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這是在空盪盪的下房里,在約定好的時段里,秀麗的青年等了一會那位藍裙侍女。

門吱呀開了,進來的卻是一位陌生的女子。

他詫異地看去。

這女子眉目端庄而柔美,眼角有一顆淡痣。她穿著普普通通的侍女服,然而那略帶蒼白的面容,在記憶里好像還是淌著水一樣眼熟——是那位在雨夜闖進他房內的女郎。

青年一下子明白過來——這就是那位侍女說的,想同他學戲的娘子。只是,不是說,教會那位侍女,再由侍女轉教給那位娘子嗎?怎地是這位娘子親自前來?

他想出去。但看了看,門被人關死了。

他只得退了一步,拉開距離向齊芷作揖行禮,把頭低下去:「小人見過女郎。」

看著他行禮,齊芷搖搖頭,眼神有些放空:「走馬章台的柳三郎也懂禮法了。」

青年聞言,抬頭,詫異地看她一眼,復又低頭:「小人不姓柳。」

齊芷笑了一笑,走近一步:「怎么?你道我那紈絝的表兄能認得出你,我便認不出了嗎?」

她又走近一步,自言自語:「也對。這么多年了,你自然不記得我了。」

青年——或者是柳三郎,輕輕抖了一下,有些苦笑。

那紈絝也就罷了。說到底,都是男人,犯不到禮法子嗣上。

這貴人家里,也不至於為了爺們玩弄戲子這樣處處有的臟事,而為遮丑害一個戲班子性命。

但一個貴族的未婚娘子,對身為男戲子的他說這樣的話......

他干脆直起腰來,也不再否認,就看向齊芷:「小人身為優伶,的確是曾富貴之後,曾姓柳。早年也曾走馬章台,是個浪子班頭,世人罵荒唐的。但是小人直到投身煙塵,也不曾向哪個好人家的娘子,多說過一句話,多瞄過一眼。更是不可能識得娘子這樣的少年閨秀。」

齊芷卻好像沒聽見他這一番辯白,自顧自說:「你十六歲那年,與那酒伶和了一曲,有些熏然。那拉著我的方臉乞兒竟然是你都仰慕者,便一路扯著我跟著你走——」

柳三郎聞言豁然抬頭,問:「你怎知,那年我十六?」

齊芷看他:「你忘得許多。這是你後來同我說的,說是自己今年恰好是年方二八。」

柳三郎又低下頭去。

齊芷慢慢說:「後來乞兒扯著我跟你走了不久,到一個曲折的巷子,就和你走散了。那乞兒惱我走得慢,連累他跟丟了你,就一個勁扯著我的頭皮,嚷著要收拾我。我挨了幾下,趴到地上,那乞兒再要打,你就從那個巷子出來了。

你看到拼命掙扎的我,就喝止乞兒說:『這個子弟是你哪里拐來的,要這般毒打!\\\\\\\\\\\\\\\\\\\\\\\\\\\\\\\乞兒說是行乞的同伴,你不信,看著我沒細塗泥巴的手,說:哪個行乞的,能有這細皮嫩肉?說著狠狠嚇了幾番那心虛的乞兒,把我扶起來。」

說到這,齊芷回憶得有些出神,似乎望著虛空在微笑:「你彎腰的時候,那個玉吊墜的尖銳處剛好打在我頭上的傷口,我疼得喊了一聲。你就把那吊墜扯下來往懷里一塞。」

柳三郎的臉色變了:「玉吊墜?」

齊芷有些回過神來:「怎么?你不記得了?我看那是你時時隨身帶著的。」

柳三郎低聲:「哦,這樣。這么些年,這樣塵埃里的處境,往年富貴時的小事,記得不大清了。你說說樣式,我大概有印象。」

齊芷聞言,苦笑:「於你,自然都是不緊要的小事。我卻還記得那個老羊銜月的樣式,是吊墜里也少見的。你說你喜歡得很。」

碰地一聲。是下人房中的胡凳倒了。柳三郎退了一步,像是要遮掩方才的失態一樣,以袖擦了擦額頭,臉色有些像剛病愈的齊芷一樣蒼白起來。

「你記得了?」齊芷看著他,問。

柳三郎蒼白著臉:「我記得了一些。」

他問也沒問一句,為什么齊芷這樣的尊貴娘子,當時會流落街頭。

齊芷有些淒然:「你到底記得了。你到底記得了。我聽了那一出女狀元,便驚得心里的死灰都活了,知道是你來了。」

她搖搖頭:「你看出我是個女孩兒,要送我家去。我一個勁求你,我怕回去便被家里』病夭\\\\\\\\\\\\\\\\\\\\\\\\\\\\\\\了,無聲無息隱沒枯井里。你一邊為我想法子,一邊憤憤難平,說這規矩是吃女子的規矩。女子受的冤屈,哪怕是所謂大家閨秀,受的冤屈也從來不曾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