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大結局(上)(2 / 2)

白氏眼眸一顫,隨後,合上了眼睛。

……

昨夜的事情不但在朝堂上掀起了驚濤駭浪,也讓京城炸開了鍋,而即便在南苑的眾人,也都受到了影響。

司予哲一臉疑惑地被人從校場叫了回來,「不知父君這般急找兒臣回來所謂何事?」

「榮王兩日前半夜沖進了太女府刺殺太女正君,雖然沒成功,但是卻殺了太女府好些下人以及侍衛!」明貴君盯著女兒,「而原因便是外面有人議論太女正君白氏便是那下墮胎葯謀害榮王側君以及太女侍人的幕後黑手!」

司予哲聽了滿臉的震驚,而隨後,便是不安。

明貴君看見了女兒臉上出現不安,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測,那日鳳後和皇貴君爭吵之後,交泰殿便鬧騰了一陣子,可事後卻是安安靜靜的,什么風聲都沒有露出來,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陛下封鎖了消息!

別說是白家,便是太女府,鳳後也不敢違逆陛下的旨意泄露風聲!

白家豈會自己找死?!

不是白家,也不是當時之情的人,那便是……

明貴君心中懊悔不已,盯著女兒一字一字地質問:「那日你是不是聽見父君說鳳後和皇貴君爭吵一事?!」

「父君……」

「是還是不是!」明貴君第一次對女兒如此厲色。

司予哲驚了驚,「我……我是聽到了……」

「你告訴了誰!?」明貴君紅了眼,然後壓低了聲音,「是不是禮王!?我們來南苑之前禮王進宮,你和她單獨說了好一會兒話!你是不是告訴她了!」

司予哲雖然沒有回答,但是臉上的神色已經給出了答案。

明貴君腳步踉蹌了一下。

「父君……」司予哲連忙上前攙扶,可是卻被父親一手揮開了手,「父君!?」她震驚無比,父君從來沒有這邊對待過她,「父君……」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明貴君伸手攥著女兒的雙手,「你是不是想將我們父女往死路上逼?禮王對你便這般好,好到讓你連自己的性命,父君的性命都不顧了!?」

「父君,兒臣沒有!」司予哲如何承受的起這樣的罪名,她連忙跪下,「兒臣沒有!兒臣只是隨便說說,兒臣沒有……」

「隨便說說?」明貴君跌坐在椅子上,泛著淚花看著跪在地上不知所措你的女兒,「哲兒,你可知你的隨便說說闖了多大的禍!」

「父君……」

「鳳後和皇貴君因為這件事翻臉了,可即便他們翻臉了,可還是沒有將這件事鬧大,他們怕的便是如今的局面,可是你……父君相信你是無心,相信你只是說漏了嘴,可是他們不信!你可若是他們知道這件事會如何對待我們父女?」

「不會的……父君,你是明貴君,是四貴君之一,便是他們一個是鳳後一個是皇貴君,也不能說處置父君便處置……」

「明貴君?」明貴君嗤笑一聲,「哲兒,你也不小了,父君也不妨跟你說明,父君之所以能夠得到如今的位份完全是因為父君運氣好!這後宮就只有這幾個人,恰好父君又給你母皇生了你這個皇女,你母皇不過是隨手給父君一個賞賜吧了!這個明貴君的名分和這屋子里面的花瓶擺設沒有多大的不同!」

「父君!?」司予哲瞪大了眼睛,顯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明貴君心疼女兒,可是卻還是說下去,他不想女兒在淪為別人手中的棋子,「你以為禮王便是真的對你好嗎?她不過是想要多一個幫手而已,你母皇雖然已經年過四十,可是身子卻還是康健,再活個一二十年絕對沒有問題,屆時你也長大了,你母皇的皇女不多,所以每一個皇女她都會看重,都會重用,禮王如今待你好不過是想將來多一個幫手罷了!」說完,抬手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父君!」

「都是父君貪心,都是父君不好!我不該放任你和禮王交好,這世上哪有這般完滿的事情,父君即希望你和禮王太女都交好,又不希望你卷進她們的爭斗之中,可世上哪有這般好的事情?」明貴君凄苦說著,「是父君不好,父君貪心!父君不該這般貪心的!你是陛下的女兒,將來不管如何陛下都不會虧待你的!我不該讓放任你和禮王來往!我不該的……」

說完便又打自己耳光。

司予哲忙上前阻止,「父君不要這樣,都是兒臣不好,是兒臣糊塗,是兒臣糊塗!父君,你不要這樣!你這樣讓兒臣如何自處?!父君,你不要這樣——兒臣……兒臣這就去跟母皇請罪,兒臣這就去……」

「不要胡說!」明貴君打斷了女兒的話,「不許去!絕對不能去!哲兒,記住你從來便沒有做過這件事,也從來不知道這件事!禮王既然敢放出消息,便一定不會讓人查到她身上,所以只要禮王不說我們不說,便不會有人知道,陛下也不會知道!」

「父君……」

「可是哲兒,往後不要再和禮王來往,她不會真心關心你的,她只是想利用你!」明貴君握著女兒的肩膀一字一字地道,「我們什么也不要了,就安安靜靜地過日子,等你成年之後出府封王,好好地過日子就行!」

司予哲眼底閃過了掙扎,可看著滿臉驚憂的父君,還是點頭,「好……兒臣答應父君……」

「好……好!」明貴君伸手摟緊女兒,雙手卻還是顫抖著。

……

在另一邊的汀蘭小築內,蒙斯醉同樣陷入了掙扎之中,自從得知了京城的事情之後他便一直失神著,司以佑見了便知道父親放不下京城的事情。

應該說即使他答應來南苑,但是對京城的事情始終放不下。

只是他不明白父君明明放不下母皇為何卻要和母皇走到這一步?

因為昀兒嗎?

聽聞這段時間雪父君和母皇的關系也沒有之前那般的親密,雪父君也和父君一樣嗎?若是真的,那母皇該如何?

母皇,豈不是被所有人遺棄了?

遺棄?!

司以佑驚覺自己居然用這般一個詞。

皇帝,那是至高無上的身份,是許多人都夢寐以求的,可是當過皇帝的那幾個人,真的那般值得別人歆羨嗎?

司以佑想起了母親一日一日蒼老的容顏……

「父君。」他喚醒了呆愣中的蒙斯醉,「我們回宮吧。」

蒙斯醉眼眸微微睜大。

「如今京城出了這般大的事情雖然和我們沒關系,可若是我們繼續待在南苑,恐怕會被人說閑話。」司以佑知道父親心中的顧慮,便給了一個台階。

蒙斯醉看著兒子許久,方才緩緩道,「也好……」

司以佑握著父親的手,卻發現那雙手早便已經攥成了拳頭,他笑了笑,恍若未曾發現一般,「這里雖然好,但是總是比不上家的。」

蒙斯醉便是再被自己的情緒影響也看出了兒子的善意,抬手撫了撫兒子的頭,「傻孩子。」

她,會希望他回去嗎?

……

距離事情發生已經到了第三日,可是永熙帝仍是沒有做出處置,每日的早朝都像是菜市場一樣吵個不停,而永熙帝的態度還是那般,不阻止朝臣吵鬧,也不給出答復,一直僵直著。

司予述雖然如常上朝,但是卻對此事不發一言,不答一話。

榮王仍是被關在了順天府大牢,沒有人審問,也沒有釋放。

庄之斯和過去的三日一樣提著司以晏親手做的吃食一日三餐地過來送。

「箴兒的情況如何?」司予赫見到庄之斯的第一句百年不變的就是這句。

庄之斯苦笑道:「殿下若是真的關心正君便不會這般做。」

司予赫沒有回應她的話,繼續問道:「箴兒如何?」

「殿下放心。」庄之斯無奈道,「正君的情況很好,晏兒一直守著。」

司予赫看著她,「抱歉,讓你和大皇兄受累了。」

庄之斯將膳食放下,「殿下,真的要做到這一步嗎?」

「我有後悔的機會嗎?」司予赫反問道。

庄之斯嘆息,「是沒有。」

「如今朝堂如何?」司予赫又問。

庄之斯看著她的神色,「殿下,你太冒險了。」

司予赫垂下了眼簾握緊了拳頭,「我別無選擇!」她是曾經想過殺了白氏,可若是這般殺了他,箴兒也不可能醒來,甚至還不能定白氏的罪!

她不但要白氏為他所作的事情付出代價,更要讓他生不如死,至少比箴兒痛苦!

庄之斯感覺到了她的戾氣,蹙了蹙眉,「殿下,你真的這般肯定這件事和太女正君有關系?」

司予赫抬眸冷笑,「你也想為他說話?」

庄之斯搖頭,「我不是要為誰說話,算起來,我和你才是朋友,還有晏兒,你覺得我會站在誰一方?」

司予赫神色緩和了一些,「對不起……」

「殿下。」庄之斯嘆息道,「這一次你真的沖動了。」

司予赫還是那句話,「我沒有選擇!」

……

太女府

司予述握著手中的信紙,臉龐緊緊地綳著,許久之後,方才擠出了一句話,「此信確定是那小侍親筆所寫?」

「小的已經拿之前他所寫的家書對照過,的確是他親筆所寫的!」管家回道,「原本那家人並不打算拿出著遺書,是小的發現了他的家人不對勁,一番試探之下方才得知這封遺書的存在。」

司予述沉默。

管家看了看主子,「小的已經打點好了,這件事不會泄露出去的。」

「你如何打點?」司予述嗤笑,「他們失去了一個兒子,便真的願意忍氣吞聲?」

「殿下。」管家看著主子,「他們不敢說出去的。」

司予述看著她,「你信嗎?」

管家低下頭,不敢回答。

司予述吸了口氣,「下去吧。」

「是。」管家領命,隨後轉身退下,可方才打開書房的門,便看見司徒氏呆愣地站在門外,「司徒側君?」

司徒氏在聽了她的話之後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絲毫不顧自己懷著孩子,大步跑進了書房,不等司予述反應過來便將司予述手中的信給奪了過去。

「司徒氏……」

「不……怎么會……」司徒氏快速看了一下信,隨後便驚恐地叫了起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信紙,從他的手中滑落。

司予述蹙眉,「司徒氏……」

「殿下!」司徒氏驚恐地抓著司予述的手,「殿下,我不要留在府中,你送我進宮好不好?你送我進宮!」

「你冷靜一點!」司予述沉聲道。

司徒氏卻像是沒聽到似的,「殿下,我害怕!我害怕!我已經盡力了!我真的已經盡力了!我告訴自己不要相信外面的那些謠言,告訴自己要相信正君,可是榮王那般做……現在又有程侍人近身小侍的遺書……還有……殿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當日那白鞍也提醒過我說正君會害我……我真的想不相信,可是這些……這般多的事情……殿下,我害怕了!我不想再留在這里,我現在一合上眼睛都會想起那小侍死了浮在水面上的模樣……殿下,我求你,你送我進宮好不好?宮中有父君,還有德貴君,他們會保護我的!」

「你先冷靜一些……」

「殿下,我求你了……」司徒氏卻仍是哀求著,「我真的害怕……」話還未說完便捂住肚子,「疼……殿下,我肚子疼……」

司予述面色一驚,當即將人抱起走了出去,「來人,傳太醫!」

便在他們走了之後沒多久,白氏羸弱的身影從暗處走了出來,他是在司徒氏之後來的,他來原本是想問問司予述如今的情況如何,卻不想竟然聽到了這些。

那淹死的小侍的遺書?

白氏看向屋內地上的那張信紙,呆愣了半晌,方才緩步上前,彎腰撿起,不一會兒,面容霎時間沒了血色……

……

「如何了?」司徒氏的寢室內,司予述厲色地問向方才診脈完畢的太醫。

太醫抬手抹了抹額上的薄汗,「回殿下,司徒側君動了胎氣,不過情況不嚴重,只需要服幾劑安胎葯,靜養幾日即可。」

司予述點頭,「下去開葯吧。」

「是。」太醫領命退下。

司予述隨即轉而發作旁邊的下人,「本殿不是說過讓側君好好休息的嗎?為何讓他出去亂走?!」

「殿下恕罪……」

「殿下……」司徒氏拉著她的手,掙扎的欲起身。

司予述轉過身,斂了斂神色,「你別動!」

司徒氏卻掙扎地坐起了身來,「殿下……是我自己要去的……我知道送那小侍遺體回鄉的下人回來了……我想去問問殿下情況……我一直無法忘記那小侍死的時候的模樣……我想盡一份心……是我堅持要去的……可是我沒想到……殿下,我真的好怕……」

說完,伸手緊緊地抱著司予述。

「我想繼續相信正君,可是我真的無法做到……」

司予述呆怔了半晌,「明日我安排你進宮。」

司徒氏離開了她的懷抱,「真的?」

「嗯。」司予述頷首。

「謝謝殿下!」司徒氏哽咽道,伸手緊緊地抱著她,「謝謝你,殿下……」

司予述抬頭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

司予述在司徒氏的院子呆了整整兩個時辰,一直到司徒氏情緒穩定,又服了安胎葯之後方才起步離開。

可方才走出了司徒氏的院子,便見白氏靜靜地站在院子前不遠的小道上,看那被烈日灼曬了的面容,可知已經站了許久。

司予述緩步上前,「怎么站在這里不進去?」

「我想現在司徒側君不會想見到我的。」白氏緩緩道,雖然微笑著,卻是凄然。

司予述蹙眉,「你……」疑問的話還未說完,便白氏下一個動作給打斷了。

白氏從懷中拿出了那張信紙。

信是那池塘中溺斃的小侍的遺書。

這封遺書表明那小侍不是失足落水,而是畏罪自盡,而原因便想外面謠言中所說的,他是白氏派到程秦身邊的心腹,是他在那補品中下墮胎葯的。

信上詳細寫明了白氏如何指使他設法謀害太女的後嗣,並且威脅他若是不從便對他的家人不利。

他最終還是敵不過良心的譴責,更害怕事發之後連累家人,便選擇自盡。

司予述看著他,靜默了半晌,「弗兒……」

「你相信我嗎?」白氏不等她說完,便問道。

司予述卻是一震。

白氏笑了笑,「應該的,你懷疑我是應該的……」說完,伸手拉過了她的手,將那信紙放在她的手上,笑著呢喃,「應該的……」然後,轉身離去。

司予述握緊了掌心,將那信紙攥成了團,眼底明明是有著顫動,可卻始終沒有開口阻止白氏的離開。

她不是不想相信他,而是太多太多的事情撼動這她的信心。

或許司予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信任還剩下多少。

……

「主子,殿下走了。」院子寢室內,奶爹屏退了其他的下人,低聲稟報道,「方才正君來了,不過沒有進院子,一直站在院子外,正君看到了那信。」

「是嗎?」司徒氏坐著,並沒有入睡,而神色也一改方才的驚恐,淡定冷凝,「殿下如何反應?」

「殿下似乎還是相信正君。」奶爹斟酌道。

司徒氏冷笑一聲,「居然還相信他?!白氏的運氣未免太好了!」說完,又道,「明日我便進宮,進了宮很多事情便不方便做了,所以在進宮之前你想辦法將程氏叫過來!」

奶爹看了一眼主子,眼中有著顫抖,「是。」隨後,轉身退了出來,沒過多久,便領著程秦來了。

「見過側君。」程秦緩緩行禮道。

司徒氏掃了他一眼,「裝了這般長時間,程侍人不累嗎?」

程秦低著的頭猛然抬起,也意識到眼前的司徒氏和之前的不同,「你……」

「不必吃驚。」司徒氏輕笑道,「你都可以帶著面具,我為何不能?」

程秦盯著他,沉默不語,似乎在重新審視他,半晌之後,低頭輕輕道:「程秦不知道側君在說什么?」

「呵呵……」司徒氏笑了笑,「我既然敢在你面前解下面具便自然知道你是什么人,更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

程秦眼底閃過了一抹冷芒,低頭沉默半晌,抬頭,冷聲道:「你到底想如何?」

司徒氏勾著嘴角,輕輕地撫摸著隆起的腹部,「那日我將白鞍的話轉告給你知,原本是想讓你去揭發白氏,可卻不想你將事情做的如此的狠絕。」

程秦沒有回應。

「榮王府那盅補品內的墮胎葯是你放的吧?」司徒氏繼續道,「為了除掉白氏你連自己的孩子也利用,便是我也不得不佩服你!只是很可惜你的運氣不好,不但孩子沒了,還傷了身子往後再也不能生育。」

程秦聽了這話嘴角不著痕跡地扯了扯,隨後凝聲道:「這不更合你意嗎?」

「也是。」司徒氏沒有否認,「所以我幫了你一把!」

「我的近身小侍是你殺的?」程秦問道。

司徒氏笑了笑,「你還不知道嗎?那小侍是畏罪自盡的,他的家人已經將他的遺書交給了殿下了!」

程秦冷笑一聲,「程秦孤家寡人及不上側君背後家族神通廣大。」

「你不必諷刺我!」司徒氏如何聽不出他的譏諷,「如今白氏便是不死也不可能在安然地當他的太女正君,往後太女府的後院便是你我的天下!」

「程秦不過是一介卑微侍人,又不能再生育,側君為何還要對程秦如此的客氣?」程秦淡淡問道。

司徒氏笑道,「雖然我不願意承認,可也不得不承認殿下對你有一種特別的感情,既然你都不能生育了,我又何必在意你的存在?再者,有一個聰明的盟友總好過花心思去對付一個難纏的敵人!」

「側君不惜在程秦面前泄露真面目不會就是想邀程秦成為盟友吧?」程秦繼續問道。

司徒氏笑道:「聰明人就是聰明人,我跟你打開天窗說亮話便是想讓你再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將白氏置之死地!」

「正如側君所說的,白氏這一次便是不死往後太女府也沒有他的位置,既然如此,側君何必趕盡殺絕?」程秦問道,「難不成側君以為白氏死了,側君便有機會成為正君不成?」

司徒氏神色一凜,便是他欣賞程秦的聰明以及狠心,但是也不希望他猜到自己的心思,不過他也沒有否認,「你已經不能生育了,便是殿下待你再好,也始終彌補不了你的這個缺陷,當你顏色還在的時候殿下或許還會憐惜你兩分,可若是你年老色衰了,屆時,失去了恩寵,又沒有孩子,你的日子該如何過?若是你與我聯手,來日我坐上了正君,乃至鳳後的位置,我定然不會虧待你!」

「側君都將話說的這般地步了,程秦還有選擇嗎?」程秦淡淡地笑道,「往後還請正君多加關照!」

司徒氏輕笑道:「往後倒是好說,不過在這之前,你得讓我看看我究竟有沒有看錯棋子!我給你三日的時間,你若是能夠將白氏置之死地,往後……」

「要將白氏死根本無需做什么。」程秦卻打斷了他的話。

司徒氏眯起了眼睛。

「經榮王這般一鬧,陛下不可能再摁下這些事情不處置,只要白氏被定罪,便是陛下不殺他,榮王不殺他,以他的性子以及對殿下的情意,他自己便會了結了自己!」程秦緩緩說道,聲音雖然輕,卻讓人信服。

「若是他不被定罪呢?」司徒氏沉聲問道。

程秦微笑,「有這般多的證據,側君覺得可能嗎?」

「世間之事無奇不有。」司徒氏冷笑,「更何況聽說現在皇貴君都還堅信白氏無罪!」

「便是白氏真的不被定罪,你我聯手,害怕要不了他的性命?」程秦嗤笑道,似乎在嘲笑司徒氏不自信。

司徒氏眼底閃過了一抹惱意,面上卻是笑著,「也是。」說完,看了看他,「明日我便要進宮養胎,只要白氏一日還在太女府,我便不會回來,殿下,便交由你來照顧了。」

程秦垂頭,「多謝側君。」說罷,便又道:「若是側君沒有其他的吩咐,程秦便先回去了。」

「奶爹,送程侍人。」

奶爹小心翼翼地將程秦送出了寢室,又看著他離開了之後方才轉身回到寢室,隨後便憂心忡忡地對著主子道:「主子,這般跟他坦白好嗎?」

「有何不好?」司徒氏淡淡道,「難不成害怕他咬我們一口嗎?」

「可是我們做了這般多事情……」

「我們做了什么事情了?」司徒氏沉下了聲音,「奶爹,你給我記住了,我們什么也沒做!」

奶爹眼底閃過了一抹心驚,低下了頭道:「是……」

這是他一手照顧大的孩子,可是卻成了這樣!

「主子,你……你……」

「我怎么變成這樣了?」司徒氏替他將說不出來的話給說了,「奶爹,我這樣不好嗎?」

「主子……」奶爹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照顧長大的主子忽然間變了一個人,或者,不是主子忽然間變了,而是他從未看透過自己一手照顧大的主子……「主子……我們沒有必要這樣做……若是被殿下知道了,我們……」

「只要你不在她面前這般惶恐不安,她就不會知道!」司徒氏打斷了他的話。

奶爹只好住口,可是另一件事他卻不得不提醒主子,「主子,程侍人這人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下得了手,這樣的人太可怕了,我們與他合作,真的好嗎?」

司徒氏卻不以為然,「他再狠毒也只有一個人,而且還不能生孩子,有何可怕?!」頓了頓,又道,「便是惡鬼,只要對我有用,能夠助我達成目的,我都不懼與之合作!」

往後太女府定然會再進新人,多一個幫手便多一份保證!

程氏手段雖然狠毒,可這般心機若是好好利用,將來於他來說便是一大助力!

「主子……」

「在接了賜婚聖旨的那一刻,我便發誓這一輩子絕對不會成為第二個德貴君!」司徒氏神色深沉地道,「而要避免德貴君的下場唯一的辦法便是坐上鳳後的位置!」

沒了白氏,他才有機會達成所願。

原本他沒打算這般快便動手了,可白鞍那蠢貨將這般好的一個機會送上門,他如何能夠放過?

雖然並無側君提正君的先例,但是沒有,並不代表不可以。

……

傍晚,

蒙斯醉還是回到了宮中,蒙斯醉回來了,其他人自然便不好繼續留下,便也隨著蒙斯醉一同回宮。

司以佑不放心,讓人送了孩子回府之後便隨蒙斯醉回宮。

只是沒想到一回到了宮里,便與和自己對不對勁的人碰上了。

蜀羽之也並不是特意來碰蒙斯醉的,雖然他也早就收到消息他會回宮。

「臣侍見過豫賢貴君。」

便是已經鬧翻了,但是蜀羽之還是維持著表面的客氣,便是行禮行的絲毫沒有禮,卻還是行了。

還在一行人進宮之後便各自回宮了,否則明貴君等人見了明日宮中恐怕又是一陣蜚短流長。

「兒臣見過蜀父君。」司以佑一見這情況便知道事情不好,連忙上前,「蜀父君這是要去哪里?」

「這里是去交泰殿最近的宮道,本宮自然是去交泰殿。」蜀羽之淡淡道,雖然沒有給臉色司以佑看,但是卻也沒有了從前的溫和。

司以佑笑了笑,「那兒臣便不耽擱蜀父君了。」

蜀羽之看了看司以佑,自然看出了司以佑的心思,只是他也似乎沒打算便這般放過蒙斯醉,「如今正是最熱的時候,豫賢貴君怎么回來了?可是因為榮王的事情?」

蒙斯醉面色也漸漸沉了,「京城發生了這般大的事情,本宮自然不能只顧著自己玩樂。」

「是嗎?」蜀羽之笑了笑道,「臣侍還以為豫賢貴君是見如今鳳後和皇貴君因為榮王和太女的事情而和陛下鬧著,便想回來撿個便宜。」

「你——」蒙斯醉始終還是被蜀羽之激怒了。

蜀羽之卻絲毫不在意,「不過臣侍還是要勸勸豫賢貴君,便宜雖然多,但是也不是那般好撿的,有時候還會扎手,當然了,若是豫賢貴君覺得著大半年來被冷落的實在寂寞,也可以去試試。」

「蜀羽之!」蒙斯醉低聲喝道,「你未免太過放肆了!」

蜀羽之卻仍是笑著,「豫賢貴君是要治臣侍的罪嗎?」

「蜀父君!」司以佑也忍不下去了,「母皇可能已經等急了,蜀父君還是快些去吧。」

蜀羽之笑了笑,「也對,陛下當然是等急了。」說完,意味不明地看了看蒙斯醉,隨後行了行禮,「臣侍告退。」起步離開。

蒙斯醉雙手攥緊,面色已經難看之極。

「父君……」司以佑握著父親的手,「我們回宮吧。」

蒙斯醉合了合眼,隨後轉頭看了一眼前方交泰殿的方向,又看向身邊擔心的兒子,擠出了一抹微笑,「嗯。」

父子兩人起步離開。

……

交泰殿

天色已經漸漸暗沉了,可是御書房內卻並沒有點燈。

昏暗之中,永熙帝坐在御桌前,撐著額頭沉默著。

蜀羽之靜靜地站在御桌前。

許久之後,直到窗外最後一絲光芒褪盡,永熙帝方才開口,「你確定一切都是真的?」

「是。」蜀羽之沒有與之前一般和永熙帝慪氣,便是他得知這件事也是不敢相信。

永熙帝靜默了半晌,隨後,死寂的御書房傳來了一聲刺耳的聲響,那是摔碎了茶杯的聲音,隨即,便是永熙帝沉怒的低吼,「賤人!」

她一直懷疑他有問題,卻沒想到他居然狠心到了連自己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還有司徒氏……

「是朕老了老眼昏花,還是朕太小看這些男子!」

程秦有問題在她的意料之中,可連司徒氏也是兩面人!

蜀羽之看向前方,便是因為室內沒有光看不清永熙帝的神色,卻還是可以想象的出來此時她的臉色有多難看,「陛下,如今一切已經真相大白了,太女正君可洗清冤屈,榮王正君也可以昭雪了。」

永熙帝卻沒有回應。

蜀羽之也沒有繼續開口,他明白便是真相大白了也改變不了眼前的一切,因為下手的人還是太女的侍人,而只要榮王正君一日沒有康復,太女便是將程秦交給榮王,也無法平息榮王的憤怒,而且若是將這件事公告天下,太女便成了笑話,將來登基之後也會是一大污點。

還有程秦這般做的原因……是單純的為了爭寵還是另有目的?

還有司徒氏,他能對謠言添油加醋,便是證明司徒家在京城並非毫無根基,而司徒氏如今的行為,是司徒氏自己的主意還是有司徒雨在背後支撐?

御書房內沉寂許久,永熙帝方才再次開口,「你先退下,這件事不得泄露出去!」

「是。」蜀羽之應道,「那另一件事……」

散播謠言的幕後之人雖然很小心,但是只要做了便一定會留下痕跡,和預計中的一樣,果然還有她的手筆!

永熙帝沉吟會兒,「羽之,朕想靜靜。」

蜀羽之看著黑暗中的人影,最終還是沒有逼她,他可以毫無顧忌地譏諷蒙氏,但是對她,對如今的她,卻還是無法狠心,「是,臣侍告退。」隨後,起步走了出去。

蜀羽之除了交泰殿,遠遠的便看見雪暖汐。

只是他卻是停在了宮道上,而沒有繼續往前。

蜀羽之起步上前,「見過皇貴君。」

雪暖汐看著他,「陛下召你來的?」

「不是。」蜀羽之回道,「是臣侍有些事情稟報陛下。」

雪暖汐看了看他,卻沒有問他是什么事情,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皇貴君可是要去見陛下?」蜀羽之問道。

雪暖汐笑了笑,「她會見我嗎?」

「皇貴君沒去過怎么知道陛下不會見你?」蜀羽之反問,「臣侍有句話一直想說,卻不知皇貴君願不願意聽。」

雪暖汐看著他,「你說吧。」

「臣侍一直以為我們之間只有皇貴君一人不會因為其他的事情而和陛下生了嫌隙。」蜀羽之緩緩道,「可如今,臣侍卻是錯了。」

雪暖汐臉色一變。

「其實皇貴君為了女兒,不管如何都是無可厚非的。」蜀羽之繼續道,「而臣侍也沒有資格說皇貴君什么,只是,臣侍心里卻還是有一絲的欣喜,覺得和皇貴君的距離沒有那般的遠。」

「蜀羽之……」

「皇貴君。」蜀羽之打斷了他的話,「其實,陛下很苦。」

雪暖汐沒有再開口。

「臣侍告退。」蜀羽之行禮離開。

雪暖汐沒有阻攔,也沒有說什么,而是靜靜地站著,一直看著前方燈火輝煌的交泰殿,許久之後方才低喃出聲,「冷雨,本宮錯了嗎?」

「主子……」

「本宮知道的……都是知道的……」雪暖汐合上了眼睛,低聲呢喃著,「我知道的……」

至於知道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

次日,永熙帝下旨取消早朝,可是卻未曾制止朝中大臣對於榮王一事的反應,不過是一個早上,永熙帝的御桌上的折子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

永熙帝不必翻看也能猜出折子上的內容,不是要求嚴懲榮王便是要求徹查太女正君,也有彈劾白瑞教子不善,甚至有彈劾太女的。

這幾日永熙帝並未離開御書房,昨晚更是一夜未睡,清早下了取消早朝之後,便坐在御桌前看著冷霧將一疊一疊的折子送進來。

「陛下,不如休息一下吧。」冷霧又送進來了一疊折子之後,低聲開口。

永熙帝面容威嚴,若不是眼下泛著淡淡的烏青,甚至看不出昨夜一夜未睡,「可還有?」

「應該沒了。」冷霧回道,「若是陛下不想休息,奴侍去讓人將早膳端來。」

「冷霧。」永熙帝看著他,「你說朕該如何處理?」

冷霧看了一眼主子,「奴侍不知。」

永熙帝笑了笑,「你倒是好,一句奴侍不知,便什么事情也不用管了。」

「奴侍無能。」冷霧跪下。

永熙帝還是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

冷霧見狀,也沒有再勸,便欲退下,可方才出了交泰殿,便見一個宮侍前來稟報,「冷總管。」

「什么事?」冷霧問道。

那宮侍道:「方才內務府派人來稟報說祥貴太君病危。」

冷霧微微一驚,「好端端的怎么病危了?」

「奴侍也不清楚。」那宮侍道。

冷霧回道:「可通知鳳後了?」

「內務府的人說鳳後和皇貴君都在佛堂,而且都吩咐了不讓任何人打擾。」那宮侍道,「內務府已經派人出宮去通知十一皇子了。」

冷霧沉思會兒,「讓人去佛堂稟報鳳後。」

「是。」那宮侍領命而去。

冷霧考慮半晌,先讓人去太醫院打聽消息,隨後方才進了御書房,「啟稟陛下,內務府派人前來稟報祥貴太君病危。」

永熙帝沉吟半晌,「好端端的怎么出事?」

「根據太醫院的記錄,這幾年祥貴太君的身子一直都有問題,加之年老,五臟六腑都開始衰退,如今便到了油盡燈枯。」冷霧道,「自入夏以來,祥貴太君的身子比之前又差了許多,召御醫的次數也多了,只是因為這幾個月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祥貴太君不想惹麻煩,便囑咐為其看診的御醫不得泄露病情,對進宮來看望他的十一皇子也是隱瞞。」

「情況真的很差?」永熙帝問道。

冷霧點頭,「御醫說估計就是這一兩日了。」

「吩咐下去,祥貴太君宮中所需一切內務府都優先提供,命禮部准備。」永熙帝緩緩下旨,隨後,垂下了頭。

冷霧低頭領命,「是。」

……

佛堂內

水墨笑和雪暖汐雖都跪在佛像前,但是卻相隔甚遠,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

兩人都地低著頭默念著經文。

氣氛肅穆。

許久,一個宮侍推門進來,走到了水墨笑的跟前。

水墨笑睜開了眼睛,還未等他開口訓斥,便聽那宮侍道:「啟稟鳳後,內務府傳來消息,祥貴太君病危,陛下有旨,請鳳後即可前去。」

「什么?!」水墨笑一愣。

雪暖汐也是睜開眼睛變了臉色。

水墨笑看著那宮侍,「好端端的怎么……」話沒有問完,便斷了,隨後看了看雪暖汐,然後起身,「去准備一下。」

「是。」那宮侍領命退下。

水墨笑看向雪暖汐,「你可要去?」

雪暖汐看著他,他明白,水墨笑在向他示好,或許,他在後悔。

「你不要誤會,這件事和赫兒的事情沒有關系。」水墨笑不等他開口便又道,似乎生怕雪暖汐認為他是為了幫司予赫方才對他示好,「赫兒那般做或許有錯,可是……」

「我明白。」雪暖汐沒有讓他說完,「陛下那邊恐怕沒有這般快做出決定,先處理好祥貴太君的事情吧。」

自從出事之後,雪暖汐並未去見過永熙帝。

不知道是害怕她會做出讓自己難以接受的決定還是不想利用兩人之間的感情來逼迫她。

水墨笑看著他半晌,頷首:「好。」隨後,轉身起步離開。

……

榮王的事情還未解決,宮中便傳出了祥貴太君病危的消息。

這是先帝最後一名有正式名分育有孩子的君侍,多多少少分散了榮王一事的刺激。

先帝十一皇子攜妻主謝凈芸以及女兒謝研入宮守候。

禮部也開始准備喪儀。

後宮多多少少彌漫了悲戚的氣氛。

便在祥貴太君離世前的一夜,永熙帝前來看望。

水墨笑看了看她,「祥貴太君方才服了葯,十一皇弟在守著。」

永熙帝頷首,隨後走進了內室。

先帝十一皇弟見到來人,忙起身行禮,「見過陛下。」

「嗯。」永熙帝點了點頭,隨後走到床邊,坐下,「祥父君感覺如何了?」

祥貴太君坐在了床頭,面容雖然消瘦,但是精神很好,只是卻只是帶來了更多的悲傷。

御醫已經明確地告知了先帝十一皇子,祥貴太君這是回光返照。

「陛下來了。」祥貴太君微笑道。

永熙帝笑道,「兒臣來遲了,祥父君請恕罪。」

「陛下日理萬機,自然很忙。」祥貴太君微笑道,「而且也來的不晚。」

永熙帝笑了笑,「祥父君不生氣便好。」

祥貴太君笑了兩聲,似乎並沒有覺得永熙帝的態度有問題,倒是一旁的先帝十一皇子聽的心驚膽顫的。

這般多年陛下對父君最多也不過是盡了贍養先帝遺君的義務罷了,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陛下根本便沒有將父君當做庶父一般敬重,可是如今卻像一個晚輩一般對待長輩。

祥貴太君看了看一旁的兒子,「父君和陛下有幾句話說說,你出去休息一下吧。」

「父君……」

「去吧。」祥貴太君道,「你妻主和研兒在宮中多有不便,你去看看她們還缺什么。」

先帝十一皇子見狀也只有應下,跟永熙帝行了行禮,便退下了。

永熙帝抬手對一旁的宮侍道:「都退下吧。」

「是。」

待眾宮侍退下之後,永熙帝方才緩緩道:「祥父君有什么話想跟兒臣說?」

「這話該是我問陛下。」祥貴太君笑道,「我想跟陛下說什么,相信陛下心里早已經猜出來了,只是陛下心里想什么,我卻想不到。」

永熙帝看著他,「祥父君放心,只要謝家不謀逆,朕便不會動。」

「這我就可以放心去見先帝了。」祥貴太君松了口氣。

永熙帝看著他,「祥父君可還記得先帝?」

祥貴太君一愣。

「祥父君不要誤會。」永熙帝微笑道,「朕這些年已經漸漸的想不起先帝的模樣了。」

祥貴太君凝視著她,「如今我都是個快死的人了,也沒有什么是不能說的,既然你這般問我,我便說了,別說是現在,便是在先帝去了之後幾年,我便已經記不清了,其實……便是先帝在世的時候,我對先帝的模樣也都是模糊的,我進宮的時候,昭皇貴君便已經獨寵後宮,陛下來我宮中的時間根本不多,便是後來我生了兒子,也是如此,而且每一次陛下來,我都是戰戰兢兢的,生怕做錯了什么惹怒了陛下,雖然時時刻刻注意著她的神色,可最終卻反而記不清楚她模樣。」

永熙帝沒有說話,靜靜聽著。

「陛下應當明白我所說的吧?」祥貴太君看著她,問道。

永熙帝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反而是問道:「那祥父君可以記得當年先帝是如何對待朕的?」

祥貴太君一愣。

「祥父君覺得母皇當時狠嗎?」永熙帝繼續道。

祥貴太君沉思了半晌,「那是先帝對陛下寄以厚望,所謂愛之深才責之切。」

「是啊,愛之深所以責之切。」永熙帝緩緩道,神色有些迷茫,「朕曾經聽聞過過北方山澗有一種鷹,它們培養幼鷹的方式便是直接將小鷹從懸崖上摔下去,用這樣的方式讓小鷹學會飛翔……老鷹其實不是不疼不愛小鷹,而是這樣是最能讓孩子成長的辦法。」

祥貴太君又是愣怔了一下。

「祥父君好好休息。」永熙帝淡淡笑道,「朕還有事,先走了。」

祥貴太君點了點頭,「陛下……多謝陛下這般多年來的照顧。」

「你是朕的父君,朕照顧您是該做的。」永熙帝笑了笑,隨後轉身離開。

次日黎明時分,祥貴太君病逝。

天,漸漸亮了。

水墨笑從充斥著哀傷的寢室走了出來,環視了一下四周之後,便低聲對身邊宮侍道:「陛下可來了?」

那宮侍道:「還沒。」

水墨笑沉吟會兒,「可讓人去稟報了?」

「章善總管已經去了。」那宮侍道。

水墨笑頷了頷首,隨後抬頭看向漸漸亮了起來的天,心,卻越發的沉重。

太廟內,便是大殿內一直燃著長明燈,卻仍是驅散不了那仿佛已經凝固了的陰沉。

庄嚴肅穆與陰沉冰冷能夠如此融合一起,怕也只有在太廟。

永熙帝站在了供奉著大周歷代皇帝的牌位的供桌前,面色威嚴沉郁,看那僵直的身形,卻不知站了多久。

半晌後,緊閉的大門被人緩緩從外面推開。

冷霧緩步走了進來,低頭稟報,「啟稟陛下,祥貴太君歿了。」

永熙帝抬手挑了挑長明燈的燈芯,「讓內務府和禮部依著規矩辦吧。」

「是。」冷霧領旨。

永熙帝又道,「傳旨,今日早朝如常進行。」

冷霧一愣,祥貴太君雖然不是陛下的生父,但是以往先帝的遺君去世,陛下都會依著規矩休朝以示哀戚,可如今……

永熙帝側過身,眯眼道:「有問題?」

冷霧抬頭看了一眼主子,雖然只是一眼,但是心里的疑問卻已經是得到了解答,「奴侍領旨。」

隨後,退下。

隨著一陣關門聲傳來,大殿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永熙帝轉過身,取了三支香,點燃,「母皇,便讓我們看看兒臣所選的繼承人,你的孫女是否比兒臣當年出色吧。」

她曾經想過這般,可始終沒有真正的施行,如今,或許真的已經到了時候了。

我的女兒們,你們也該浴火成長。

朕的太女,莫要讓朕失望。

……

一大早,朝臣依舊趕往皇宮等候早朝。

便是如今身在漩渦之中,但是司予述依然照常上朝去衙門,仿佛並未受到任何影響一般。

今日一大早,她也是如常地出門。

只是方才到了門口,便被白瑞給攔下了。

「下官有些話想與殿下說說,不知殿下可否願意與下官一同進宮?」白瑞站在了馬車前,恭敬問道。

司予述看著眼前兩鬢斑白,神色憔悴,仿佛老了十歲的白瑞,頷首,「白大人若是不介意便與本殿共乘吧。」

「多謝殿下。」白瑞行禮謝恩,隨後與司予述上了太女府的馬車。

馬車緩緩駛動,往皇宮而去。

馬車內,白瑞並未立即開口說話,而是沉默了半晌,方才打破沉默,「殿下,莫要再上折子為弗兒擔保了。」

自從榮王被拘之後,司予述便上折子替白氏擔保。

永熙帝雖然接了折子,可卻一直留中不發。

司予述沒有放棄,繼續上折子,可一直都沒有回應。

司予述猜到白瑞是要跟她說白弗一事,可是卻沒想到她居然讓她不再上折子為白弗擔保,便是她不在乎白弗這個兒子,也不可能不在乎白家,若是白弗被落實了罪名,受牽連最深的是白家!

「殿下……」白瑞

「臣謝過太女對弗兒的信任,只是還請太女莫要再上折子為弗兒擔保。」白瑞神色雖然悲痛,但是話卻是堅決,「下官不是不相信弗兒,只是如今事情到了這一步,殿下不能再受連累!殿下,保存自身方才是最要緊!」

司予述看著她,「你就不怕白家因此而萬劫不復?」

「便是弗兒無辜,可白鞍那逆子卻是真的做了哪些事情,白家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撇清的。」白瑞苦笑道。

「那你為何……」

「殿下。」白瑞打斷了她的話,「下官不否認還是有私心,不管陛下如何處置弗兒,處置白家,都不可能趕盡殺絕,所以,只要殿下地位不動,白家便還有翻身的一日!」

「這般說你是要犧牲弗兒?」司予述冷笑。

白瑞苦笑一聲,「殿下,你覺得弗兒會願意看見殿下為了他而被陛下責難甚至處置嗎?」

司予述抿唇不語。

「下官不否認下官這般請求有私心,可並非不顧兒子的死活!」白瑞繼續道,「出事至今,陛下一直沒有給出懲處便是還在猶豫,若是處置弗兒,那便會牽連殿下,這是陛下萬萬不願意看到的,可若是不處置,那榮王也不會善罷甘休,將來恐怕會出更大的事情,而陛下也未曾懲處榮王,便是還是心疼榮王的,這時候,殿下無論如何都不能激怒陛下。」

司予述微微眯起了眼睛。

「殿下,你堅持不懈地為弗兒上折子擔保,雖可證明殿下對弗兒情深義重,可在陛下的眼中,也可能認為殿下為了一個男子連手足甚至自身都不顧,若是再嚴重一些,陛下可能會認為殿下在那自己來要挾陛下放過弗兒。」白瑞繼續道,「若是陛下真的這般認為,那弗兒在陛下的心里便成了禍患,弗兒便會更加的危險!殿下,身為太女,身為女子,不該為了一個男子而和所有人站在對立面!過猶不及!」

司予述眼眸一顫,雙手也攥成了拳頭,「本殿若是連自己的結發之夫都保護不了,如何配當這個儲君,如何配當女子!」

「殿下如今為弗兒所做的一切已經夠了,不管弗兒將來如何,都不會有人說殿下薄情寡義。」白瑞搖頭,認真道,「況且,陛下未必會殺弗兒,以下官的觀察,如今陛下還是偏向於太女的,若是定了弗兒的罪,便是殺了他,奪了他正君的位置,這個污點也抹不去,甚至還可能讓榮王認為殿下參與其中,導致殿下和榮王之間的裂痕更深,所以,陛下應當不會殺弗兒,甚至可能不會廢弗兒太女正君的位份!殿下能夠如此愛重弗兒,是弗兒以及白家的福氣,可殿下若是繼續向陛下求情,只會讓殿下的處境更加的艱難!」

這些事情司予述其實也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她過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當日父君出事的時候,她便發誓,絕對不會讓自己的身邊的男子受那樣的苦,她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身邊的男子,可是如今,她和母皇有何不同?不!比當年母皇更加的沒用!

「殿下……」白瑞繼續道,「下官知道殿下心里不甘,知道殿下對弗兒是真心真意,可是這時候真的不能激怒陛下!若殿下繼續為弗兒求情,對殿下,對弗兒都不好!殿下,罷手吧!弗兒也不會希望你為了她讓自己身陷泥澤的!」頓了頓,又道:「更何況,下官更擔心這件事並非表面的這般簡單。」

司予述眯起了眼。

「雖然整件事表面上不過是下官教子不善,養出了白鞍這個逆子,方才造成了這一切,可是殿下,您不覺得事情太巧合了嗎?仿佛冥冥中有只手一直將殿下和榮王推向反目的境地!殿下,這般對誰最有利?!」白瑞始終還是懷疑禮王,即使這件事像是跟她沒有半絲關系,可是最大的得利者卻是她!

如今榮王看似要對付太女,可最終也只是為了報仇,而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當帝王的,經過這件事,她相信陛下也很清楚這一點!

「殿下,勝者為王敗者寇!這一次,我們輸了。」白瑞神色凝重,「殿下,我們不能再想著陛下寵愛皇貴君便認為陛下一定不會讓任何人撼動殿下的地位。殿下,下官跟在陛下身邊二十多年,她有時候會感情用事,可是大事上面卻還是以大局為重的,如今陛下已經到了不惑之齡,是時候給大周江山錘煉出一位新的帝王了!」

「可這位帝王卻未必是本殿!」司予述一字一字地道。

「至少太女如今占了上風!」白瑞繼續道。

司予述嗤笑一聲,隨後看著她,「你不恨我?不恨我沒有保護好你的兒子?」

「太女對弗兒已然是情深義重了。」白瑞正色道,「下官如何會怪殿下?」

司予述攥緊了拳頭,合了合眼睛,長長地道:「本殿明白了。」

白瑞凄苦地松了口氣。

只要太女還是太女,弗兒便還有一線生機。

……

眾臣進了宮,便聽到了祥貴太君歿了的消息,原以為今日的早朝也會取消,可沒過多久,御前的宮侍便來傳旨今日早朝如常進行。

眾臣雖然驚訝,但也隱隱猜到了什么。

正宣殿內,眾臣各居其位,等待著永熙帝的到來。

半晌,殿外傳來了一聲高昂的通報聲,「陛下駕到。」

隨後,永熙帝一身黃袍神色威嚴地大步走進。

眾人下跪行禮。

永熙帝入座,「眾卿平身!」

「謝陛下!」

永熙帝環視眾人,「禮部尚書何在。」

「臣在。」禮部尚書出列道。

永熙帝道:「祥貴太君的喪儀准備的如何?」

「回陛下,一切都准備妥當。」禮部尚書道。

永熙帝頷首,「好。」隨後又道:「來人,宣旨。」

冷霧領命隨後上前兩步,從旁邊的宮侍手上取起了聖旨,打開之後宣讀了起來,聖旨的內容有兩點,第一是給祥貴太君定謚號,為寧,第二是給先帝十一皇子的開府恩旨。

第一件事眾人沒有什么感覺,第二件事倒是讓不少人吃了一驚。

要知道如今謝家的情況復雜的很,如今給先帝十一皇子開府,謝凈芸必定要到皇子府生活的,這從某種程度上便是將謝家二房分出來了。

謝凈芸沒有來上朝,因而沒有人謝恩。

這道旨意過後,冷霧又取出了另一道旨意。

司予述看著那道明黃的聖旨,攥緊的雙手手背上泛起了青筋。

和眾人所猜測的一樣,榮王一事,永熙帝做出了決定。

而結果便是各打五十大板。

榮王被削了榮王的稱號,杖責三十。

太女正君白氏押入宗親大牢圈禁。

兵部尚書白瑞教女不善,罷去兵部尚書一位,其子白鞍賜死。

這道旨意一出,滿朝皆驚。

「眾愛卿可有異議?」永熙帝凝著眼眸掃視眾人,沉聲道。

司予述低著頭,牙關緊咬。

白瑞第一個出來,跪下領旨,「臣領旨,謝陛下隆恩。」

「太女?」永熙帝點了名。

司予述抬頭直視著皇位上的帝王,卻無法從她的臉上看出除了威嚴之外的任何情緒,靜默半晌,緩步上前,跪下,一字一字地道:「兒臣領旨!」

「很好。」永熙帝回道。

「陛下,這般處置並未定罪名,還請陛下明確榮王以及太女正君的罪名!」其他的大臣還在斟酌著這件事,而御史頭腦一向直,只發現這一點。

不管是榮王還是太女正君,雖然定了處置,但是卻都沒有罪名。

一個御史出頭了,其他的御史自然不甘寂寞,紛紛出列請求永熙帝明確這一點,還有的說這般處置不管是對榮王還是對太女正君都太過於輕微了。

尤其是太女正君,謀害皇嗣可是死罪一條,可太女正君卻只是被圈禁。

永熙帝卻給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心驚不已的回復,她下旨將那出頭的御史給打入了刑部大牢,這一次倒是給出了罪名,御前不敬。

這個處置好比在本就不平靜的湖面擊下了一塊巨石,激起了更大的波瀾。

正當一群御史欲死諫之時,永熙帝卻宣布退朝,隨即,扔下了心思各異的朝臣拂袖離去。

在永熙帝離去之後,司予述也起身快步離開。

「殿下……」

便是有人想攔住她打聽消息也攔不住。

白瑞隨之離去,只是卻走得很慢。

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走在這宮道上。

「白大人,下官送你一程吧。」庄銘歆上前道。

白瑞停下腳步,笑道:「在下已經是白身,當不起庄大人一聲下官。」

「白大人……」

「庄大人保重。」白瑞沒有給她說下去的機會,拱了拱手,隨後起步繼續離去。

庄銘歆看著離去的背影,不禁輕輕地嘆了口氣。

「庄大人可願與下官同行?」身後忽然間想起了一道聲音。

庄銘歆過身,卻見李浮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她看了看她,並沒有拒絕她的提議,「李大人請。」

「庄大人請。」李浮淡淡笑道。

白瑞被罷黜了官職,下一任的兵部尚書很可能就是身為兵部侍郎的庄銘歆,而她願意接受她的建議,便是願意與太女交好。

只是陛下這般處置……

李浮心中不禁一沉。

……

司予述是和內務府的人一同到達太女府的,前來緝拿白氏的是內務府的總管章善。

「太女殿下,下官奉命前來請太女正君前往宗親大牢。」

司予述看著她,眼底閃過了一抹戾氣,握著拳頭沉默會兒,「請章總管稍後。」

章善沉吟會兒,「請太女殿下盡快。」

「來人!」司予述轉過身厲聲道:「將章總管請到花廳喝茶!」隨後,起步往後院而去,一進了白氏的院子,便聽到了哭泣聲。

她的腳步頓了頓,面容也隨之輕顫一下,隨後,方才艱難地抬腳。

到了寢室外,院子內的小侍跪了一地,低聲嗚咽著。

司予述頓時心煩意亂,怒喝道:「閉嘴!」

眾人一驚,紛紛停下了哭泣。

「都給本殿滾!」司予述又怒喝。

「殿下……」一個膽大的小侍跪爬到司予述的跟前,「殿下,您不能讓主子去宗親大牢……不能讓主子……」

司予述沒有理會他的話,越過了他進了屋,往內室走去,隨後便見白氏坐在了床邊,身上穿著一件淡藍色錦袍,頭發也是精心整理過的。

看著這樣的白氏,司予述心頭倏然一痛。

「殿下回來了。」白氏站起身來,隨後緩緩走到了她的面前。

司予述忽然間有種不敢直視他的感覺。

「殿下不必難過。」白氏微笑道,「能有這般結果對白弗來說已經是很好了。」

司予述咬緊了牙關,面容僵硬。

「往後我都不能照顧你了,殿下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白氏笑著繼續道,「司徒側君小孩子脾氣,方側君又拘著禮,難免有所疏忽,程侍人倒是好些,只是如今他的精神還沒有康復……」

「別說了!」司予述握住了他的手,打斷了他的話,「別說了!」隨後伸手,緊緊地抱住他,「對不起!對不起——」

白氏卻笑了笑,「殿下沒有對不起我,殿下已經做的很好了,真的已經很好了。」他輕輕的推開了她,「白弗能夠嫁給殿下,是白弗的福氣。」

「弗兒……」司予述越聽越是難受。

白氏伸手阻止了她繼續說話,「殿下,往後你定然要好好的。」

「弗兒……」

「殿下,再答應白弗一件事好嗎?」白氏搶了她的話道。

司予述看著他,半晌後哽咽道:「你說。」

「我不想你看我被帶走。」白弗微笑道,「所以請殿下留在這里好不好?」

「弗兒——」

「殿下,好嗎?」白弗繼續問道。

司予述盯著他,眼底漸漸地泛起了霧水,咬著牙關半晌,「……好!」

白弗笑的更加燦爛,然後輕身上前,輕輕地吻了吻她的唇,「殿下,不要難過,你若是難過,白弗便更加的難過,所以便是為了白弗,也請不要難過,好好的……然後,忘了白弗,再過些日子,再請父君為你做主,再娶……」

「夠了!」司予述緊緊地抱著他,阻止了他的話,「你是我的正君,如今是,往後也是!母皇並沒有廢你正君的位份,你永遠都是我的正君!」

白弗也伸手緊緊抱著她,笑著,卻無法掩蓋住眼底的刺痛,「有殿下這句話,弗兒這輩子便值了。」

傻瓜,我怎么會讓你有一個被罪人的正君?

我怎么舍得?

我不知道陛下為何不廢了我的位份,可是我不會讓我成為你的污點。

你是太女,不該有這樣的污點。

如今,我能夠做的,能夠回報你一直以來的維護,便只有這件事了。

所以殿下,忘了白弗吧。

白氏輕輕地推開了她,「殿下,我走了,別讓章總管久等。」

司予述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不肯放。

白氏輕輕地掰開了她的手,然後微笑著一步一步往後退,在走到了內室的門口之時,方才轉身往外。

外面,哭聲再起。

司予述腳步踉蹌了幾下,隨後,跌坐在了地上……

……

傍晚,夕陽西斜。

火紅的晚霞裝飾著天邊,夕陽的余暉將大地鍍上了一層金黃。

白氏的院子靜悄悄的,仿佛連院子內的夏蟬也感覺到了主人不在了,所以染上了悲傷,安靜了下來。

司予述坐在了床頭的地上,低著頭。

夕陽從窗外照入寢室,卻只是拖出了一個長長的背影。

影子,隨著時間的消逝而越來越短,最後,完全消失。

寢室也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寢室很安靜,安靜的很可怕。

整個寢室都空盪盪的,如同此刻她的心。

雪暖汐步入寢室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般的情形,他的女兒,大周的太女坐在了床邊的地上,孤寂的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一般。

他心中一痛,緩步走了過去,緩緩蹲下身子,輕聲喚道:「述兒。」

司予述慢慢抬起頭,便是室內沒有燃燈,她還是認出了來人,「父君……」

「述兒……」雪暖汐開了口,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女兒,只能伸手將女兒摟入懷中。

司予述靠在父親的懷中,「父君,兒臣是不是很沒用?」

「怎么會?每一個人都有沒有辦法的時候,怎么能夠這樣就說沒用了?」雪暖汐輕輕地拍著女兒的頭,溫和道。

司予述握緊了父親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握住浮木一般,「父君,兒臣真的沒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

聲音染上了哽咽。

「那日他問我究竟信不信他,可是當時我沒回答他,我居然沒有回答他……我居然沒有回答他……父君,我沒有回答他!我現在都還記得當時他的眼神……可是剛剛他走的時候,卻還說謝謝我……還說嫁給我是他的福氣!我這般對他,他卻還是這般對我……我這般自私……這般沒用……這般無恥……他卻還是這樣愛我敬我信我……」

「父君知道。」雪暖汐抱著女兒,聲音也漸漸地沙啞,仰著頭,不讓眼眶中的水霧凝聚成了淚水,「他不會怪你,不會怪你的……」

司予述靠在了父親的懷中,嗚咽聲漸漸地轉為了哭聲,越來越大……

「哭吧。」雪暖汐撫著女兒的頭,「好好地哭一場,哭了便會好受的,有父君在,不要害怕,好好哭一場……別怕,有父君在……述兒,有父君在……父君會保護你,父君不會讓人傷害你……父君幫你……」

門口處,司以琝靜靜地看著,最終還是沒有進去,而是轉過身走出了寢室,便見李浮站在了外面等候著她。

他愣了一下,隨後緩步上前,靠在了她的懷中,也是低聲啜泣了起來。

李浮什么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抱著他。

「母皇為何要這般做?」

「母皇也許有她的道理。」

「我知道母皇不管如何處置都是兩面不討好,我明白的……可是如今這般……看著皇家這樣,我的心真的很痛……我不想白氏會做這些事情……」

「或許是陛下給太女的考驗吧。」

「考驗?」司以琝一驚,隨後又問道:「你是指大皇姐嗎?你是說母皇會犧牲一個女兒來成就另一個女兒?」

李浮沉吟會兒,「琝兒,陛下她是大周的皇帝,當年先帝不也是用所有的成年皇女來成就陛下嗎?如今,陛下如何不能用大皇女來成就太女?」

司以琝面色顫抖地看著她,滿臉的無法相信。

是這樣嗎?

母皇,是這樣嗎?

若是真的,你不覺得太狠了嗎?

……

雪暖汐沒有在太女府待太久便回宮了,可方才一回宮,便得知了白氏意圖自盡的消息,雖然被及時發現救了先來,可是卻雪暖汐還是焦急地趕去了。

他到了宗親大牢之後,便看見了水墨笑從里面出來。

雪暖汐腳步頓了一下,隨後,沒有行禮,只是狠狠地盯著他,半晌之後,咬著牙一字一字地道:「現在你滿意了是吧!滿意了吧!」隨後徑自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

水墨笑面色一僵。

滿意?

他真的沒想到事情會發生到這般地步!

或許如今這般結果與當日他的沖動行為有關,可是這樣的局面並不是他希望的,不是他希望的!

可如今他說,誰又願意聽,又相信?!

水墨笑自嘲一聲,隨後,邁步離開。

雪暖汐沉著面容走到了關押白氏的那間牢房前,沉聲怒道:「開門!」

跟在身後的冷雨一驚,他從未見過主子這般,不像是著急,更像是憤怒。

獄卒當即掏了鑰匙慌忙開門,「皇貴君……請……」

雪暖汐抬腳走了進去。

白氏在聽到了雪暖汐的聲音之後便已經從床上起來了,在雪暖汐進來之後便搖搖晃晃地欲下跪,可還沒跪下,便先迎來了雪暖汐的一巴掌。

隨後,整個人都倒在了床上。

白氏捂著臉看向滿臉憤怒的雪暖汐,並不意外他會這般對待自己,是因為他,太女方才陷入了如今險境中,「白弗該死……」

「該死?!」雪暖汐咬著牙一字一字地道:「你怎么該死了?!那墮胎葯是你讓白鞍買的?馮側君和程侍人的孩子是你害的?榮王……大皇女正君是你推下去的?!」

「父君……」

「你有嗎?有嗎?!」雪暖汐追問道。

白氏看著他,含著淚,「父君……兒臣沒有……」

「既然你沒有你死什么!?」雪暖汐怒喝道,「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一死,所有人都會認為你是畏罪自盡!那時候便是你是無辜的也變成了有罪!」

白氏驚愕地從床滑落在地上,「我……我只是不想連累殿下……」

他只是不想讓自己連累殿下!

他死了,殿下可以再娶,可以再尋助力,可是他沒想到他便是死了也會連累殿下……

雪暖汐胸膛激烈起伏著,眼眸之內開始泛起了淚花,「你知不知道述兒現在有多難過,她責備自己沒有保護好你,在你出事之後還不能救你!她自責不已而你卻在這里尋死!你是不是想讓述兒這一輩子都覺得對不起你!」

白氏抬頭看著雪暖汐,眼淚從眼眶之中話落,眼中有著震驚,「殿下……殿下……她真的……」她怎么這般待他?他不值得啊!

「白氏,你給本宮記住了,若是你再做傻事便真的辜負了述兒這一份情!」雪暖汐繼續道,「你若是真的為述兒著想便好好活著!死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只有活著才有希望!只要活著,終有一日能夠洗清罪名!」

「洗清罪名?」白氏茫然地看著他,「我還能嗎?」

「有何不能?」雪暖汐一字一字地道,「本宮死了十三年都可以活過來,你為何不能洗清罪名?!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管是誰做下這等骯臟事情只要做了便一定會落下痕跡!一日查不到,本宮便查一個月,一直到查出真相為止!你如今雖然身在大牢,但是你未曾被罷黜太女正君的位子,述兒也沒休你,你仍然是太女正君,只要你一日是太女正君便要一日維持著太女正君的尊嚴,便是死,也不能失了太女正君的顏面!」

「父君……」

「本宮的話你記住了沒有!」雪暖汐厲聲喝道。

白氏看著他,顫抖著身子頷首,「兒臣記住了……父君……兒臣記住了……」說完,便跪行上前,「父君,兒臣求你好好照顧殿下……一切都是白弗的錯,請您轉告殿下不要再自責,更不要因為白弗而惹怒陛下,與榮王交惡……好好地生活……父君……其實殿下心里一直很寂寞……她一直很寂寞……」

雪暖汐合了合眼,壓下了眼眶內的淚水,「述兒是本宮的女兒,本宮自然會好好照顧她!」

「多謝父君。」白氏鄭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雪暖汐終究還是落下了一滴淚,這個孩子他也心疼,可是如今他必須硬起心腸,他要告訴他,他若是再做傻事不但述兒不會原諒他,他這個做父君的也不會原諒他!「好好保重自己!」然後轉身起步離開。

……

出了宗親大牢,方才走了不遠,便與永熙帝遇上了。

雪暖汐看著前方的人半晌,然後方才上前,行禮道:「臣侍見過陛下。」

永熙帝凝注著他,「看過了白氏了?」

「嗯。」雪暖汐應道,卻是低著頭沒有看她,「白氏年輕不懂事,所以方才會做傻事,不過臣侍已經勸過了他了,往後他不會再做傻事了,當然,若是有人暗下毒手,也未必真的會沒事。」

「朕會更換宗親大牢內的看守。」永熙帝道,「你放心,沒有人能動他一根頭發。」

雪暖汐又道:「既然陛下未曾罷黜白氏太女正君的名分,那他還是太女正君,看守之人不宜用女子!」

「嗯。」永熙帝應道。

「太女府忽然間沒了正君,司徒氏也不宜長時間住在宮中,臣侍明日想送他回去,且在太女府住幾日。」雪暖汐繼續道。

永熙帝看著他,還是淡淡應道:「嗯。」

「多謝陛下。」雪暖汐行了一禮,「若是無事,臣侍告退。」說罷,起步離開。

永熙帝轉過身伸手想要去拉他的手,可不知是晚了還是他故意避開,最終沒有成功,手在半空中停靠了半晌,終究還是落下。

也未曾叫住他。

靜默的身影卻顯得有些冰涼。

雪暖汐快步走著,眼眶中的淚水像是開閘了的洪水一般,不斷地落下。

他知道不該這般對她。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涵涵,那是我的女兒,我遺棄了十三年的女兒!

……

禮王府

書房

不大的書房之內彌漫著濃郁的酒味。

司予昀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如此暢快的喝酒是在什么時候了,又或許,自從她懂事以來便從未有過這般暢快的痛飲。

她終於看到了這場好戲了!

終於看到了!

「母皇……到了這一刻你還是偏心四皇妹……不過沒關系,兒臣不在乎……因為如今你越是偏幫司予述,大皇姐便越是恨她……兒臣一個人對付她,你可以幫她擋著,可是再加上大皇姐……兒臣倒是想看看你還能幫她擋到什么時候!」

說完,便面色猙獰地將手中的酒壺便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兒臣看你能夠護她護到什么時候!這一次,兒臣一定會讓你好好看看,誰才是最有資格繼承皇位你的人!兒臣會好好地提醒你當你你做下的那個承諾!」

她盯著那碎了一地的酒壺,一字一字地猙獰喝道:「能者居之!能者居之!兒臣會讓你看清楚兒臣方才是那最能之人!兒臣方才是!」

「禮王殿下既有好手段也有大志氣,很好。」忽然間,書房內出現了另一道聲音。

司予昀渾身一凜,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叫人,脖子上便被架上了一把閃著白光的劍,她盯著眼前一身黑衣,連臉龐都包著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女子,壓下了心中的驚懼,冷靜地問道:「你是何人?」

那語氣沒有半絲的驚慌,仿佛只是在跟一個客人打招呼一般。

那黑衣女子笑了笑,「幫你的人。」

「幫本殿的人?」司予昀冷笑道,低頭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長劍,「就是這般幫?」

那黑衣女子當即收回了長劍,「禮王殿下莫怪,屬下只是擔心禮王殿下驚動別人罷了。」

司予昀雙手負背,「你究竟是何人?」

「禮王殿下這一招一箭雙雕用的夠狠夠漂亮,主子也算是沒有錯人!」那黑衣女子繼續道。

司予昀聞言頓時眯起了雙眼,「你是……」

……

次日,全宸皇貴君出宮前往太女府,且在太女府小住。

而這一日的早朝之後,永熙帝又下了另一道調令,將方才被罷黜的白瑞調去了西南臨淮城任城守。

而空缺的兵部尚書一位由原先的兵部侍郎庄銘歆接任。

七月下旬,白瑞趕赴臨淮城上任。

八月中旬的第一日,司予赫出現在早朝上。

而在她傷勢痊愈之後的第一個早朝,她便以實際行動向所有人表明她已然和太女決裂,在早朝上,不管司予述說什么,她都爭鋒相對地反駁。

無論對錯。

而讓眾人不解的是,永熙帝卻沒有阻止,一副我看不見的神情。

司予述對此,面上並無多大的反應,而對於司予赫的爭鋒相對,她也似乎做好了准備,倒也沒有落了下風。

散朝之後,還和幾個大臣有說有笑地離開。

「太女殿下這般快便想走了?」司予赫卻窮追不舍。

司予昀一臉憂慮地上前勸阻,「大皇姐……」

司予述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微笑道,「大皇姐還有事?」

「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司予赫笑道,「只是想問問太女殿下和自己的結發之夫相隔牢房,想見也不能見感覺如何?聽聞太女正君自盡未遂,不知道太女是高興了還是失望。」

這話一出,附近的幾個大臣都變了臉色。

內閣大臣姚心玉也蹙起了眉頭,她能夠理解大皇女的心情,可是今日她的舉動有些過了,根本就是變了一個人。

「大皇女殿下……」

「本殿倒是沒有多大的感覺。」司予述微笑回道,「而且大皇姐也錯了,本殿和本殿的正君並不是想見而不能見,本殿只要想見了隨時都可以去宗親大牢看望,大皇姐不會是挨了三十大板腦子糊塗了忘了母皇並未明言不准本殿去看望吧?」

司予赫神色扭曲了起來。

「倒是本殿很好奇大皇姐日日看著正君卻連交談一句都做不到感覺如何?」司予述繼續道,毫不留情地將刀直刺司予赫的最痛處,「至於自盡……若我是大皇姐的正君,定然不願意這般活著,只是可惜,他連自盡的機會都沒有!」

「司予述——」司予赫頓時失控。

「大皇姐!」司予昀當即上前緊緊地拉著她,「你冷靜一些!」說完又對司予述道,「太女殿下,大皇姐只是傷心過度,請你便莫要與她計較了!」

話說是請求,可語氣卻更像是譴責。

司予述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禮王殿下也大可當本殿傷心過度!」

司予赫盯著她一字一字地喝道:「別以為母皇護著你們本殿便拿你們沒辦法!本殿用自己的性命發誓,絕對要你們付出代價!」

「那就看看大皇姐有沒有這個本事!」司予述也沒有顧忌場合的不對,冷冷道。

四目相互對峙著,眼中只有冰冷以及戾氣。

姚心玉見情況不對勁,忙上前對司予述道:「太女殿下,下官還有些政事需要殿下過目,請殿下移步文淵殿。」

司予述收回了視線看向她,「姚大人請。」

姚心玉心里嘆息一聲,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太女請。」

司予述也對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後與她一同離開,仿若沒看見司予赫瘮人的目光。

待兩人離開之後,其他圍觀的大臣也紛紛散了。

司予昀這方才松開司予赫,神色凝重地道:「大皇姐,你太沖動了。」

司予赫卻不領她的情,「這是本殿的事,禮王無需插手!」

「大皇姐,我們……」

「我們不是一路人!」司予赫不等她說完,便拂袖離開。

司予昀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眸一點一點地暗沉了下來,半晌,緩緩道:「不急……」

遠處,水墨笑靜靜地站著,蒼白憔悴的面容滿是悔意。

這一刻他真的後悔了。

真的後悔了!

可是不管他如何的後悔都彌補不了了!

他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