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再惹事端終遭厭(2 / 2)

佛堂春色 夜纖雪 4439 字 2020-08-25

「老爺這話說的太傷人了,她雖叫我一聲母親,可畢竟不是我親生的,我待她重不得輕不得,老爺以為我這個嫡母好做呀,老爺要是嫌棄我管不好,就一張休書把我休回娘家好了!」紀芸怒形於色,抓起另一個茶盞用力砸在門檻上,碎成了兩半。

宋綏與紀芸成親多年,極少見她這般怒沖冠的,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喊道:「夫……夫人。」

「你別叫我,我知道,你如今是嫌棄我了,我還為你費什么勁,操什么心,打點什么年禮啊!」紀芸扭身去暖閣,抱起那疊賬本又沖出來,劈頭蓋臉砸到宋綏懷里,「我怕你在大房二房四房面前失禮,就讓三哥寄了幾盒子上好的珍珠過來,為省幾個工錢,這幾天絞盡腦汁拘著溪兒想花樣,串珠子當年禮,我勞心費力,你不但不體諒我,還怪我。」

宋綏看著懷里的賬本,忙道:「為夫沒有怪你,為夫……」

「你的寶貝女兒,我先前要管呢,是你不讓我管的,怕我苛待了她,委屈了她,現在她嬌縱的上了天,你怪我沒管好,有你護著,我怎么管?我管得了嗎?」紀芸打斷他的話,繼續咆哮。

宋綏放下賬本,上前抱住狂的紀芸,「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是為夫說錯話。」

「你放開我,我不跟你過了,這日子我不過了,我一頭碰死,大家清靜,你再去聘一個賢惠有德的太太幫你管你的姨娘,你的庶女,我不伺候了。」紀芸掙扎著亂喊亂叫,狀若瘋癲。

「夫人,夫人,為夫說錯了,為夫說錯了,夫人大人有大量,原諒為夫這一回。」宋綏竭力安撫紀芸,「芸兒,我的好芸兒,你別生氣,以後你想怎么管教女兒,就怎么管教女兒,為夫再不插手。」

「此話當真?」紀芸要得就是這句話,不再掙扎,斜著眼睛看著他。

「絕無虛言。」

「你不怕我苛待她們?」紀芸挑眉問道。

宋綏這時看清紀芸穿著一身杏黃色綉花舊長襖,剛才宋箬湖穿得卻是嶄新的紫藍色綉折枝梅花的出風毛緞面小襖,心中帶愧,道:「夫人的為人,為夫信得過。」

「你若是再疑我呢?」紀芸逼他道。

「天打雷劈。」

紀芸伸手掩著他的嘴,嗔怪地道:「老爺不要說這樣的狠話,妾身信老爺就是。」

宋綏見哄轉了紀芸,將她摟在懷里,帶到榻上坐下,道:「湖兒過了年就十七了,還是早點尋過人家把親事定下來,不必等著明年春闈了。為夫原想著給她挑個讀書人,如今看來是不成了,你給她找個家底殷實些,品行端正的就行了。」

「還是老爺選吧,妾身就不操這份心了,上回妾身看那李家少爺,人人都說不錯,可老爺挑得一車的毛病。還有那個毛家三公子,齊家五少爺,老爺都不滿意,老爺的眼光高,妾身可選不出老爺滿意的女婿。算了,妾身幫著准備嫁妝好了,這人選,還得老爺自己挑,這好與壞,大姑娘都怪不到妾身頭上來。省得我勞心費力了,還得不到一個好字。」宋箬湖的親事,會拖這么久,都是因為宋綏高不成低不就,挑三揀四,紀芸是不會如此輕易就接這件事。

「夫人,為夫都認錯了,你怎么還拽著不放?」宋綏摟著她的肩,「女兒們的親事,為夫都聽你的,全由你作主,為夫絕對沒有任何意見。」

紀芸斜眼看著他,「女兒們的親事當真全由妾身作主?」

「絕無虛言。」

「老爺就不怕妾身給她們挑個歪瓜裂棗?」

宋綏嘆道:「我的夫人,你怎么又說這樣的話?難道還要為夫再說一回狠話?」

「既這么著,妾身就再幫老爺為她們操操這心。」達成目的,紀芸鳴金收兵。

接受了宋綏的雞毛令,紀芸在准備年禮的百忙之中抽空見了廣陵府的兩個官媒,要她們幫著知府大人挑選大女婿人選,說了一大堆有得沒得,最後落到一點上,這男人家里要有銀子。

兩個官媒心領神會,去幫忙物色。

十一月二十三日,久未露面的太陽探出雲層,向人間散光熱,暖暖的,送去京里的年禮已准備齊全,借著這個好天氣啟程進京。

宋箬溪看著禮單皺眉,小聲問道:「娘,你告訴爹爹家里窮得要節儉過日子,現在准備這么多年禮往京里送,爹爹看了不會懷疑嗎?」

「我告訴他,這是你三舅舅幫忙准備的,為得是全他的臉面。」

「這事隱瞞不了太久的。」

「娘沒打算隱瞞太久,等兩年,我就說你三舅舅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忍看我這個姐姐過得清苦,就把店鋪的利錢分了一分給我。」

「這樣可以嗎?」宋箬溪訝然。

「當然可以。」

紀芸覺得這事可以,宋箬溪也就沒必要多管,轉身回到房里,進門一股熱氣撲上來,皺眉道:「去把那邊窗戶打開透透氣,這屋子悶死了。」

「姑娘,你說話又不知忌諱了。」香綉嘆道。

「行行行,忌諱一下,香綉嬤嬤,這屋子好悶,勞你去打開窗戶透透氣吧!」宋箬溪好笑地改了口。

「姑娘,雖說今天出了太陽,可天氣還是冷,打開窗戶進了風,會凍著你的,萬一生病可不得了。」劉四娘不同意。

「這么悶著才了不得呢!」宋箬溪撇嘴,「剛才回在的路上,哪里有風?大不了,只打開半邊窗子就是了。香綉好悶,趕緊去開窗戶。」

香綉看了眼劉四娘,猶猶豫豫的,到底還是走過去開了半邊窗戶。

青荷從外面進來,笑道:「今天的日頭很好,又沒什么風,二少爺叫人把書搬出來曬,書晾滿了整個院子。」

宋箬溪眼中一亮,「左右無事,我們也來曬書。」

姑娘一聲令下,婢女們立刻行動。

「啪!」香草搬書時,不慎將書架上一個瓷娃娃給碰了下來,摔在地上,成了碎瓷瓦。

劉四娘見狀,上前就給了她一巴掌,罵道:「沒輕沒重的東西,顧前不顧後,你眼睛瞎了,這么大的東西沒看著,這也能碰下來?」

宋箬溪臉色微沉,走了過去,見香草臉上掌印清晰,由此可知劉四娘下手之重,蹙眉道:「奶娘,不就是個瓷娃娃,又不是什么珍重東西,碎了就碎。你說她一聲,讓她以後注意點,為什么要動手打人?」

「姑娘,你是不知道,這丫頭手腳沒得個輕和重,三天兩頭打碎東西,小廚房里的碗碟不知道被她打碎了多少。」劉四娘趁機告狀。

「再貴重的東西也沒人貴重。」宋箬溪橫了劉四娘一眼,「香綉,帶香草回房上葯。」

等香綉帶香草離開。

宋箬溪在椅子上坐下,勸道:「奶娘,香草口不能言,你能不能寬待她些?不要有事沒事總找她麻煩,她又沒礙著你的事,你沒必要處處針對她。」

「姑娘,奴婢沒有。」

「奶娘,我有眼睛,有耳朵,我看得見,聽得見。」宋箬溪看著劉四娘,嘆了口氣,「奶娘應該還記得,我落水生了場大病,昏迷了許多天,醒來後許多事都糊塗了。在寺里住的這些年,香草在我身邊,盡心伺候。」

說罷,宋箬溪起身走了出去。

劉四娘站在屋內良久,臉色一會白一會青,良久,才悄聲退了出去,回了房。

過了兩天,蠶娘的「侄兒」又送來了禮物。

紀芸就覺得奇怪了,一個下人的侄兒出手怎么會如此闊綽?每月讓人送禮物來,事有蹊蹺,越想越不放心,讓人把宋箬溪叫了來,「溪兒,你跟娘說實話,這蠶娘到底是什么人?」

「師父給我請來教女紅和廚藝的教習嬤嬤。」宋箬溪還是這番說辭。

「那她的侄兒又是什么人?」

宋箬溪猶豫不決,要不要趁機把6綮顏招出來呢?

「溪兒,你別嚇娘,這蠶娘她究竟是什么人?你跟娘說實話,你一個大姑娘家,身邊人的要知根知底才行,你可不能輕信他人言,毀了自己。」紀芸見她不言語,就知有內情,著了急。

「娘,你別急,蠶娘不是壞人。」宋箬溪咬了下唇角,「送禮物來的不是蠶娘的侄兒,那份禮物也不是送給蠶娘的,而是托著她的名義,送給我的。」

「送禮來的人是誰?他為什么要送禮給你?」

「送禮來的人姓6,名綮顏,父親是6家庄的庄主,母親出自平南蘇家。他母親去凈蓮寺進香禮佛,我陪伴左右,他母親很喜歡我,就流露出了結親的意思。我覺得他還不錯,我要他答應我,只要他不納妾,就讓他等我及笄來家中提親。」

紀芸呆怔了片刻,舉起拳頭在宋箬溪的肩膀上用力地捶打了兩下,痛心地道:「你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你怎敢私下許親?這要是讓旁人知曉,你還要不要名節了?」

「娘。」宋箬溪抱著紀芸的胳膊,「我不是膽大包天,我是被嚇破膽了,我在寺中看到那些被嫡妻害得送到寺里來妾室,被妾室壓得避到寺里來的嫡妻,我就害怕,我不會耍那些心計手段,我也不想與人爭來搶去,我曾央求師父讓我出家,師父不同意。他在寺中數日,我見他人品不錯,母親又是平南蘇家的,才會大著膽子私下許親的。」

聽到宋箬溪怕得要出家,紀芸眼眶一下就紅了,摟過宋箬溪,「溪兒,娘知道,娘就是怕你吃這苦頭,才會想跟易家結親的。易家家規擺在那里,易家兄弟就不會納妾,你就可以少受些罪。」

「娘,他答應我不納妾的。」宋箬溪知紀芸是一心為她,易家不是不好,可是她已經先許了6綮顏,一女不能許兩家。

「傻孩子,口頭答應不算數。」

「他是一諾千金的人。」

「男人的誓言從來都是鏡中花,水中月,不可信。」

「娘,我答應他了,只要他沒有先違反諾言,我就嫁給他,我是不會食言的。」宋箬溪倔強地道。

紀芸看著宋箬溪,問道:「若是你嫁給他之後,他背信棄義,納了妾,你該怎么辦?」

宋箬溪眸底神色變了又變,道:「他不會的。」

「你怎么知他不會?」紀芸冷笑,「最易變得是人心,天下烏鴉一般黑,世間的男子有幾個不喜新厭舊?」

宋箬溪目光微凜,沉聲道:「婚後,他若是敢納妾,我就與他和離。我絕不與別的女人共用一個男人。」

看似嬌柔如弱草的女兒,卻有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剛烈性子,這可怎么辦才好?紀芸柔腸百結,眼淚奪眶而出,「我的兒,你這是生生要摘了娘的心。」

「娘,你先別難過,這只是如果,不一定會這樣的。」宋箬溪拿絲帕幫紀芸擦拭眼淚。

「溪兒,娘斷不會讓你這么輕率的斷送了一生,那6家男兒的秉性,娘會找信任的人去細細打聽。若是他有半點不好,娘寧願死,也不會讓你嫁給他。」紀芸決絕地道。

「若他的秉性有問題,別說娘不同意,就是娘同意了,溪兒也絕不會嫁他。」宋箬溪也不想落得和離收場,在婚前多調查一下也沒什么不好。

「離你及笄還有半年多,年後,娘就派人去打聽。」

「好。」宋箬溪靠在紀芸懷,「女兒讓娘操心了。」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紀芸摟著宋箬溪,輕輕搖著她,「崽想娘,扁擔長,娘想崽,斷肝腸。」

「娘,溪兒是女兒,不是兒子。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就忘了娘。女兒是娘的小棉襖,最貼心,走到哪里都不會忘記娘。」宋箬溪哄紀芸開心。

紀芸笑了,「溪兒就是娘的小棉襖,娘舍不得娘的小棉襖。」

「那溪兒別嫁出去了,我們招郎上門好不好?」宋箬溪偏頭笑問道。

「羞羞羞,羞羞臉,我家的閨女是個小厚臉皮,說起這樣的話來,都不知道害臊。」紀芸伸出手指頭刮她的臉頰。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平常的事,有什么值得害臊的,只有那些小家氣,愛裝模作樣的人,心里想著,嘴上卻不說,道貌岸然,最是討厭。」宋箬溪撇嘴道。

「溪兒,有些事心里明白,但嘴里是不能說出來。」

「我知道,我就是在娘面前才會這樣言談無忌的,在外人面前,我是很守規矩的。」

母女倆在房里說著話,榮蕎站在屋外稟報道:「太太,京里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