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聽戲文深有感觸(1 / 2)

佛堂春色 夜纖雪 5560 字 2020-08-25

天籟居是一座戲樓,每月會上演一部新戲,宋淮訂了二樓正對戲台的三個包廂中的一個,請宋箬溪來看戲。姐弟在包廂內坐下,戲樓的茶水博土送上了香茗一壺,點心數碟。

一場開戲鑼鼓聲響過,正戲上演。這出戲名叫《百年長恨》,演得是一位官宦家的姑娘與個書生私定終身,至珠胎暗結,後被始亂終棄的故事。

戲共分七場,第一場花園會,第二場樓台別,第三場洞房變,第四場相思淚,第五場湖畔難,第六場廳堂血,第七臨終恨。

一場一場唱下去,唱得觀眾情緒激動,聽得宋箬溪眼淚汪汪。

「姐姐,你再哭眼睛就要腫起來了。」宋淮勸道。

宋箬溪聽而未聞,眼睛盯著戲台,手里捏著絲帕,看到那丫鬟為了姑娘去找書生,讓人斷了舌頭,眼淚滴滴往下落。香綉和香朵也是眼睛紅紅,淚水往下淌。

宋淮頭痛地嘆氣,「姐姐,這只是在唱戲,你就不要哭了。」

「你不帶我去聽歡喜的戲,帶我來聽這慘兮兮的戲,我又不是鐵石心腸,她這么慘,我怎么會不哭?」宋箬溪拿著帕子邊抹著眼淚,邊哭道。

宋淮撓了撓頭,「淮兒錯了,姐姐,下次定帶你聽笑嘻嘻的戲。」

「嗯。」宋箬溪瞄了他一眼,目光回到戲台,繼續看戲,繼續哭。

宋淮無奈搖頭,也只得隨她去。

唱到第七場,姑娘臨終產子,與書生的妻子在客棧相遇,姑娘一字一血地唱道:「姑娘呀,姑娘既知事明亮,我也不必說細詳。不怨他來拋棄我,只怨自己少主張。」

宋箬溪頷,若是這姑娘潔身自好,也不會有淪落至此。

「我也是個官家女,自幼讀過書幾章。理當做個貞節女,不應該私下訂鴛鴦。」

這四句唱得宋箬溪心猛地一緊,小臉微紅,她就私下訂鴛鴦了,心虛地端起茶杯喝茶。

「因此被人看不起,將我當作路柳樣。正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若要回頭得百年長……」

宋箬溪輕嘆,人先自重,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師父當日的告誡真是太及時了。

宋淮勾起唇角,問道:「姐姐,過幾日,請這戲班子回家唱出堂會如何?」

宋箬溪眸光微轉,「你是要讓她們把這出戲唱給涓兒聽?」

「不能讓她連累到姐姐的名聲受損。」宋淮聲音陰沉地道。

宋箬溪明了宋淮意思,畢竟她和宋箬涓同為宋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請她們到家里來唱堂會吧。」

「我為他,茶不思來飯不想,我為他,一夜想到大天亮。我為他神思恍惚懶梳妝,我為他,身擔不孝瞞親娘。我為他,被父推入湖中央,我為他,連累小菱遭禍殃。我為他,當飾賣衣作路費,我為他,拋頭露面走羊腸。我為他,途中受盡風雨苦,我為他,舉目無親落他鄉。我為他,客店當作安身處,我為他,黃花閨女把孩子養。我為他,眼淚哭出無其數,我為他,口吃黃連無處講。」

這一氣唱出來的十八個「我為他」,聽得宋箬溪無限惆悵,痴情女子負心漢,但願6綮顏不要辜負她的托付。

這出戲演完,已是申時正,宋箬溪戴上帷帽和宋淮走出包廂,不想與坐在另一個包廂看戲的祺郡王世子遇上了。

「宋淮見過世子,見過李夫人。」宋淮行禮,雙眉緊皺了一下,怎么會遇上這個色鬼?

「小女見過世子,見過李夫人。」宋箬溪向後退了半步,屈了屈膝,抬眸見陪在祺郡王世子身邊的少婦十分的眼熟,仔細一看,正是那年在花朝節曾見過的李曉棠。

李曉棠穿著桃紅撒花窄袖直筒襖,下面是桃紅綉雀鳥紋的綾裙,挽著驚鵠髻,左側戴著三翅金鳳釵,兩翅稍短,中間的那根翅橫貫整個髻,鳳嘴銜三串流蘇,垂落在額前,隨著她的走動,微微晃動,顯得十分的華麗富貴。

只是李曉棠眉宇間透著一股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倨傲,生生減了幾分姿色。

「宋淮啊,你這是陪誰來看戲?」長長的面紗遮攔住了宋箬溪的模樣,隱隱綽綽看不真切,祺郡王世子看了眼,就挪開了目光,笑問道。

「這是家姐。」宋淮笑笑道。

「哦,原來是宋姑娘。」祺郡王世子笑,「常聽人說宋大人膝下有四位姑娘,養在深閨人未識,不知這位是排行第幾?」

宋淮低垂的眼中閃過一抹惱色,答道:「這是宋淮的二姐姐。」

「本世子還有事,你姐弟自去吧!」祺郡王世子揮手道。

「宋淮告辭。」宋淮拱拱手,從他身邊走過。

宋箬溪微低頭跟在宋淮後面,卻不想祺郡王世子突然伸手來撩她的面紗。宋箬溪雖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但反應極快,向後退了一步,低頭,用絲帕遮住了臉。

祺郡王世子看宋箬溪的打扮十分的清雅,身形裊娜,便對她隱藏在面紗下的容貌感到好奇,他素來就不是什么循規蹈矩的人,又好色成性,仗著郡王府的權勢,還沒娶正妻,就已納了好幾房妾室,還有了二房夫人,欺宋綏不過是五品官,就不顧禮儀去撩宋箬溪的面紗。

宋箬溪避讓的快,祺郡王世子沒看清,大失所望。宋淮萬沒想到祺郡王世子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大驚失色,立刻上前將宋箬溪拉到身後護著,厲聲道:「世子請自重。」

「本世子是看面紗沾了點東西,想幫拿走,卻不想誤撩開宋姑娘的面紗,不好意思,莫怪莫怪。」祺郡王世子強言狡辯。

「世子爺,你嚇著人家姑娘了。」李曉棠嬌笑道。

宋淮怒火中燒,卻知官大一級壓死人,有氣不能作,只得咬了咬牙,扶著宋箬溪,「姐姐,我們走。」

「宋淮,令姐的容貌普通,戴不戴帷帽也無妨。」祺郡王世子沒看清宋箬溪的容貌,又見她避讓得那么快,就自以為是的認定她容貌不好,在後面哂笑地道。

「世子爺,這丑人從來都多作怪。」李曉棠尖著嗓子道。

姐弟倆沒有搭話,匆匆往店門走去,宋淮雙唇緊抿,眸底閃過一絲厲色,今日之事,他不會就這么算了,他會想法子為姐姐討公道的。

走到馬車邊,宋箬溪忽然來了句,「淮兒,哭腫了眼睛也不是沒好處的。」

宋淮一愣,笑了。

這次後,宋箬溪就再也沒有去天籟居聽過戲。

「姐姐,你哭得眼睛都腫了,今天不要去街上買東西,回家好不好?」宋淮問道。

「去趟金萃樓。」

「姐姐要買飾和玉器?」

「不是,已經過了好幾天了,我要去問問那掌櫃的,他家的東家少爺來了沒。免得他以為我不記得這件事,就不來告訴我。」

「姐姐,你就那么喜歡那幅畫?」宋淮覺得那幅畫畫得是不錯,可也不值得宋箬溪如此念念於心。

「對,我很喜歡那幅畫,我一定要買到它。」宋箬溪眯了下眼,她一定要見到畫畫的人。

宋淮拗不過她,讓馬車轉去金萃樓。

「那位李夫人是祺郡王世子的妾室?」宋箬溪問道。

「姐姐問這個做什么?」宋淮看著她。

「我是覺得有些奇怪,這個祺郡王世子怎么會未娶妻,先納妾?」宋箬溪皺眉道。

宋淮皺了皺眉,道:「姐姐,這事不好入女兒家的耳,你就別問了。」

宋箬溪撇撇嘴,眸光微轉,問道:「祺郡王世子未過門的妻子是誠晉候府的排行第幾的姑娘,這可總能告訴我吧?」

「嫡出的大姑娘。」

「誠晉候府有幾個嫡出的姑娘?」

「有兩個,大姑娘和五姑娘。」

宋箬溪微微蹙眉,大姑娘才還沒出嫁,這就表明五姑娘的年紀更小,花朝節在誠晉候夫人的身邊見到的就應該是大姑娘,當時那夫人不是跟另一個夫人說好要結親,怎么會變了?

「姐姐,你在想什么?」

「沒想什么。」宋箬溪見宋淮露出不信的表情,笑了知,「我在寺里曾見過一位誠晉候府的姑娘,想知道是不是她嫁給那個什么臭世子。」

宋淮想起剛才的事,關心地問道:「姐姐,剛才可嚇倒了?」

「姐姐沒這么膽小。」宋箬溪盯著他,「這件事你不許告訴娘,免得娘以後不放心再讓我出來。」

「姐姐,以後你出來,帶上蠶娘,或者我跟大哥說一聲,幫你找兩個會武功的婢女來。」

「不用了,我回去跟蠶娘說說,看她能不能教教香綉她們。」宋箬溪不想這么麻煩。

「姑娘,若蠶娘願意教,奴婢願意學,奴婢不怕吃苦。」香綉為剛才沒能護住宋箬溪,耿耿於懷。

「奴婢也不怕吃苦。」香朵忙道。

「等我跟蠶娘說了,看她的意見吧。」宋箬溪笑。

宋淮也滿意地點了點頭,姐姐身邊的人必須要忠心護主,這兩個丫頭不錯。

馬車在金萃樓側門停下,尚掌櫃見宋氏姐弟再度光臨,笑著迎上來,這禮還沒行,就聽到宋箬溪劈頭問道:「掌櫃的,你家的少爺什么時候來?」

「姑娘,現在還沒到月底。」尚掌櫃臉上的笑透著一絲苦澀,這位姑娘的記心咋怎么好?

「我知道,我是來提醒你的,你家的少爺來了,要馬上來通知我。」

「小的知道,小的一定通知姑娘。」

「若是讓我知道你家少爺來了,你沒有通知我,我就……」宋箬溪眸光轉了轉,「掌櫃的,你知道我爹爹是誰吧?」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尚掌櫃額頭冒汗,半躬著身子。

「如果你敢不通知我的話,我就叫我爹爹封了你的鋪子。」宋箬溪威脅道。

宋淮抿緊唇角,眼中帶著笑意,姐姐裝狠都裝不象。

「是是是,小的一定通知姑娘。」尚掌櫃躬著身子道。

「你要記住?」

「小的記住了,小的不敢忘記。」

宋箬溪滿意地點了點頭,「淮兒,我們回去吧。」

送走宋氏姐弟,尚掌櫃長舒了口氣。

身邊小二擔憂地問道:「掌櫃的,這宋姑娘要是讓知府大人封鋪子,可怎么辦?」

「她不會那么做的。」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

尚掌櫃和小二轉身,面前站著個穿紫衣的男子,赫然就是上官墨詢,兩人行禮道:「少爺,您來了!」

「尚叔,隨我來。」上官墨詢轉身往最里面的雅間走去。

尚掌櫃跟了上去。

上官墨詢在椅子上坐下,尚掌櫃垂手候立一旁。

「生了什么事?」上官墨詢淡然問道。

尚掌櫃把事情原由說了一遍。

上官墨詢看著牆上的畫,眸色微沉,沒想到她會來這間雅間,罷了,終究留不住,起身親自將畫取了下來,卷好遞給尚掌櫃,「下次她再來,把畫給她,若她問我是誰,就說芸芸眾生,不必多問,好畫送給惜畫人。」

「小的知道了。」尚掌櫃接過畫,猶豫了一下,「少爺,您是不是認識那位宋姑娘?」

「不認識。」上官墨詢斷然否認,「尚叔,你去忙你的。」

尚掌櫃應聲退了出去,將門關上。

姐弟倆回到家中,去給紀芸請安。紀芸心細,看到宋箬溪眼睛有些紅腫,急切地問道:「溪兒,在外面誰欺負你了?你怎么哭了?」

「沒有人欺負我,是看戲看哭了。」宋箬溪羞澀地笑道。

宋淮笑道:「娘,你不知道,姐姐就象個小孩子,哭得稀里嘩啦的。」

「你這孩子,不帶你姐姐去看高興的戲,把你姐姐弄哭了,還取笑姐姐,討打的相。」紀芸在宋淮的肩上輕輕捶了一下,笑罵道。

「啊!」宋淮倒在榻上,「我被打暈過了!我暈了!暈了!」

「暈了還會說話啊?」宋箬溪撇嘴道。

宋淮抬起頭,嘻笑道:「我裝暈。」

「這皮小子。」紀芸笑著搖搖頭,拉起宋箬溪的手,「是什么戲?讓我家的閨女哭得眼睛都腫起來了?」

「娘,淮兒說,過幾天請那戲班子來家里唱堂會。」

宋淮坐起身來,唇角勾起嘲諷的冷笑,道:「讓爹爹的那三個好女兒好好聽聽這出戲。」

聽這話,紀芸了然一笑,道:「等過幾日,你爹爹把案子查出來,就請人回來熱鬧熱鬧。」

「案子還沒查出來嗎?」宋箬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問道。

「聽你爹爹說,那幾個與他沖突的人,都有人證明,他們當時不在千層酥,那間鋪子里也沒有搜出毒葯來。」紀芸皺眉,為這個案子感到擔憂。

「象他那種愛惹事生非的人,只怕到處都有仇人,不能局限在這幾個人身上,說不定,是京里跟他有仇的人,尾隨而至,然後趁機下毒。毒葯都被他吃進肚子里了,在鋪子里面當然就搜不到毒葯了。」宋箬溪拿起碟子里的蘋果,順嘴閑扯道。

宋淮眼中一亮,「娘,姐姐這話說的有理,我這就去告訴爹爹去。」

他一陣風似的走了,留下紀芸母女面面相覷。

半晌,宋箬溪眨眨眼睛,問道:「娘,我剛說什么了?」

紀芸笑著摸了摸她的臉,「我家女兒說了有用的話,會解了你爹爹的燃眉之急喲。」

宋箬溪笑笑,啃了口蘋果。

母女又說了一會子閑話,宋箬溪就起身回院子,在院門遇到宋箬池。

「妹妹見過二姐姐。」宋箬池屈膝行禮道。

宋箬溪看她手上拿著個小包裹,笑問道:「三妹妹手里拿著什么?」

「池兒給母親做了一雙鞋。」宋箬池打開包裹,里面放著雙綉著福壽紋的綉花鞋,做工細致,針線細密。

「三妹妹這雙鞋做得真好。」宋箬溪真心稱贊,她綉活雖做的不錯,可鞋底始終納不好,這鞋子從來就沒完整的做出來一雙過。

「二姐姐若是喜歡妹妹的手藝,妹妹願意替二姐姐做雙鞋。」宋箬池怯怯地看著宋箬溪,臉上帶著一絲討好的神色。

「好,那就有勞三妹妹了。」宋箬溪有些同情宋箬池,這么小的年紀,只因為是庶出,就要低人一等,處處討好嫡母,看嫡母的面色生活,嫡母也不容易,待非己出的,要象親生,那是不可能,說來說去,都是男人造的孽。

「那一會,妹妹過去拿二姐姐的尺寸。」宋箬池欣喜地道。

「好。」宋箬溪笑著點點頭。

「二姐姐請慢走。」宋箬池笑道。

宋箬溪帶著香綉和香朵回了院子,趁著宋箬池還沒來,去找蠶娘,把在天籟居生的事說了一遍,「蠶娘,你願意教香綉她們武功嗎?」

「她們學些拳腳功夫才能更好的保護姑娘,不過奴婢看那香紋不象安分的人,就別讓她學了。」蠶娘道。

「學功夫很辛苦,不是所有人都願吃這個苦的,你看著挑幾個人學好了。」

「奴婢會仔細挑的。」

婢女們學武功的事就定了下來,蠶娘選了七個人出來,香綉、香朵、薄荷和青荷,還有三個小丫鬟,分別叫:小紅、四丫和桃兒。蠶娘嫌三人的名字不好聽,要宋箬溪給換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