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歲生日隨筆 交響曲(2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2872 字 2020-06-13

贅婿寫了五年,讀者去去留留,常有新人出現,最近因為南方都市的報道,書評區又火了一陣,有讀者就過來問,作者居然會罵人?會罵人娘親。也有些是看盜版的故意裝成無知讀者來問的。這里確認一句,沒錯,我就是這樣罵人的。

事情從五年前說起,五年前贅婿貼吧開始禁盜貼時,引出了一大批恬不知恥的人出來維護他們的「權益」。我是個喜歡辯論的人,偶爾寫書有暇,參與辯論,洋洋灑灑幾百幾千字都能寫。當時發生了幾件事,其中一件是:有人發帖子,罵一位朋友死全家,大概是說你不是作者,有什么資格出來反盜貼。我出來說,我現在來了,是不是可以請你死全家了。他們截了圖——當然只是我的話——四處傳播,說作者竟然罵人,以作為他們看盜版正當的證據。

第二件事是,其時有一個讀者,說香蕉居然是這樣的人,不給我免費看書,我一直以來看錯你了,然後表示他把一直以來買的,我的盜版書,都燒了——他燒了我的盜版書,我當然哈哈,此後又是截圖,說香蕉居然不重視讀者。

這件事情到最近,才忽然聽到有人爆料,很有意思,雖然我一直聽說什么更新組什么更新組很囂張,但我在贅婿貼吧的事情里一直沒見過。最近才有人說起,原來燒盜版書這個帖子,是破曉更新組故意做出來的,他們處心積慮想要搶贅婿吧,最後,沒有成功。

第三件事是,有一天跟一個盜版支持者辯論了半天,這個人忽然表示,我當然知道我說的這些沒有邏輯,我就是故意胡攪蠻纏,來浪費你的時間的,哈哈哈哈。我當時一想,沒錯啊,這么簡單的邏輯,智商正常的人,怎么會真覺得盜貼是他們的利益?掰著七歪八拐的邏輯,說這樣的那樣的話,他們的目的性無非就是一個,我要看你的盜版,我還要心安理得。

從那以後,我再不長篇大論地辯論,尤其是在這幾年,寫作需要的時間越來越多。如果有人拿一些對錯極其簡單的問題,拐了十八個彎過來現,我的招待,也就是四個字了,我的認真,不能浪費在蠢貨和壞人身上。

所謂素質,指的是一個人的成色,明事理,知對錯,有立場,能堅持,這些東西,是素質。不罵人,從來不是。

我並不為盜版生氣,它漫山遍野的存在著,我甚至對於十年二十年內我的書能杜絕盜版,然後我得到很大的利益,也未曾期待過。這幾年來有人讓我為禁盜版說話,有的我答應,有的我拒絕了,那並非我追求的東西。

我們的很多人,把世界想得很復雜:「如果要打倒盜版,你應該……」「這件事要做成,得靠國家……」「這件事的核心在於國家xxoo……」,每一個人說起來,都像是領導人一般,我也曾經歷過這樣的時候,但後來忽然有一天發現,世界並不是如此運作的。

我們——如同每一個人陳述的那樣——是普通人,甚至是****,我們每個人的力量,是一,而擁有決定力量的上層,他的影響力,也許是一億。假設某個領導人要做某件事,他會聽取的,從來就不是****說的,如何如何去做,他只會看人們對於這件事的認知程度、迫切程度,如果有很多人真的需要這個,他會將力量加上去,然後,怎樣去做,那是專家的事情。

年輕的時候總想去改變世界,以為找到某個關鍵點,就能做到什么。後來才明白,自己只是一,十四億分之一,而世事的變化,只能看著這一個一個的「一」去堆壘。盜版不重要,對與錯卻重要。

假設有一個人看盜版,今天國家或者任何組織打掉了一個盜版網站,他們默默地去找下一個,這樣的人,沒有道德缺失。而當國家或者任何組織打掉了一個,跑出來說話,以各種方式論證這個盜版的正確,不該打的,一定是道德缺失。

未來十年二十年,只要想看,盜版網站或許都會存在著,但只要知道盜版是錯的,或許二十年後,我們的下一代,會生活在一個尊重知識產權的社會上。而僅僅為了一次兩次搜索或是尋找的麻煩,把對跟錯都扭曲掉的人,沒有希望。

世界當然是復雜的,但又是簡單的,每個人的說話,每個人的對錯,不見得會讓世界變好,但如果要擁有這個變好的可能性,所謂****,就只能將自己的十四億分之一放上去。

這從來就不振奮人心,也很難讓人慷慨激昂,這僅僅是我們唯一的路,把大部分人的力量放大到極致,也只是十四億分之一,我們不能清楚地看到改變,但世界一定會算上它。

我偶爾在微博上說話,評論一些東西,就有人說,香蕉要變成公知了,我發個家里生活的圖片或者故事,也有讀者出來說:「發這些多好,公知不敢當的。」又有人說,香蕉堅持這么多年,很不容易。其實,這樣那樣的,都是我想說的話,我不曾違心,又哪有什么「不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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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想要寫書,是因為華麗的文字可以讓沉悶的東西變得慷慨起來,讓無趣的東西變得生動,想不到三十一歲寫個隨筆,忽然又變得沉悶了。因為在某一天回頭看看,世界竟如此的簡單。一份努力一份收獲,沒有捷徑,認真才會贏,那些在書里、電影里令人澎湃的故事,令人難言的激動,總得從腳下一步步的走起。

然而生活是復雜的,那些規律和原理,總會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窘迫時你可以適應它,到某一天,變成令你自豪的談資,滿足之余,或也會偶爾的覺得空洞。曾經還是個孩子的我,轉眼間也已年過三十。

四月底的一天中午,我和妻子去湖邊散步,太陽很好,風也很大,暖洋洋的,浪花啪啪的拍打湖岸,我和妻子在樹下的長凳上休息,前面不遠處兩名姑娘踩的一艘船不時被風吹過來,兩人便又往湖心里嘩嘩嘩的踩走。我寫書偶有頭痛,妻子讓我躺下來幫我按頭,我取了眼鏡,一幫孩子從不遠的地方走過來,在附近的湖邊吵吵嚷嚷地玩了一陣,往更遠的地方去。

我和妻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睜開眼睛時,風正吹在身上,陽光從樹的上方透下來,模模糊糊的,遠遠近近是並不喧囂的人聲、風聲。我忽然想起十幾歲時的暑假,我剛剛初中畢業,從同學家里借了全套的三毛全集,每天在家里看書,那時候我住在一所房子的二樓,床對著大大的窗戶,窗戶外有一棵椿樹,除此之外,能看見大片大片飄著雲朵的天空,我看完《撒哈拉的故事》,躺在床上,看外面的雲,過堂風懶洋洋的從房間里吹過……

從那以後,我開始接觸到社會上復雜的東西,等到看見更復雜的世界,整個二十年代,努力地想要看清楚這一切,看清社會運作的規律,看清楚怎樣的事情才有可能是對的。我再也沒有過那種腦子里什么都不想的時刻了。

那是我想要停下來的時候。

我並不能很好地向你們陳述那一刻的感覺,我就先記錄下它,那或許會是交響樂中最為復雜的東西。數年前我會模仿著村上春樹寫這樣的句子:「只要xxxxxxx,人或許便能得救。」我並不能很好地理解它們,但或許——即便在這樣混亂復雜的世界上——在未來的某一刻,我們仍有回去的可能。

不要急於損毀自己。

此致,敬禮。

2016年5月3號。憤怒的香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