮。

榮王府比昨日又多了一抹悲戚的情緒。

「赫兒……」水墨笑看著仍守在床邊的司予赫,「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也莫要過於傷心了。」

司予赫轉過身看向水墨笑,眼眸布滿了血絲,「父後……」

水墨笑心疼不已,「父後知道你傷心,父後知道的……」可是他卻沒有辦法幫她,甚至想為她找出凶手也不成!

司予赫笑了笑,轉身對李氏道:「箴兒,你看,父後又來看我們了。」

水墨笑心頭酸澀不已,「赫兒,你別這樣。」

「父後。」司予赫看著他笑道,「兒臣沒事,兒臣也不是發傻,而是御醫說了,多和箴兒說說話對他好,父後,不知道為什么,我相信箴兒他聽得到我的話的!」

水墨笑不知道該說什么。

司予赫打量著水墨笑一圈,「兒臣讓父後操心了。」

「傻孩子……」水墨笑只能擠出這三個字。

司予赫繼續道:「不過父後放心,兒臣一定會撐下去的!不管是為了箴兒,還是為了我們那個無緣的孩子,父後,兒臣一定會支撐到箴兒醒來,我們還要把那孩子給帶回來的!」

「赫兒……」

「父後出宮來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跟兒臣說罷。」司予赫繼續道,精神狀態看似正常,情緒也像是冷靜,可是水墨笑的心卻是更加的不安。

他寧願司予赫大吵大鬧也不願意她這般壓抑著自己。

「父後放心,兒臣不會對馮氏做什么的。」司予赫繼續道。

水墨笑看著她許久,「本宮將馮氏送去高陵為榮君守陵了。」說罷,又道:「不過你放心,他已經遭到報應了,他瘋了。」

司予赫扯了扯嘴角,「他如何與兒臣已經沒關系了。」

水墨笑眼睛眯了起來,「赫兒……」

「父後不必擔心,兒臣說的是實話。」司予赫繼續道,「其實,我也知道這件事的罪魁禍首並不是馮氏,而是兒臣。」

水墨笑大驚。

「當日若不是兒臣著急,若不是兒臣求了母皇和父後,便不會激怒馮氏……」司予赫嗤嗤笑著,「馮氏是什么人兒臣很清楚,若不是傷心憤怒到了極點,他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兒臣沒有資格恨他,更沒有資格取他的性命……因為兒臣方才是那個罪魁禍首……方才是那該死的人!」

「赫兒!」水墨笑心頭顫的厲害,「你……」

「父後放心,兒臣不會做傻事的。」司予赫打斷了他的話微笑道,卻讓人看了心驚膽顫的,她低下了頭,將臉貼著;李氏的手背,卻只是感覺到冰涼,「兒臣還要等箴兒醒來……還要求他原諒,還要完成他的心願……我們說好了要永遠永遠在一起的……」

水墨笑攥緊了雙手,他不敢相信若是李氏斷氣了,司予赫會如何?!

……

榮王為了保榮王正君性命不惜犧牲他腹中的孩子一事很快便成為了京城街頭巷尾傳頌的傳奇事跡,有的人感慨榮王正君命苦,但是更多的人還是歆羨榮王正君嫁了一個將他置於後嗣之上的妻主,同時也可憐兩人的遭遇。

甚至有些閨閣男子還自發起去寺廟上香為榮王正君祈福。

有些膽大的說出人還將這件事改編成了話本,欲將這段感人事情傳頌下去。

一時間,京城仿佛蒙上了一股凄美的氣氛。

不過,這股凄美氣氛沒有維持多久便被另一件更為震驚的事情蓋過去了。

這件事同樣關於榮王府的。

「你知不道不?原來之前在榮王府流產的太女侍人以及榮王側君都是被太女正君害的!是太女正君下的墮胎葯!」

「太女正君要殺榮王的孩子?」

「不是!太女要殺的是太女那侍人的孩子,不過為了不想讓人懷疑便在榮王府下手!那侍人才是目標,榮王的側君只是無辜受牽連而已!」

「天啊!」

「太女正君如何下手的?」

「太女正君買通了那侍人身邊的小侍,讓他帶著墮胎葯和那侍人一同去榮王府,恰好榮王正君給側君送了一盅補品,而側君吃不下給太女侍人吃,那小侍便趁著兩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的下了葯進去,不了最後太女侍人不好意思吃,榮王側君便只好也用了一些,才給太女侍人用,結果兩人一同小產了!」

「這心機真的深啊!」

「太可怕了!」

「這般惡毒的男子怎么配當太女正君?!」

「這么可怕的事情?你從哪里聽來的?」

「我是從我一個友人哪里聽說的,她有一個遠房親戚在宮中當侍衛,聽說鳳後為了這件事還和陛下吵了一場被陛下禁足了!」

「不是!不是!是太女正君的母家白家的族人傳出來的!聽白家的族人說,太女正君就是通過他的一個庶出的弟弟買的墮胎葯,可事發之後他卻將責任推的一干二凈,說是那庶出的弟弟陷害他,最後,他倒是沒事了,他那庶出的弟弟被關了起來,說不定已經被殺了!」

「不對啊,我聽到的是從太女府傳出來的,鳳後派了人去太女府抓拿太女正君,聽說差點沒打起來了,最後在太女正君的寢室里面搜到了墮胎葯,聽說御醫驗過了,就是害榮王側君以及太女侍人小產的那種墮胎葯!」

「這件事是不是在真的?若是真的為何不見陛下處置?難道陛下不知道?」

「不僅陛下知道,連鳳後,皇貴君和太女都知道,聽說他們還審問過了,可是最後卻不知道為什么不處置!」

不管消息從何處傳出,都不影響這件事的震撼性。

……

司予述聽到風聲的時候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若是沒有人在背後操縱,她絕對不信,「去查查究竟是誰散播消息!」

「是!」

司予述咬著牙沉默半晌,隨後起步離開,可方才出了書房門沒多久,便見管家驚慌地趕來,她神色一沉,「發生何事?!」

「回殿下,今早程侍人讓人來告知小的說自己的近身小侍清早出去給他采摘新鮮的鮮花之後便一直沒回來。」管家面色不好地稟報,「小的得知之後便讓人去後花園找,可是卻一直沒有找到,一直到了下午的時候司徒側君去後花園散步,在池塘邊發現了一具浮屍……小的讓人打撈上來,證實了正式程侍人的近身小侍。」

「什么?!」司予述面色頓時變得難看之極。

「司徒側君當場便驚暈了,程侍人那邊小的還沒有稟報。」管家稟報道,「正君方才得知了消息已經趕去了。」

司予述眼底閃過了一抹厲芒,外面傳的沸沸揚揚的謠言,如今眼前發生的事情,以及當日御書房內白鞍的那些指控一一在司予述的腦海中掠過,半晌,起步往前。

當他趕到後花園池塘邊,便見到白氏呆滯地站在屍首旁,面上幾乎沒有一絲血色。

司予述頓了頓腳步,然後方才起步走到他的身邊,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首之後,然後沉聲道:「還不快將屍首抬下去!」

白氏渾身一顫,轉頭看向身邊的司予述,原本便蒼白的面容又添了青色,「殿下……」聲音微顫。

司予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頓時手心一片冰涼,蹙了蹙眉,「你臉色不好,先回去休息,這事本殿來處理。」

白氏動了動嘴唇,欲要說話,可是最終什么也說不出來。

「送正君回去。」司予述移開了視線,對著身邊的小侍吩咐道。

白氏垂下了眼簾,掩蓋住了眼底那深沉的刺痛,隨後,在小侍的攙扶之下離開。

司予述凝注了白氏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方才轉過身,目光冷凌地看著眾人,「到底怎么回事?!」

……

「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大皇妹知道!」榮王府內,司以晏借著過來看望榮王正君的機會將榮王府管家叫到了花廳,厲色警告道。

管家也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大皇子放心,小的明白。」

「大皇妹是不會離開院子的,你只要封住院子中伺候的人的嘴,這件事便不會傳到大皇妹的耳中!」司以晏繼續道,「我現在便進宮將此時稟報父後和母皇,榮王府這邊你一定要盯緊!」

「是。」管家鄭重應道。

司以晏又重復交到了幾次,隨後方才起步欲離開,可這時候一個下人匆忙進來稟報,「啟稟大皇子,靖王正君來了,而且一進門不等小的去通報便直接往後院沖去了……」

「什么?!」司以晏大驚。

此時,靖王府內,司予執也是被下人的稟報驚了一驚。

「你說什么?!」

司予執雖然很少出門,但是外面的傳聞她自然也是知道,而這兩日她也是在尋思著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方才正確,也在等著宮中的態度,可是沒想到宮里面還未有消息傳來,她的正君便先攙和進來了!

她今早便不該讓他出門!

「來人,備馬!」

薛氏今早跟司予執說想出門買一些東西,當時司予執正煩著外面的傳聞沒有陪著他一同去,只是讓府中的下人和侍衛陪同,更是沒有想到他會聽到外邊的傳聞。

不過便是司予執想到了也絕對想不到薛氏居然會沖去榮王府的!

以薛氏膽小怕事的性子知道了這件事之後第一時間該是躲回家里來方才對!

……

司以晏和管家趕到寢室的時候,卻見司予赫緊緊地掐著薛氏的脖子,面目猙獰。

薛氏面色已經開始發白,雙手使勁地拉著掐著自己脖子的雙手,「……放……放開我……救命……救命……」

司以晏愣了一下,隨即上前,「大皇妹你冷靜……」話還未說完便被司予赫猛然推開,司以晏腳步不穩地踉蹌了幾步,「還不快拉開她!快——」

管家當即動了起來,聯合了好幾個下人方才將瘋魔一般的司予赫拉開。

「咳咳……」薛氏跌在地上,雙手捂著脖子猛然用力咳嗽,「咳咳……嗚嗚……」

「放開本殿!」司予赫卻仍在掙扎,似乎還想沖向薛氏將他給掐死一般。

薛氏哆嗦的身子往後退。

司以晏狠狠地瞪了一眼薛氏,然後咬著牙走到了瘋狂中的司予赫面前,深吸了一口氣,抬手用力地打了她一個巴掌,「你冷靜一點!」

司予赫停下了掙扎,可是面容卻更加的猙獰。

便是司以晏也驚了一驚,「大皇妹,你冷靜一點!你聽我說……」

「你也知道!」司予赫一字一字地問道,每一個字都似乎浸了血一般,「你們都知道,就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

「大皇妹……」

「為什么?!為什么要瞞著我!為什么——」司予赫雙眸泛起了血紅,嘶吼道:「為什么——」

她可以不相信薛氏,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訴她,薛氏所著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可是他們都瞞著她,將她當成傻子一般瞞著他!

「你們為什么要瞞著我?你們怕什么?怕什么?!」

司以晏心里慌的厲害,「大皇妹,你聽我說,我們不是故意瞞著你,而是這件事都還不確定是不是真的!眼前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可那一次是真的?大皇妹,你不能聽了這些便信了……」

「你不知道這些是不是真的,但是有一個人知道!」司予赫喝道,隨後,猛然甩開了挾制著她的下人,「她一定知道!一定知道!」隨後,往外沖去。

「大皇妹!」司以晏當即追了出去。

方才出了寢室,司予赫便停下來了,司以晏以為她終於冷靜了,可還未松口氣,便聽司予赫道,「大皇兄,你若是還當我是皇妹便幫我照顧箴兒!」

司以晏面色一僵,「大皇妹……」

「我不會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司予赫一字一字地道,說罷,起步離開。

司以晏想追,可是想起司予赫的話,卻不知如何是好,呆愣了會兒,隨後轉身對身邊的隨行小侍道:「快!快去順天府通知阿斯!讓阿斯進宮!」

大皇妹口中的她定然是母皇!

「是!」

「嗚嗚……」這時候,屋內傳來薛氏的哭泣聲,半晌,便見薛氏從里面沖出來,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

司以晏見了他便是一肚子的火,「你哭什么哭!我還沒哭你哭什么!」

薛氏頓時僵住了。

「誰讓你將外面的謠言告訴大皇妹的!誰讓你說的!」司以晏怒斥道,「你是吃飽了飯沒事做還是存心想害死大皇妹?!害死所有人!」

「我沒有……沒有……」薛氏驚慌失措地道,「我沒有……大皇子……我真的沒有……」

他真的沒有想害榮王!

他今日在街上聽到了那些人說這事,嚇的半死,可是他還是來榮王府,他擔心榮王知道這件事之後會胡來!

榮王正君已經很慘了,若是榮王也出事了,榮王正君該怎么辦?

「我真的沒有……我不知道榮王不知道這件事的……我怎么知道榮王會不知道?我只是害怕榮王會去找太女算賬……那是太女啊……榮王若是沖動做了什么,陛下定然會治她的罪的……榮王正君已經這樣了,若是榮王再被治罪,榮王正君該怎么辦?我嫁入皇家那般久,除了妻主和蜀父君之外,便只有榮王正君待我好……我只是不想榮王府再出事……我不知道榮王不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的……嗚嗚……」

司以晏看著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對他好,只能喝道:「別哭了!」

可反而讓薛氏哭的更厲害,「……嗚嗚……嗚嗚……我真的不知道的……真的不知道……現在辦?」哭著哭著居然還跌跌撞撞地跑到司以晏的跟前拉著他的手,哭訴道:「大皇子,我該怎么辦?殿下若是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可我真的不是有心的……大皇子,我該怎么辦?殿下一定會生氣的……她……她會不會休了我?」

司以晏氣結,「你……」話還未說完便斷了,然後又惱怒道:「你的問題我無法回答你,你自己問二皇妹吧!」說完扯落了他的手,看向一臉著急趕來的司予執,不禁遷怒,「你的正君自己領回去吧!」說完,轉身進了寢室。

薛氏在聽了這句話之後渾身僵直了,驚懼的幾乎喘不過起來。

司予執看著背對著他的薛氏,深吸了一口氣,隨後上前,「回府吧。」

薛氏渾身顫抖了一下,僵直著身子轉過身,「殿下……」

「回府吧。」司予執面無表情地道。

薛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然後緊緊地抱著司予執,「殿下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殿下,你不要不要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沒有想害榮王……我真的沒有……」

司予執吸了一口氣,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回府吧。」

「殿下……」薛氏更是驚懼,連生氣都沒有?「殿下你罵我吧!你打我!你不要不要我,你不要休了我……殿下……」

「夠了。」司予執沉聲喝道,「這里是榮王府,別在這里鬧!」

「你……你真的不原諒我?」

「我不會休你,也不會不要你!」司予執直接回答了他的問題,「現在回府!」

「真的?」薛氏卻還是害怕。

司予執不再開口,伸手將他抱起直接轉身離開。

薛氏驚了一驚,不過卻沒有反抗,緊緊地抱著她。

司予執並沒有這般抱著薛氏回府,到了前廳之後便向榮王府的人要了一輛馬車,然後請榮王府的人送薛氏回府。

薛氏大驚,「殿下,你說了不會不要我的!」

「你先回府,我進宮看看。」司予執正色道。

薛氏聽了這話更是害怕,緊緊地抓著司予執的手,「不要,你不要去!若是你去陛下會認為是你讓我去告訴榮王這件事的!陛下會殺了你的!你不能去!不可以去!」

「你闖了這個禍我若是不去誰去?」司予執沉聲道。

薛氏一窒,然後卻說出了連司予執都吃驚的決定,「我去!禍是我闖的,我去!」

司予執盯著他,心里的百味雜陳,「你若是真的不想我出事就回去好好待著!」

「殿下——」

司予執扯落了他的手,隨後轉身對駕車的下人道,「將靖王正君平安送到府,隨後交代管家,沒有本殿的旨意不得讓他踏出府門口半步!」

「殿下!」

「夠了!」司予執怒道,「你若是再不聽話本殿便休了你!」

薛氏不敢再開口。

司予執當即轉身快步走到馬旁御馬往皇宮而去。

薛氏急的又哭了起來了。

榮王府的下人低著頭,只當沒看見,然後駕車護送他回去。

……

當司予赫出現在宮門口的時候,宮門的守衛幾乎認不出她來,進了宮門,便直奔交泰殿。

一路上,所有人都對她退避三舍。

這個時辰,正是朝臣進出交泰殿的密集時間,見了司予赫這般,雖然震驚,但是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若是榮王真的如傳聞之中對榮王正君那般在乎,必定不會對外面的傳聞置若罔聞。

到了交泰殿外,司予赫沒有半分停留,直接闖了進去。

「榮……榮王殿下?」守門的侍衛和宮侍攔住她,「您請稍等,奴侍去通報。」

「讓開!」司予赫一字一字地道。

「榮王殿下……」

「讓開!」司予赫嘶吼道,隨後直接動手。

「榮王殿下!」守門的侍衛和宮侍大驚,忙阻止。

司予赫像是將一切都豁出去一般,根本沒有打算收手。

便在局面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冷霧從里面出來,「住手!」

司予赫住了手。

冷霧仿若沒有看見司予赫的猙獰的神色,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奴侍見過榮王殿下,陛下正在御書房等候榮王殿下。」說完,側過身,「榮王殿下請!」

司予赫雙手緊緊攥著,盯著前方半晌,然後眼眸一獰,大步上前。

即便永熙帝知道司予赫如今的情況不好,但是見到了人,卻也還是忍不住一驚,外面的事情她也知道,可謠言散播的太過迅速,她根本遏制不了。

「赫兒……」

「是不是真的!」司予赫盯著她一字一字地道,第一次沒有任何的敬畏,只是單純的質問。

永熙帝沉吟會兒,「朕還在查謠言的出處……」

「我只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司予赫不等她說完便嘶吼道,「母皇,兒臣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些事情,母皇是不是早就知道的!謠言?只是謠言嗎?若是沒有這些事情,又怎么會有這些謠言!」

永熙帝沉默了下來。

「母皇!」司予赫盯著她,「連給兒臣一個明確的答復也不能嗎?!兒臣的正君昏迷不醒,可能這一輩子都醒不來!兒臣的孩子也沒有了!是兒臣親手殺了她的!兒臣失去了兩個孩子,那是兒臣的親骨肉!難道兒臣連得到一個明確的答復也不能嗎?!」

「赫兒……」

「母皇你知道嗎?自從箴兒出事之後,兒臣一直好恨自己!恨自己沒有保護好他,更恨自己是那將他害至此的罪魁禍首,更恨自己竟然連那幕後黑手也無法找出來!」司予赫凄聲喝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

永熙帝面容輕顫了一下,「你真的想知道?」

「母皇,當日雪父君出事的時候,你難道不想知道雪父君為何出事嗎?」司予赫反問。

永熙帝凝視了她半晌,方才緩緩道:「的確有這樣的事情。」

司予赫的神色沒有變化,像是已經僵住了一般,緊攥著雙手的手背泛起了青筋,額上的筋脈也跳動的。

「赫兒……」

「呵呵……」司予赫卻笑了出聲,笑聲極為的瘮人,眼中漸漸地被水霧籠罩,「哈哈……」笑聲,越來越大,直到最後,是大聲的狂笑,帶著極深的嘲諷。

永熙帝眼角一顫,「赫兒!」

「母皇,為什么瞞著兒臣?」司予赫停下了笑聲,眼角卻滲出了淚水,一字一字,仿佛從牙縫中蹦出來一般,「為什么要這樣對待兒臣!為什么連一個支撐下去的希望都不給兒臣!為什么?!」

「雖然這些事情的確發生過,但是卻沒有十足的證據證明白氏下的手。」永熙帝的聲音似乎有些焦慮。

司予赫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似的,「為何要瞞著兒臣?為什么?!母皇你怕什么?怕兒臣知道了之後會對太女不利嗎?」

「赫兒……」

「沒有十足的證據?什么才算是十足的證據?難道母皇要親眼看著他下手才算是嗎?」司予赫不給永熙帝說話的機會。

「朕一定會給你一個答復!」永熙帝道,「給朕一些時間,所有的事情,朕都會給你一個交代!」

「時間?」司予赫看著她,「多少時間?一個月?一年,還是一輩子?也好,反正御醫也說了,箴兒一個月醒不來,一年醒來的機會也很少,箴兒可能一輩子都醒不來!母皇也正好將這件事拖一輩子!」

永熙帝眸光一沉,「榮王!」

司予赫又呵呵地笑了起來,「其實母皇多慮了,兒臣便是早就知道這些事情也不敢做什么!箴兒還需要兒臣照顧,兒臣能夠做什么?兒臣可不敢得罪太女,若是得罪了她,兒臣可沒有好日子過!為了箴兒,兒臣便是心里再恨也不敢做什么!」

永熙帝眸光一顫,「赫兒,母皇並沒有……」

「母皇沒有錯,你維護太女,怎么會有錯?兒臣算什么?兒臣哪里有資格和太女相提並論,怎么有資格讓母皇犧牲太女?!兒臣不過是一個宮侍所出的皇女罷了,這般卑微的身份如何能夠和太女相提並論?!」司予赫繼續道,「你們都沒有錯,就只有兒臣一個人錯了,是兒臣一個人錯了……當日兒臣便不該將娶他,不該將他拉入這樣的家族之中!」

說完,便踉蹌地轉身離開。

「赫兒!」

司予赫停下腳步轉過身,「對了,兒臣忘了行禮,行禮……」說完,便跪下行禮,「兒臣告退……兒臣並非有意闖宮,請母皇恕罪……兒臣告退!」

最後四個字,咬著牙一字一字地吐出。

說完之後,不等永熙帝反應便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永熙帝呼吸急促了起來,沉吟半晌,沉聲喝道:「來人!」

……

水墨笑和庄之斯幾乎是同時間到交泰殿外的,兩人正好看見司予赫從里面出來。

「赫兒!」

「榮王!」

司予赫停住腳步,似笑非笑地盯著眼前的兩人,「你們也擔心嗎?」

水墨笑滿目心驚,「赫兒……」

「榮王殿下?」庄之斯也感覺到了司予赫的不對勁。

「你們放心,我什么也不會做!什么也不會做!」司予赫一字一字地道,滿目嘲諷,「但是也求你們,不要再將我當成傻子!我是傷心,可是我不是傻子!」

說完,起步避開兩人離開。

「赫兒!」水墨笑急忙抓住她的手,「你別這樣,不要這樣!你聽父後說……」

司予赫卻用力甩開了他的手,「夠了!這些話我聽夠了!我不會做你們所擔心的事情,你們放心,也求你們放過我!我只想好好陪箴兒,好好陪著他!」說罷,便轉身起步繼續離開。

「赫兒……」

「父後!」庄之斯攔住了水墨笑,「榮王如今的情緒不好,鳳後還是先讓她冷靜一下。」

「你讓本宮如何讓她冷靜?」水墨笑怒道,「她這個樣子能夠冷靜嗎?!」

「父後。」庄之斯沉吟會兒,方才繼續道,「榮王方才的話雖然帶著意氣,但是有一句話臣卻是信的,榮王正君需要她照顧,便是為了榮王正君,榮王也不會做出不該做的事情的。」

水墨笑盯著她,咬著牙沉默半晌,「本宮……本宮沒想到會這樣……本宮沒想到……」說著說著神色倏然一獰,「到底是誰將這些泄露出去的?!」他抬頭看著庄之斯,「到底是誰?!」

「臣也讓人打聽過,外面傳著一是宮中傳出的,二是太女府,三則是白府。」庄之斯正色道,「宮里面應當不可能,太女府和白府……即便封了口,但是人多嘴雜,難免……」

水墨笑的臉色極為的可怕,雙手便是緊攥著都無法止住指尖的顫抖,若不是他讓人去搜查太女府,如今事情便不會發展至今吧?

「父後……」

「庄之斯!」水墨笑盯著庄之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幫本宮看好赫兒!千萬不要讓她做出傻事!」

庄之斯看著他,點頭:「父後放心,臣會的!」

……

司予執是在宮門前和司予赫遇上的。

司予赫沒打算理會她,直接便上馬欲離開,司予執只好御馬攔到她的面前,「大皇姐請留步!」

司予赫盯著她,冷笑道:「二皇妹也要來湊這份熱鬧嗎?」

「大皇姐……」司予執整了整思緒,方才繼續,「皇妹的正君並不知曉大皇姐不知道……」

「說起這事我還要謝謝二皇妹的正君,若不是他,大皇姐我便要當一輩子的傻子了!」司予赫打斷了她的話,「請轉告正君,來日若是有機會,我定然和箴兒一同感謝他!」

「大皇姐……」司予執越聽越是心驚,「謠言不可信,大皇姐莫要……」

「二皇妹錯了,謠言並不是都是假的,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正是這個道理!」司予赫繼續道。

司予執神色微變,卻還是堅持方才的想法,「大皇姐莫要聽其他人的揣測,這件事這般短時間便傳的這般厲害,定然沒有表面的這般簡單,大皇姐莫要被人利用了!」

「其他的人我可以不信,但是母皇的話,我可以信了吧?」司予赫獰笑地道,「母皇的話,我可以信了吧!」

司予執神色一震。

母皇告訴了她謠言是真的?

「母皇已經承認了這些事情都是真的,不過單憑這些事情不足以指證白氏罷了,所以才沒有公開,只是後來不知道是誰出於這種心思將這些事情泄露出來了。」司予赫繼續道,只是話卻滿是譏諷。

司予執神色一凜,「既然如此,大皇姐更是要冷靜!」

司予赫冷笑一聲,隨後策馬繞過了司予執離開。

「大皇姐!」

「二皇妹,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若是不想惹禍上身便不要插手!」司予赫沒有停下來,卻揚聲道。

似乎不介意讓宮門口的守衛聽到。

司予執沒有跟上去,調轉馬頭看向眼前的宮門,神色凝重地靜默了起來。

母皇,你到底想做什么?

……

「榮王來過?」雪暖汐得到消息便趕到了交泰殿,可是卻沒有看到司予赫,只能焦慮地看著永熙帝。

永熙帝頷首,「嗯。」

「人呢?」雪暖汐問道。

永熙帝道:「已經走了。」

「她進宮來……」雪暖汐攥緊拳頭,「是不是為了外面謠言一事?」

永熙帝看著他,「嗯。」

「你……」雪暖汐凝注著她的臉,許久之後,艱難開口,「是不是都告訴她了?」

永熙帝沉默。

雪暖汐深吸了好幾口氣,卻沒有開口責備永熙帝,而是低下了頭,輕笑一聲,「也罷,說了也好……起先我以為不查,便不會鬧大,可最後還是鬧大了,後來我有以為只要我們不說,不許別人說,這些事情便不會泄露出去,可如今還是泄露出去了……說開了也好……」沉吟會兒,抬頭看向永熙帝,「你打算如何處置這事?」

「以前如何,現在就何如。」永熙帝緩緩道。

雪暖汐一愣,顯然是很驚訝,好半晌,方才開口道:「以前如何現在便如何……其實,便是你不處置,述兒……罷了,罷了……」他說完,便轉過身離開。

「阿暖……」

「我想一個人靜靜……」雪暖汐沒有回頭,打斷了她的話,「我想一個人靜靜……」他來,除了想知道情況,更是想問問赫兒的情況,可是如今,還用問嗎?

問了,只會顯得自己更加的虛偽吧?

永熙帝沒有再開口叫他。

便在雪暖汐離開沒多久,冷霧便進來,「陛下,太女府出事了。」

永熙帝眯起了眼。

……

「大皇妹,你回來了!」司以晏一聽到了寢室外的聲響便沖了出去,見到司予赫完好無損地回來,懸在心頭的大石方才放下。

司予赫看了他一眼,「多謝大皇兄。」隨後起步進了寢室。

司以晏跟了進去,便見司予赫如常地坐在床邊,握著李氏的手,這個場景他見了無數次,可是不知為何這一次覺得特別的揪心,「大皇妹……」他走到她的身後,輕輕道,「你先莫要著急,我即可進宮問問父後……」

「不必了。」司予赫打斷了他的話,「這里沒事了,大皇兄請回吧。」

「大皇妹……」司以晏慌了,「你……你是不是氣我沒有告訴你外面的謠言?」

「我現在什么也不會做……我只想好好陪著箴兒……」司予赫沒有回答他的話,「我什么也不會做。」

「大皇妹……」

「箴兒累了,需要休息,大皇兄請回。」司予赫又道。

司以晏便是再著急可如今這般情形他也只能離開,方才到了前廳,便見庄之斯等候在那里,他忙迎上去,「阿斯,大皇妹進宮做了什么?」

庄之斯沉吟會兒,「榮王殿下進宮見了陛下,陛下似乎將實情告訴他了。」

「實情是怎么樣的?」司以晏追問道,「外面的傳聞是不是真的?」

庄之斯看著他,「應當大致都是真的。」

司以晏始終還是一驚,「怎么會……太女正君……不像是那樣的人啊?還有外面的謠言……母皇擺明是想瞞著大皇妹的,可如今怎么會鬧的滿城風雨?」

庄之斯眯了眯眼,「這件事陛下會處理的,我們便是擔心也是白擔心。」

「什么叫做白擔心?那是我的親皇妹!」司以晏不願意聽這話。

庄之斯只好放軟語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你說什么?」司以晏甩開了她的手,「你和大皇妹也是朋友,如今怎么這般的冷漠?大皇妹發生了這般大的事情,你居然還能夠這般冷靜!」

庄之斯只好賠罪,「是我不好。」

司以晏看著她,也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吸了口氣,「我不是想罵你,我只是……」

庄之斯摟著他,「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榮王殿下會沒事的!」

「這一個多月我一直這般安撫大皇妹……可是連我自己都不信是不是真的會沒事……」司以晏哽咽道,「阿斯,好端端的怎么便發生了這般多事情?」

庄之斯能夠做的便只有摟著他。

雖然她口中說會沒事,可心里清楚,這件事只會越來越糟糕,最後是否能夠善終,便要看交泰殿中的那人如何處理。

……

司予述方才處理完府中小侍淹死一事還未來得及去看望受驚過度的司徒氏便得知了榮王闖宮的消息。

雖然不知道司予赫和永熙帝說了什么,但是榮王得知外面的謠言,不可能如此平靜的,越是平靜,便意味著越是有事情發生。

「這幾日增強府中的侍衛,尤其是後院的巡視,日夜不停,絕對不能出任何的問題!」

「是。」

司予述垂下了眼簾,一臉的沉重。

那小侍的屍體並未發現任何傷痕,而在池塘旁發現了一處滑落的痕跡,而池塘周邊也中了一些荷花,那滑痕的附近的荷花又被采摘過的跡象,附近也漂浮了一些采摘下來的花枝。

種種跡象都表明其是失足落水溺斃。

司予述心里雖然仍有疑慮,因為真的太巧合了,若是這件事傳出去,恐怕外面的謠言更是傳的瘋。

在外面傳出謠言之後,她便讓人查,可至今為止並沒有線索。

她不相信外面所說的是從太女府或者是白府傳出去的,因為謠言的內容太過於詳細了,便好像是當時在場一般。

太女府的人只是知道搜出了墮胎葯一事,白家的人最多也是知道白鞍被永熙帝擒拿進宮,若是從這兩處傳出去,怎么可能如此的詳盡?

可宮中……

最大的嫌疑人便是水墨笑。

可水墨笑會這般做的可能性也不高。

其實在司予述的心中最懷疑的是另一個人。

永熙帝。

司予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懷疑她,或許在那日之後,她便不再相信她,也不想奢望她會偏向她。

即便她處處都像是偏向她。

「殿下,司徒側君動了胎氣,如今太醫在診治。」一個下人進來稟報,打斷了司予述的沉思。

司予述整理一下思緒,隨後趕去西苑。

司徒氏的情況並不算是嚴重,但是卻是需要好好靜養,尤其是不能再受驚嚇。

司予述好言安撫了許久,又服了安胎葯,方才讓他睡了過去,「照顧好你家主子。」吩咐了下人之後,她便起身離開,往西苑另一邊的院子而去。

程秦仍舊是在做衣裳,這一次是做冬衣,一件小棉襖,仍是做的很入神,沒有發現司予述的到來。

司予述靜靜地站了好半晌,方才開口:「秦兒。」

程秦身子一愣,隨後停下手抬頭,「殿下來了。」

「嗯。」司予述應道,「又在做衣裳?」

「嗯。」程秦點頭,輕輕地撫摸著手中做了一半的小棉襖,「等做完了冬衣,孩子便又一年四季的衣裳了。」

「秦兒……」

「殿下放心。」程秦看著她,「等我做好了衣裳燒給了孩子,我便不會再這般了,這些日子我這般,一是責怪自己沒有保護好孩子,二是為孩子守孝,你放心,我會好起來的。」

司予述聽了他這般說,心放了下來,「你能這般想就好。」沉默會兒,又道:「對了,你的近身小侍家里出了點事情,我恩准了他出府回鄉,待會兒我再讓管家給你安排另一個近身小侍。」

程秦似乎沒有懷疑她的話,淡淡點頭,「嗯。」

……

傍晚,夕陽艷紅似血。

禮王府

湖上水榭

即便是在被湖水環繞,但是在連日來的悶熱之下,便是在水榭之內也絲毫無法感覺到半分清涼。

司予昀捏著手上的茶杯,眯著眼看著眼前面色難看的陳玉,「你真的沒有添油加醋?」

「殿下!」陳玉跪下來,「小的一切都是依著殿下的吩咐去做的,小的也不知道為何會多了這般多的事情……」

司予昀看著她,「起來吧。」

陳玉起身,「殿下,可需要小的去查查……」

「不必了。」司予昀眯著眼道,「雖然出乎意料,但是對我們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越是詳細便越是可信。」

「可今日榮王進宮……」陳玉遲疑道:「雖然進宮的時候榮王似乎很激動,可出來的時候卻似乎冷靜了,殿下,若是陛下否認謠言,那……」

「只要大皇姐心里有了疑慮,那她和太女之間的嫌隙便會越深。」司予昀卻不以為意,「將來若是榮王正君再出事,本殿倒是想看看大皇姐還能如何冷靜。」

陳玉眯起了眼,「殿下,可需要……」

「不必!」司予昀面色一凜,「除了這事母皇一定擔心榮王會對太女不利,一定讓人監視著,我們若是動手只會弄巧成拙!」

陳玉心中一驚,「是小的疏忽了。」

「如今我們看似置身其外,可也從未離開過漩渦之中。」司予昀一字一字地道,「所以我們每做一件事便都要謹慎小心!否則不但無法坐收漁利,還可能萬劫不復!」

「是!」

……

一連兩日,榮王都沒有絲毫動靜,像是真的不會做什么似的,第三日,又悄然過去了,而天氣也更是悶熱,連一絲風也沒有。

是夜,榮王府

「這幾日的天氣越來越熱了,但御醫說你的身子受不得寒,所以不能放冰,不過你放心,看這樣子應該快下雨了,下雨之後便不會這般熱了。」

寢室內,司予赫一邊輕輕地用溫水替李氏擦拭著身子一邊輕聲道。

「不過我相信你能夠忍受的住的,當日我們在戰場的時候,比現在更難熬的天氣都過過,說起來這天氣也算是我們的媒人,那日若不是忽然間下雨,我便不會無意中撞見你換衣服,也不會發現你的真正身份,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開心?」

她放下了熱毛巾,輕輕地為他穿上里衣。

「你現在定然在罵我無恥吧?其實我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那便是在我發現你其實是男子之前,我對你已經有了感覺了,一開始我只是覺得和你很投契,也沒想什么,可漸漸的,我便開始發現不對勁了,我想每時每刻都見到你,當有戰事的時候,我又害怕你會受傷,害怕你出事,你還記得有一段時間你都不能出戰嗎?其實是我私下找了你的上級,借著大皇女的名義讓她不許你出戰,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我才真正地發現原來我對你的這些感覺是喜歡,因為我看著你為了不能出戰而難過的時候心里居然痛,大皇兄喜歡上阿斯的時候也是這樣,父後和母皇慪氣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你可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我居然喜歡上了一個女子,雖然我不是嫡女,生父出身又卑微,可是我知道母皇對我還是寄以厚望的,若是被母皇知道了我居然喜歡上了一個女子,母皇會多么失望?還有父後,他該有多傷心?

我逃避過,也控制住自己,可是我越是逃避越是控制自己,便越發無法掌控那份喜歡,誰也不知道那段時間我立了那般多功勞並不是我多么勇猛,而是我在逃避著自己的心,所以,當我發現你是男子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快高興瘋了!而更讓我高興的是,你雖然氣我,雖然惱我,可是我卻發現……你並不抗拒我!

可是沒想到當你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的時候卻開始抗拒我,當時我以為你生氣我騙了你,後來戰事接近尾聲,你不但抗拒我,甚至還失蹤了,我找你的上級,可驚愕地發現連她都不知道你的去處,甚至你的底細也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一日我幾乎將那長官的營帳給掀了,然後瘋了一般地找你,我害怕你出事了。

一直到了李文真將軍找到了我,我原以為是我的行為驚動了她,可是沒想到她卻是為了你來找我的,你不知道當時我的心有多震驚又有多高興,雖然她明確地告訴我我和你不可能,可是,只要你沒事就好。

當時我還不明白我為何和你不可能,你的身份足以配的上大皇女正君的位置,你如何不可能嫁給我?可李將軍卻是堅持不同意,甚至後來我聽聞她居然開始為你尋親事,我生氣,也是著急,差一點便找上門去揍她一頓!好在忍住了,不然我怕更難娶到你了。

不過當時我還是慪著一口氣,她不同意又如何?只要母親賜婚了,她便是不同意也得同意!所以,班師回朝,母皇開慶功宴,我便亟不可待地向母皇請旨賜婚,當時我一頭腦只是想著不能讓你嫁給別人,你是我的,是我的!我甚至沒發現當我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面色都大變了。

母皇沒有當場同意,當時我害怕了,我不明白母皇為何不同意,直到宴席散了之後,父後憂心忡忡地跟我說了原因,我方才驚覺其中竟然還有這般多顧忌,也明白為何李將軍會說我們之間不可能。

可是我不能放棄,我怎么能夠看著你嫁給別人成為別人的正夫?我求了父後,求他幫我,父後雖然為難,雖然擔心,但還是同意了。我也向母皇表明我絕對沒有奪嫡的心思,我只是想和我自己心愛的人一輩子在一起,母皇還是沒有當場給出答復,那幾日,我便像是度日如年一般。

最後,母皇同意!當賜婚的聖旨到了的時候,我接過了那聖旨,仿佛整個人都要飛了起來一般……」

「轟隆——」外面一聲巨響,打斷了司予赫的低喃。

司予赫輕輕地為李氏蓋上了被子,低頭吻了一下他蒼白的唇,「那一夜你真的很美,現在也美。」

一道閃電劃下,又是一聲巨響。

「轟隆——」

「箴兒別怕,只是雷聲而已。」司予赫又親了親他,然後抬起頭看向緊閉著的窗戶,神色蒙上了一層詭異,「終於要下雨了。」

李氏安靜沉睡著。

司予赫低下了頭凝視著他,「箴兒你知道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做什么嗎?若是以前,我定然和你窩在榻上,一同鑽研兵書,不過今晚,我卻想做另一件事。」她壓低了頭,用自己的臉摩挲著他的臉,「小時候我聽說雷電是上天在罰惡,那些作惡了的人若是無法得到懲處,上天便會親自來懲處,可是我活了這般多年,卻從未見過真的有惡人被雷電擊殺過,其實啊,與其寄希望於上蒼,不如自己親自動手來的實在,你說是不是箴兒?」

她抬起頭,看著仍是沉睡的愛人,「我出去一趟,等我回來,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還要等你醒來,將我們的孩子帶回來,好好休息。」說完,低頭親了親他,隨後又仔細拉好了他身上的被子,放下了床帳,隨後,轉身悄然離開。

一陣干雷聲之後,磅礴的大雨傾盆倒下。

疾風肆虐著。

便在這一片疾風暴雨之中,太女府漸漸地彌漫起了一股血腥味。

似乎沒有人想到司予赫會在這般的天氣動手,更沒想到司予赫居然如此狠絕地滅口,從進了太女府之後,只要遇到妨礙的人,便滅口。

當司予述得到消息趕到的時候,司予赫已經擒住了白氏,手中的長劍架在了白氏的脖子上。

她的四周,圍著的是太女府的侍衛。

雨越下越大。

電閃雷鳴。

在雨中,司予赫滿臉猙獰,眼眸赤紅,整個人已然瘋魔,她拿劍架著白氏的脖子,卻沒有劃下去。

似乎還等什么。

「大皇姐!」司予述厲喝道,「你放開弗兒!」

「殿下別過……」白氏驚慌叫道,他不怕司予赫殺他,他只是害怕司予赫傷害司予述,她明明可以殺了他的,可是卻沒有,像是專門等著殿下一般,「殿下,不要……過來……」

司予赫似乎不想白氏說話,劍刃緊緊地貼著他的脖子,皮膚便劃破,深處了鮮血,「閉嘴!」

司予述眼眸大睜,「住手!」

司予赫抬起視線盯著司予述,「你心疼嗎?」

「大皇姐,你到底想做什么!」司予述厲喝道,「你快放了弗兒!」

「放了他?那誰放了箴兒?」司予赫猙獰笑道,「這樣你就心疼了?箴兒卻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連跟我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都是因為這個賤人!」

「大皇姐……」

「大皇姐?」司予赫獰笑道,「不要再叫這個稱呼了!從你的嘴里說出這個稱呼讓我惡心!」

司予述咬緊牙關,「榮王,白氏是本殿的正君,太女正君,你若是敢動他,便是弒殺儲君正君,你便是不怕律法懲處也該害怕你出事之後沒有人照顧你的正君!」

司予赫勾起嘴角,「沒錯!我若是出事便不會有人照顧箴兒!所以你們便如此肆無忌憚,如此的不將本殿放在眼里!」

司予述心中一沉,「榮王,你若是真的在乎榮王正君便不該這般沖動!如今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你便如此的沖動,你便不怕將來後悔莫及?你便不怕讓真凶逍遙法外,讓榮王正君永遠無法討回公道?」

「你還真的將我當成傻子嗎?」司予赫冷笑,「司予述,我一直以來對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可原來這份手足之情在你的心里竟然及不上這個賤人!既然如此,那便不要怪我!」

「大皇姐不也是為了自己的正君將你我的這份手足之情至於無地嗎?!」司予述厲喝道。

司予赫哈哈大笑,「也是!也是!我們都是半斤八兩!既然如此,便無需再多說了!我現在只問你一句,你是不是護定了這個賤人!」

「他是本殿的正君!」司予述一字一字地道,「別說他清白無辜,便是他真的做了什么,他也是我的正君,身為妻主,如何能不為自己的結發之夫?!」

「好!」司予赫怒喝道,「我就看看你如何維護他!」說罷,面色一獰,手,也欲動了起來。

「住手!」司予述面色扭曲地喝道。

司予赫卻勾起了嘴角,猙獰的臉上泛起了一抹詭異的神色,他沒有直接劃破了白氏的脖子,而是先舉起了劍,然後再欲劃下去。

而也便是他舉起手的時候,隨著一聲輕微的聲響,長劍倏然斷成了兩截。

周圍的侍衛見狀當即上前。

雖然驚險,但是最後還是將白氏從司予赫的手中奪了過來。

司予赫像是瘋了一般,便是只剩下半截長劍卻還是招招致命。

那些侍衛雖然武功不弱,但是始終不敢傷司予赫,因而也落了下風。

司予述將白氏護在懷中盯著被侍衛圍在中間的司予赫,面色陰沉,「將她拿下!」而隨著她的這一聲令下,暴雨中忽然間想起了其他的聲響。

急促的腳步聲以及吆喝聲。

不一會兒,一群衙役沖了進來。

司予述看向來人,面色更是扭曲的可怕,這是順天府的衙役,她看向司予赫,只見她將斷劍刺進了一個侍衛的胸膛,臉上泛著詭異的獰笑。

一時間,司予述忽然間明白了過來。

司予赫不是來殺白氏的,而是在逼永熙帝!

衙役見了這般場景,頓時愣住了。

隨後,一個人穿著蓑衣快步上前,一個閃電擊下,她的面容被人看清,而她也看清楚那「刺客」是誰。

於靈沒想到刺客居然是司予赫,便是外面傳者那些謠言榮王必定會和太女起沖突的,可是卻還是沒想到榮王居然膽敢夜襲太女府!

太女是儲君!

是半個君王!

她這般行為堪比弒君!

於靈是在不久之前接到消息說是有人夜襲太女府,所以方才著急趕來的,可是卻不想居然面對的是這般場景!

司予赫將斷劍刺進了那侍衛的胸膛之後卻沒有拔出,也沒有繼續打斗,而是獰笑地住手了,或許其他人會認為她是見了順天府的人來了所以罷手了。

但是司予述卻明白,她需要做的已經做了!司予述死死地盯著司予赫,一股灼熱的怒火在心底噴薄而出。

「你——」

司予赫卻是仰著頭,「哈哈——」

笑聲凄厲,瘮人。

於靈見了這般情形,再聯想起之前得知消息的情況,面色不禁凝重起來。

她似乎卷進了一場她無法掌控的算計之中。

雷雨,仍舊肆虐著,仿佛要將整個京城都變成汪洋。

……

水墨笑是從睡夢中被叫醒的,在得知消息之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可這兩日明明都沒事的!

「來人!更衣,去交泰殿!」

外面的雷聲已經小了,可是雨卻還是一直下著。

多日來的悶熱一掃而空。

可水墨笑心中的沉郁卻更濃,他冒著雨趕到了交泰殿,不顧宮侍的阻攔直接闖到了帝寢殿。

「鳳後請稍後,奴侍去稟報陛下!」冷霧親自攔住了他。

水墨笑咬著牙,「勞煩冷總管!」

冷霧道了一聲不敢,隨後轉身進了寢殿,沒過多久,里面傳來了永熙帝的厲喝聲。

「讓他滾!」

聲音很大,足以讓殿外的水墨笑聽的一清二楚。

水墨笑渾身一凜。

會兒之後,冷霧出來,「鳳後,您先回去吧。」

「本宮……」

「鳳後。」冷霧打斷了他的話,「陛下如今的心情很不好,鳳後進去只會讓事情更加的糟糕。」

「可是……」

「如今榮王殿下暫且羈押在順天府的大牢。」冷霧繼續道,「陛下沒有下旨將榮王殿下收入刑部大牢或者宗親大牢已然是好兆頭,若是鳳後進入激怒了陛下,事情便更加無法挽回了。」

水墨笑渾身輕顫,連呼吸都顫抖起來,咬著牙沉默半晌,「好!本宮先回去!若是有什么新消息,還請冷總管告知!」

「奴侍領命。」冷霧回道。

水墨笑抬頭深深地看著燈火輝煌的寢殿,良久之後方才轉身離開。

……

冷霧看著沒入雨簾的水墨笑一行人,輕輕嘆息一聲,隨後轉身入了寢殿。

寢殿內,永熙帝還著著里衣,一臉陰沉地來回踱步。

「章善干什么吃的?朕不是讓她盯緊榮王府的嗎?現在她死哪去了?」

「回陛下,章總管如今還在太女府。」冷霧回道。

永熙帝又怒道:「太女府的侍衛也是廢物!那般多的人居然連一個人都攔不住!」

「陛下,今晚的雨下的的確大,沒有人知道榮王殿下會這樣的天氣潛入太女府……」

永熙帝怒色更濃,「她想做什么?究竟想做什么?!朕就知道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可卻沒想到她居然用這般手段逼朕!很好!很好!果然是朕的好女兒!都是朕的好女兒!」

冷霧低著頭,恍若未聞。

「你看著吧,明日天一亮,正宣殿連屋頂都會被那些御史給掀了!」永熙帝繼續喝道,氣的渾身顫抖。

她怎么也想不到司予赫居然用這般手段來逼她!

很好!

果真是她的好女兒!

「去讓章善滾回來!太女府的事情讓太女自己解決!」

「是。」

沒過多久,章善便被人冒著雨叫回來了,而面臨她的自然是一頓罵。

永熙帝是氣瘋了,氣的連帝王的風度都沒了。

被自己的女兒這般算計,她能不氣嗎?

章善只能認命挨罵。

便是又再多的借口,失職便是失職。

永熙帝的怒吼聲響了大半夜,交泰殿的值夜宮侍都嚇得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試問永熙帝什么時候這般過?

一夜的大雨在黎明時分便停了,隨後,朝陽如期升起,也意味著麻煩的到來。

順天府介入其中,那般多雙眼睛,便意味著昨夜的事情根本無法掩蓋的住。

早朝上,也如永熙帝所猜測的一般,首先發起攻擊的便是御史,一套套道理,一番番義正言辭的說辭不斷地噴出。

接著其他大臣也攙和進來,最後連內閣大臣也開口了。

像是要將榮王置之死地一般。

永熙帝沒有阻止,也沒有說話,只是臉色越來越難看。

御史不會看臉色,但是其他的大臣倒是看出來了,漸漸的也消停了,而御史攻擊完了榮王之後,又轉移目標,攻擊太女正君白氏,那陣勢像是不將所有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便不肯善罷甘休似的。

刑部尚書聽了這些話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了,若是要查便定然由刑部查的,可這樣的事情別說很難查清楚,便是查清楚了也未必有功。

「……陛下,此時已經涉及三條皇家後嗣的性命,若是不查清楚,如何……」

「夠了!」永熙帝怒聲打斷了那一臉正義的御史的話,隨後不等對方反應便直接起身,「退朝!」隨後,拂袖而去。

眾大臣甚少見到這般的永熙帝,都不禁愣怔住了。

……

司予述沒有參加早朝,但是早朝上的情況卻是一清二楚。

白氏脖子上的傷勢只是皮外傷,並沒有大礙,可是精神卻受了不少的刺激,便是他一句話也沒說,但是恐懼還是爬上面容。

他知道這般一鬧之後,陛下不可能再當做不知道一般不加以理會。

他站在寢室外的廊下,便是院子內的血跡已經被清晰干凈,但是卻還是能夠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靜靜地站著,不言不語。

「主子……您先進去休息一下吧。」

「殿下呢?」白氏緩緩問道。

「殿下在前院,聽說來了好幾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