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見外男箬涓心動(1 / 2)

佛堂春色 夜纖雪 5466 字 2020-08-25

「這是家里的幾個女孩子在陪著老太太說笑。」易大夫人笑著解釋,免得宋家人誤會易家沒有規矩。

紀芸不甚在意地笑道:「老人家都喜歡兒孫們圍繞在膝下說說笑笑的,我家老太太也這樣。」

江易氏和易大夫人陪著紀芸往房里走去,宋箬溪姐妹三個就並肩跟在後面,進了門,看到一位身穿著玄底綉團花褙子的老太太歪在一張三面鑲玉的圍屏榻上,身邊的圓墩上坐著四位穿紅著綠的姑娘。

「宋姐姐,你來了!」江唯雖和易老太太說話,卻一直用眼角瞄著門外,看到宋箬溪進來,起身迎了上來道。

穿紅衣的是易家大房的大姑娘易友貞,穿藍衣的是易家二房的二姑娘易友賢,穿綠衣的是二房的三姑娘易友德,三人在看到易大夫人等人進了門後,紛紛站了起來。

宋箬溪揚唇,對江唯微微淺笑。

紀芸不管小女兒們的事,笑著向易老太太行禮,「老太太安好。」

「宋夫人快別多禮。」易老太太不等紀芸把禮行下去,已起身伸手攔下。她雖年長,但無誥命在身。易家先祖在前朝曾官居一品,可閩國立國後,易家再無人出仕,到易大老爺這一輩已有四代。宋綏是五品官階,紀芸就是五品宜人,比她這個白丁老人的身份要尊貴,紀芸能給她行禮,已經令她十分驚喜,這位宋夫人不以官職為傲,願尊敬老人家,值得結交。

易家無人在朝中為官,可靠著辛平縣那座玉山和數千畝良田的田租及幾個城鎮里十幾個鋪子的租金,也能衣食無憂,富貴綿長,可是畢竟從清貴的官宦之家沒落成清閑的農耕之家,易大老爺有意讓兩子入朝為官,重振家勢,只是還有著讀書人的清高,來往多是些文人墨客,不願主動結交官吏。這一次因小則小唯的事,與知府攀扯上了關系。在知府後面還有宋紀兩家,對日後兩子出仕有幫助,最讓易家人滿意的是這不算主動結交,是為了表達感謝之情。

江唯已攜了宋箬溪的手,把她拖到易老太太面前,笑盈盈地道:「外祖母,這就是小唯跟您說起過的宋姐姐,您瞧瞧,她是不是比小唯漂亮多了?」

「老太太好,老太太萬福。」宋箬溪的手被江唯牽著,不好收襝行禮,只得微微屈了屈膝,表示意思。

易老太太人老眼不花,早就看到隨三位夫人進來了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三位姑娘釵環裙襖皆是一樣的,就連挽得髻也相同的,可讓她一眼看到的是宋箬溪,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容貌是三姐妹中最出色的,還有她的氣質塵脫俗,縱使她身上穿著代表富貴的牡丹,卻依舊淡雅的宛若世外的一枝幽蘭。

「宋姑娘的確比你要漂亮的多。」易老太太笑著點頭道。

紀芸謙虛地笑道:「老太太抬愛,我家溪兒可不及江姑娘甚多。」

宋箬池和宋箬涓上前來給易老太太行禮請安。易家的三位姑娘給紀芸行禮。易老太太和易大夫人初次與宋氏三姐妹見面,有表禮贈送,用紅木鑲玉盒子裝著,外表一般無異,看不出誰厚誰薄。

紀芸也送給易家姐妹和江唯見面禮,也是用清一色的紅木雕花盒子裝著。七位姑娘又互相見禮,一番繁瑣的客套後,落了座,婢女奉熱茶。

宋箬溪輕舒了口氣,微微垂瞼,端杯喝茶,姿勢優雅。宋箬池和宋箬涓的表現也不差,左手端起茶杯,右手輕拈茶蓋,尾指微微翹起。

易老太太和易大夫人看在眼中,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聽說宋家二姑娘剛從寺里回來,可看這坐立行走,卻不象久居方外的人,另外兩個雖是庶出,舉止端庄大方,由此可見宋家的閨學果然不凡,姑娘尚且如此,少爺的教養必然更好,易家就該與這樣的人家交好。

兩家不熟,家常理短不好聊,不過說了幾句姑娘們的穿著打扮,教養心得,家中有幾個子女,又閑扯了幾句廣陵府附近的風光如何。幾位姑娘安靜的坐著,唇邊都帶著得體的淺笑。

「我們說我們的話,你們幾個就別拘在這里了,去園子里轉轉吧!」易老太太輕笑道。

易友貞答應著,領著其他六人出門往花園去。花園十分精巧別致,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假山點綴,各色菊花開的正艷,與盛放的黃葵交相輝映。

在假山的有一個小巧的木構四方亭子,亭中已備好熱茶點心,易友貞招呼眾人坐下喝茶,眾人可居高臨下的欣賞花園景色。

「大姐姐,有如此美景,何不命人來吹幾套曲子?」江唯笑盈盈地道。

「唯妹妹提議甚好,愚姐不曾想到,當真是失禮。」易友貞略帶歉意地對著宋箬溪姐妹笑了笑,喚身邊伺候的丫鬟去傳家里伺候的來這里吹幾套曲子。

「記得只要簫琴便好。」江唯是風雅之人,在後面補充道。

「慢著,大姐姐,與其聽她們吹,還不如我們自己來。祖父常說,自娛自樂,方是大樂。」易友德扭頭看著宋氏三姐妹,「不知道三位宋姑娘擅長什么樂器?」

「我家二姐姐彈箜篌,三姐姐彈琵琶。」宋箬涓不等宋箬溪答話,搶先道。

宋箬池微蹙了下眉梢,看了眼宋箬溪,見她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輕舒了口氣。

易友德拍了拍巴掌,欣喜地道:「太好,大姐姐和唯姐姐撫琴,二姐姐彈箏,宋三姑娘彈琵琶,宋二姑娘彈箜篌,我吹洞簫,宋四姑娘,你會什么呀?」

「我同三姐姐一樣,會彈琵琶。」宋箬涓笑彎了雙眼,想起許姨娘的話,要指著太太幫著找到極好的婆家那是不可能,凡事還要多打算才是。今日難得來易家做客,這一路看來,易家的家世極好,若能得了她們的喜歡,她的婚事就有著落了。

「三妹妹,宋姑娘她們是來做客的,不可無禮。」易友賢不贊同看著易友德,裝規矩裝了這么一會,就原形畢露了,真是急死人了。

「這有什么,我們都差不多大,沒必要象那些老古板一樣,講虛禮,玩玩樂樂,隨意點不好嗎?」易友德嬌縱的撇嘴道。

「易三姑娘說的極是,隨意點好。」宋箬涓笑道。

「好了,你也別叫我易三姑娘,我明年三月就十一歲,你多少歲了?」易友德牽起她的手,友好地問道。

「我明年二月就十二歲了。」

「那我叫你涓兒姐姐,你叫我德兒妹妹吧!」

「好,德兒妹妹。」

江唯笑道:「你們都姐姐妹妹叫上了,索性我們就排排年齡,別姑娘姑娘的叫了,顯得生分。」

易友貞和宋箬溪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那抹笑意,順著這幾個小的的意思。把年齡一排,易友貞與宋箬溪同年同月,比宋箬溪早了六天出生。易友賢和宋箬池同年,生日相差三個月。江唯和宋箬涓同年,生日相差一個月,易友德年紀最小。

姐姐妹妹叫了一遍後,易友貞讓丫鬟取來她們常用的幾套樂器,如易友德所言的自娛自樂起來。她們這廂叮叮咚咚的玩得熱鬧,那廂易家兩位少爺及江則陪著宋淮也進了園子。

聽到樂聲,易家二少爺易孝齊笑道:「這定是妹妹們在園中取樂玩鬧。」

四人沿路向前行去,遠遠的就看到假山亭子內坐著幾位姑娘,穿紅著綠,隔得遠,雖看不清容易,但珠圍翠繞,花團錦簇的,令人賞心悅目。

「大哥,我們何不過去瞧瞧她們在做什么?」易孝齊年少貪玩,提議道。

易家大少爺易孝修為人古板謹慎,想到宋淮是外男,不便與妹妹相見,再者,妹妹在亭中,宋家姑娘必定也在,他們對宋家姑娘而言也是外男,貿然前去,有失禮儀,甚為不妥。

「大哥,既結通家之好,便是世兄世妹,那有這么多忌諱。淮弟,表弟,你們說我這話說的可對?」易孝齊對長兄的性情十分了解,腦子一轉,就想出了這番說辭,還強行拉宋淮和江則配合他。

宋淮一怔,啞然失笑。

江則左手握拳放在嘴前,輕咳一聲,道:「我們並非刻意與她們相見,只是在花園里偶遇上,若不去見禮,反到顯得太小家子氣,不知變通。」

「表弟說的沒錯,太小家子氣,太不知道變通了。」易孝齊重重地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道。

易孝修有幾分無奈地看著易孝齊,二弟的性子還要再磨磨才行。

「易大哥,小弟來府中做客,沒想到在花園里遇上了貴府的姑娘,應當要上前行禮請安才是。」宋淮擔心宋箬溪被人欺負,想去看看姐姐。

一比三,易孝修只能順大流,去亭子給諸位姑娘見禮。婢女們看到四人走來,向亭子里玩得開心的姑娘們稟報道:「姑娘,大少爺,二少爺和表少爺,還有另外一位公子過來了。」

易友貞和易友賢已經彈奏完畢,現在是宋箬池在彈琵琶,聽到稟報,就停了手。

領頭的男子穿著寶藍色暗花錦緞袍子,腰間系著錦帶絲絛,容貌俊郎,眉宇帶著濃濃的書卷氣。

與宋淮並肩而行的少年,膚色稍黑,容貌與易大夫人有幾分相似,五官端正,穿著白底綉紅團花圓領袍,比宋淮高了一個頭,顯得比較健壯。

走在最後的是江則,他容貌在四人中最為出眾,穿著天藍撒花圓領袍,腰間懸掛著青玉雙魚佩,宋箬涓看到他眼中亮光閃動,砰然心動,不由暗贊了句,美哉,少年郎。

易家三姐妹也在打量宋淮,見他穿著雪青綉五彩團花圓領袍,相貌堂堂,顧盼生輝,有一股子兩位兄長沒有的威嚴氣勢,果然是官宦之後,與常人不同。

眾人又要進行一番行禮問候。易氏三姐妹和江唯皆是規規矩矩的向宋淮收襝行禮,「小女見過宋公子。」

宋淮躬身一一還禮,自稱小可,稱對方為姑娘。

宋箬溪和宋箬池分別上前給易家兄弟和江則行禮,自稱小女,稱對方為公子。

「箬涓見過三位公子。」宋箬涓略略抬,沖著江則抿嘴一笑,眸光流轉,帶著一絲嫵媚的風情。

宋箬溪、宋淮和宋箬池同時皺眉,以閨名自稱已然失禮,抬頭看江則笑,更顯輕浮,只是當著眾人面,又在別人家作客,不好出言訓斥她,只得假裝不在意,把頭偏開。

江則神色未變,淡然還了禮,「小可見宋姑娘,宋姑娘有禮。」

亭內太過狹窄,四位公子沒有進去,站在亭外。易孝齊看亭中擺著豎箜篌,笑問道:「『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不知這箜篌何人會彈,能不能彈一曲,讓我等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如何?」

「我家二姐姐會彈。」宋箬涓又跳了出來。

宋箬池心底微顫,看向宋淮,果見他眼中閃過一抹怒意,暗暗叫苦,四妹妹今日是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錯。

宋箬溪這次到沒往深處想,搬來箜篌本來就是要彈的,不過是多了四位聽眾罷了,淡然淺笑,在箜篌前坐下,一曲《清音水調》從指尖緩緩流出。

隨著樂曲,仿佛看到沙灘上,水鳥晚棲,池塘邊,夜色朦朧。剎那間,雲層被風兒撥開,月光下,花兒婆娑弄影。層層簾幕遮住了點點燈火,夜已深,風未停,猶自吹拂;清晨起,落英繽紛,滿徑花香,人在景中行,漸行漸遠,樂聲轉緩,慢慢的消失。

宋箬溪回來數日並沒有彈過箜篌,宋箬涓以為她久居寺中,不曾彈過,技藝已然生疏,今日定會丟丑,卻不想,她彈得如此悠揚婉轉,令人聽而忘憂,沉浸其中。

一曲終了,宋箬溪站起來,欠了欠身,謙虛地道:「小女獻丑了。」

「宋二姑娘太謙虛了,這曲子彈得太好聽了!我從來沒聽過如此優美的樂聲。」易孝齊贊不絕口。

江則贊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宋淮微微揚唇,眸中帶著濃濃的笑,對他們的稱贊,與有榮焉,他的姐姐自然是世間無雙的人,誰都比不上。

易友德撲上來抱著宋箬溪的手臂,撒嬌道:「溪兒姐姐,你教我彈箜篌好不好?」

宋箬溪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低頭看著她紅粉撲撲的小臉,甚是可愛,笑應道:「好。」

「謝謝溪兒姐姐,溪兒姐姐真好。」易友德嘴巴甜甜地道。

「宋二姑娘,你別看三妹妹現在一副乖巧的模樣,其實她的性子最刁鑽古怪,你可別被她騙了,到時候她會讓你頭痛不已。」易孝齊好意提醒宋箬溪。

「二哥,你好討厭!那有這么說自己妹妹的。」易友德氣惱,跺腳不依地嚷道。

易孝齊翻了個白眼給她,「我說的是事實,免得二姑娘上了你的當,脫不了身,叫苦不迭。」

「你你……」易友德拿他沒辦法,扭頭跟宋箬溪解釋,「溪兒姐姐,你聽他胡說八道,我很乖,我一定聽你的話。」

宋箬溪輕笑出聲,安撫快要炸毛的易友德,「我不會聽他的話,我知道,你很乖,你會聽我的話。」

易友德滿意了,回頭沖易孝齊示威地一笑。易孝齊回了她一個鬼臉。易孝修只覺頭痛,有客人在,二弟三妹也不知道要收斂,還在胡鬧,真是失禮,太失禮了!

宋箬涓有意要引起江則的注意,徑直抱起琵琶,叮叮咚咚地彈起《思春》,春來溪水漲,郎搖船門前過,妾提裙下妝台,偷偷來相訪,船小空惆悵。何日妾為紅菡萏?何時郎為花底浪?相親相依無隔障。

聽宋箬涓彈出此曲,宋淮氣得險些吐血,宋家的臉都讓她給丟光了。宋箬溪撫額,初次見面,就當眾向男人表達愛慕之情,真不知道是該佩服宋箬涓的大膽,還是該鄙夷她沒有腦子;宋箬池則用看瘋子的目光看著宋箬涓。

易家兄妹五個神色僵硬,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江氏兄妹面面相覷,宋箬溪清雅脫俗,宋淮穩重大方,另一位宋姑娘也還守禮,怎么這位宋姑娘會如此的不庄重?

好在這令人無語尷尬場面,被來請她們回廳吃中飯的婢女給化解了。眾人出了亭子,下了假山,男往左,女往右。

宋箬涓猶不知已丟了臉,不停地回頭張望。宋箬池氣極,用力拽著她的胳膊,壓低聲音,咬著牙問道:「四妹妹,你這是在做什么呀?」

「我做什么,不要你管。」宋箬涓甩開她的手,看著遠去的江則,眉尖微蹙,他怎么都不回頭看看她呀?

回廳中,多了位身懷六甲的婦人,正是易友賢姐妹的親娘易二夫人。宋氏姐姐又與她見了,易二夫人也准備了表禮相贈。

眾位姑娘都沒提及剛才的事,應酬完畢,宋家人坐著馬車回家。到了二門外,宋淮翻身下了馬,瞪著宋箬涓,對紀芸道:「娘,你趕緊請個教養嬤嬤回來,好好教教爹的好女兒,免得出去丟人現眼。」

說罷宋淮一甩衣袖,去書房寫先生布置下來的功課。

紀芸一聽這話,知道在易家有事生,將姐妹三個帶回院子,把婢女摒退,盯著宋箬涓,沉聲問道:「四丫頭,你在易家做了什么?」

「母親,女兒沒做什么事。」宋箬涓不認為她做錯了。

紀芸冷笑,「三丫頭,你說。」

宋箬池低頭咬了咬唇,「四妹妹,她……她……」

紀芸一拍桌子,「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娘,還是我來說吧。」宋箬溪嘆了口氣,把在花園里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紀芸氣極反笑,「你從今起禁足,每日抄寫《女誡》十篇,沒有我的話,不許出門。」

「我又沒做錯事,母親憑什么要禁我足,罰我抄寫《女誡》?」宋箬涓不服,梗著脖子喊道。

「罰你抄寫《女誡》就是要你知道,你做錯了什么。你再敢頂嘴,就讓婆子打你的嘴。」紀芸咬牙切齒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