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提出的底線,她能夠讓我們相信並信任,我們就勉強同意了唄。」

……

「到底、是什么啊?」我也懶得去猜去琢磨了,死皮賴臉地追問。

我爸嫌煩道:「你去問她。我要開車,交通安全你不懂啊。」

嘿……

我爸這三分挑明七分雲里霧里的回答讓我心中的疑團越滾越大。

所以可以想象,當我推開家門,看見子衿正在往桌子上端菜的情景,那、那是多么的、意外到肝顫……

還好我馬上恢復鎮靜,畢竟我也奔三的人了,內心再波濤澎湃,表面上還得裝作老成持重。可、可我實在持重不起來,尤其是看見我媽心疼似的說:「放那吧,我來拿。」

「你們……」我想問你們在干嗎?為了我的身體健康演一場溫情脈脈飽含溫暖的家庭劇?

我媽瞪向我:「什么干嘛?洗手吃飯!」

子衿笑了笑,柔聲說:「沒怪我們沒去接你吧?」

我搖頭,巴巴地望向我爸。我爸笑眯眯地說:「別看了,吃飯吃飯。」

子衿坐我旁邊,優雅地端起飯碗,只見一塊紅燒肉掉在她的碗里,我媽夾的;我爸也不甘示弱,「嘭」地打開一瓶紅酒,給子衿滿上……

我怔愣地看著這一切,吶吶開口問道:「請問,你們確定今天是我大病初愈出了院?」

三個人納悶的望向我。

「這不是幻覺吧?」我捏捏自己的臉。

三人齊笑出聲。我媽說:「子衿難得來家吃頓飯,怎么,你也爭風吃醋?」

我挪了挪肩膀,吞咽了下口水,道:「不是……我得知道你們、你們這是演的哪出啊?」

我爸嘆口氣,悠悠開口道:「以後子衿就不是外人了。歡迎經常來我們這兒吃飯。」說罷抬手舉杯,子衿也端起酒杯,兩個人相視一笑,一口喝凈。

暈了吧糊的,這頓飯就吃完了。

吃完子衿幫我媽收拾碗筷,我爸坐在客廳看電視。我還暈著。有人可能會問,你怎么這么不添勁啊?這是多少拉拉可望而不可及希望達到的局面。父母與自己親愛的其樂融融坐在一起吃飯,父母眼光中看你和看她一樣的溫暖……我承認,溫暖是肯定的,驚和喜並存。只是你們沒覺得這驚喜來得太猛烈些了?

一個正常的人,例如我。前一天還活在對父母的愧疚中無法自拔,後一天親愛的就被家里人認可,當做一家人一樣一起吃飯——沒點心理承受能力的估計要震暈當場,以為自己是在做春秋大夢——因為就沒這好事嘛!

要知道一個人的習慣,尤其是兩個中年偏老年人的習慣和內心固守的規則是多么難以扭轉。就算可以扭轉,也要做好長期奮戰的准備。就算我爸說,他倆是如何如何理智,對我的身體是如何如何在乎,可是讓他們這么徹底地接受子衿,這得付出怎樣的代價?

事不宜遲,今天必須把事情弄清楚!

於是我急匆匆把子衿拉進我屋,小鎖啪嗒一鎖,開始「興師問罪」。

「別拐彎抹角了,說吧,我爸媽和你到底說什么了,怎么他們現在看你的眼神都變了?」

子衿恢復對我愛答不理的姿態,原來剛才在我爸媽面前是惺惺作態啊。

「子衿……你還生我氣啊?」貌似偏題了?

子衿靜默了會兒,終於凝眉看向我,說:「在做任何事之前,你首先應該想想他們……」她指向門外:「他們對你的愛超過這世上任何寶貴的東西。你的命,是他們給的;如果你想還,也該還給他們。」

她扭過頭,輕輕地說:「在完整家庭里長大的孩子,都像你一樣不懂珍惜愛護自己的親人么……」

我聽她聲音轉悲,莫名心酸起來。再一細想,才想起小時候,她一個人走在放學的路上。她說父母在吵架,沒有來接她……也許,她從來沒有享受過那種一家人圍繞在一起開開心心吃飯的生活吧?

接著,只聽她聲音徒然一轉,繼而悲愴道:「……還有,被親人以愛的名義拋棄掉的滋味。」這句話猶如一記悶棍敲打在我胸口!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她說出許瀚庭「自殺」時那種痛徹心腑的眼神。

我的心痛了起來,不是生理上的痛。那是一種混雜著心疼,自責和懊悔種種情緒的心情。我問自己,如果有機會重新來過,我還會不會顧忌子衿此刻的心情,選擇不去犧牲自己的性命去救她?

沒做多想,答案依然是肯定的!我還是會在第一時間這么做。只要能讓她活……我承認這個抉擇是自私的,會讓子衿懷著對我和我家人的愧疚度過後半生。但……我不是大羅神仙,我也有私心,我的私心就是能讓她活著。

寧願她愧疚一生,也不要我獨活一刻。這不是自私是什么?

我側抱住她,黯然道:「子衿,沒有什么比眼睜睜看著你死更殘忍的事。我一向是喜歡逃避的,你知道的。」

她在我懷中開口:「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死,就不是殘忍的事?」

「好吧,我自私。」我囁喏道:「那你還要氣多久啊?」

「我不是生氣,是害怕。」子衿蹙著眉,眼中滿是憂慮:「我總有種感覺,你會再干些自以為是的事兒出來,而這件事又恰好是我無法控制的。我不想再經歷第二遍,那簡直比死還難受。所以我要讓你深刻地認識到錯誤,不會再有下一次。」

其實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子衿,在當時的情況下,尤其是我生死未卜的期間,也會感覺生不如死吧?這么一想,越發覺得自己自私了。哪怕再堅持一下,兩個人輪流呼吸,等待救援呢。真是,太不鎮定了啊。

還沒從「害怕失去我」的情緒中緩過勁的子衿,完全以不合作不配合的態度應對我。任我百般追問,她還是不和我說。於是她到底和我爸媽說了什么,成為懸案。

子衿臨走前對我說:「我母親找你的話,你要提前通知我,知道么?」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說,但是到了第二天中午,翁母就真的給我打來電話,她說想約我喝茶,並且,不要告訴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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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翁母凄凄艾艾斷斷續續地哭著。我已無法升起憐憫,反而越發覺得心里煩悶。

先叫了點東西勸她吃下,此時的我已經從巨大的震動中清醒過來,頭也不是那么疼了。趁她吃東西的空檔,我開始逐條分析翁母的每一句話,初衷是想從這些信息里組織出一條線索,能夠指引我看清事件的全貌。

這一分析不要緊,令我驚訝的是,她的話和我的認知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首先是她說的,她25年前懷了子衿,那么如此一來,子衿現在豈不是連25歲都不到?!而子衿的護照我多次得見,明明是31周歲無疑。

還有,子衿不久前曾親口承認,許瀚庭是她19歲那年自殺的。而在她的敘述里,許瀚庭早就已經被子衿的外公逼死了。

凡是和時間有關的事件,她所說的和我了解的似乎都有顯著的偏差。我盯著低頭優雅進餐的翁母,心頭疑雲漸起,想了想,便不著痕跡似的閑問:「對了阿姨,您和您老師是什么時候認識的啊?」我故意挑了個和時間有關的話題。

她想都沒想,說:「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年我20歲,還在上大學,遇到老師……」她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語調也輕松愉悅很多。雙眼漣漪,兩頰泛紅。我一點沒心思聽她和她老師是如何相知相惜相戀的,心里一直在盤算著怎么問出漏洞。

「那您什么時候和許老師分開,繼而嫁給翁行遠的?」

說出這句話之後,她茫然地看向我,仿佛在發呆,又像是試圖在記憶里尋找。表情越來越苦惱和煩躁。這件事有那么難記起么?我不禁懷疑。

這時候我沒注意旁邊何時站了一個人,中年偏老,只聽他對翁母說:「翁太太,好久不見。」

翁母的反應很奇怪,她驚得向後縮了縮身子,驚恐地睜大眼,聲音都走調了,問:「你是誰?」

那人也被嚇了一跳,忙解釋道:「我是胡耀啊,給你家供有機蔬菜的。我們吃過幾次飯呢。」說完他又看了我一眼,問道:「怎么翁大少和翁老爺沒跟她出來?」

我一愣,心道為什么她出門見客,還要他倆陪同不成?

這個叫胡耀的人沒有再多說什么,見討了沒趣就告辭了。

翁母仿佛過了很久才從方才的驚嚇中恢復過來,那表情像極了受驚的小鹿。於是我對她的印象又具體了一些。和子衿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相反,她很容易受驚,情緒起伏比較大,容易受人影響。

後來我連她的慈眉善目,未語先笑,都可以推敲成她是在用笑掩飾反應的遲緩,或者根本就是遲鈍。因為好幾次,在我說完話的一分鍾里,她都沒有絲毫反應,或者對我的提問即使再賣力的回想,也仍然一無所獲。

而且我發現,越到後來,這種跡象越明顯。也就是說,我們會面的最後,她的記憶力不佳已經非常明顯。但是有一點,她對和她老師的記憶卻非常的頑強,並時不時會把話題轉到這上面去。

從她描述她和許瀚庭的悲劇戀情上,我感到她對許瀚庭的愛很深也很執著。

最後,我只得無奈地送她離開這富麗堂皇的會所,他的司機已經提前在出口等了。

我帶著滿腹的疑問,看著她跟我道別,准備上司機的車——倏地,旁邊又硬擠來另一輛車,霸道凶悍地強插進便道。

我扶了扶額頭,這位仁兄對車子的口味倒是一直沒變過。我已分別見過他的立馬、斗牛,今天開的是三叉戟。看來他的目標是收集世界知名跑車?

翁子揚氣勢洶洶從車里站出來,後面出來的是同樣趾高氣昂的他媳婦。

「還愣著干嘛,趕緊把老太太扶進去!」翁子揚指揮司機。等司機安置好翁母,翁子揚就指著他鼻子罵:「誰讓她出來的?你知不知道她不能隨便亂走,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私自載老太太出來,你還想不想干了!」

司機嚇到了,喏喏地:「我是新來的,老夫人要車,我就開了……」

看來翁子揚結婚之後看來也沒收斂住這壞脾氣。他罵夠了司機,才發現我的存在似的,目光募地轉向我——然後就笑了。

「小家伙你在這兒啊,剛才沒看見。」說完擺了擺手,讓司機開車先走。

「原來老太太是見你來了?」

我笑笑算是承認。

翁大少開始忍俊不禁,笑道:「這老太太,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顧,卻始終記掛著子衿那丫頭。」

我一愣,脫口而出:「什么意思?」

翁子揚納悶道:「你不知道?我媽……」指了指腦子,「……不太好。受了刺激。一直在外面養病,這陣兒才回的北京。」

我驚愕。怪不得……哦,我想起來,翁母一直在外養病確實是我很早就知道的事,只以為是身體疾病,卻沒想過是精神上的。

翁大少礙著子衿的面子,對我還算客氣。他撓了撓頭,對我說:「你和她見面的事最好不要和子衿說……」

子衿讓我在見她母親之前報備我還能夠理解,翁大少不讓我告訴子衿,又是有什么隱衷?

我發現這個翁母在翁家,本身就是謎一樣的存在。

翁大少倒是一副什么都願意和我說的架勢,只是看得出來他很顧慮他後面的老婆。回頭望了望她,然後示意我跟他去遠一點的地方說話。

「本來這事不能和任何人說。但是念在你不要命地救了我妹子一命。從此你就是我的親妹妹。」他說得特別誠摯,但不知道為什么他這個誠摯的表情,我看見特別想笑。

「其實中間細節我也不是很非常了解,大體就是我媽不知道怎么想的,多年前把秦姐和子衿硬生生拆散,還把秦姐已過世的丈夫介紹給了秦姐。從那之後我妹子就和老太太冷戰,老太太自覺有愧,就聲稱有病不在家里住。總之倆人現在關系才消融。她來找你,說過什么,你擔待著聽著。她應該是吃過葯來的,葯勁兒過了後面的話可能就顛三倒四。」

今天可稱為我黃彤的意外震驚日!翁母的話由於生病的緣故,假假真真,真假難辨。但以我的推斷,許瀚庭的死亡時間和遺言內容應該是子衿說的對。她之所以說是25年前,並說在遺囑上沒有怪她之類,可能是出於補償心理自己幻想出的。因為真正的遺囑只托孤了迅達和秦玫的老公許先生,對她是只字未提。

隨著翁大少的一聲:「具體你問子衿或者秦姐都行。」然後就拍拍車屁股走人了。留下了更多的疑問給我這個腦子已一團漿糊的可憐人……

最後,我只抓住了一點,也是最在意的一點——子衿竟然為了秦玫不惜與生病的母親冷戰?

怎么心口那么憋悶?

經過一連串的意外「真相」,我回家就躲進房間里進行冥思。

後來迷迷糊糊睡著了。夢里我回到了秘密花園,看見那些五顏六色色彩斑斕的花兒全部變成了玫瑰。隱約中,有兩個優美的女人站在玫瑰叢中相擁在一起。看得我不僅心如刀絞,更是淚雨磅礴。

所以說女人遇到某些問題的時候是很難理智的。例如我,那么多人在子衿背後虎視眈眈,哪個似乎都是箭在弦上要對子衿不利,雖然我也心急想趕快想出辦法破解,但遇到感情的糾葛,我還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這上面。

怪不得早就察覺子衿對她母親的存在總是隱藏的很深,為什么她母親來探望我時,子衿的態度總是冷冰冰的。原來歸結到一處,竟是因為她母親拆散了秦玫和她。

以翁母對許瀚庭的痴心程度,和過去略有聽說的,關於翁母對許先生的處處照顧,以及她對迅達的重視,無不說明翁母對許瀚庭遺囑的重視,似乎當了聖旨一般地嚴格去執行。對啊,要不是迅達危在旦夕,可能翁母還不會讓子衿知道真相。

那么是不是可以推論出,子衿母親對許瀚庭的執著已經超越了一切?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女兒的幸福,也要成全了許瀚庭的心願?於是在得知許先生喜歡秦玫之後,就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是母女反目,也要把秦玫配給許先生?

我的個天,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執念的女人啊。我不禁感到背脊發涼。

我怕**不離十是這樣了。因為子衿和她的關系漸漸消融,正好證明了子衿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後,某種程度理解了她母親當初為什么那么做。

這時,我家老太太也扯著嗓子喊開飯了。

還是自己的家里溫暖,那些所謂大戶人家的豪門恩怨真是想起來就頭疼。同時心里柔軟之處又不禁為子衿心疼著。

有那樣狡詐精於算計的父親,又有這樣一個只為自己老師而活的母親。看似光鮮的背後,其實又有多少心酸。尤其,自己曾經最愛的女人,竟然被自己親生母親拿去填補給了別人。(這話對秦玫不公平,應該還有很多隱情。就當是誇張手法好了=_=)

唉唉唉!我的子衿啊!

晚飯前,我試圖聯系秦玫,可惜她的手機一直關機。我想事實大抵如此了,我是想重點問一下她,關於范晨的事情幫我查的怎樣了。

晚飯的時候,我媽宣布了一件事。

「我和你爸這趟旅行可是籌劃了好幾年,每次都是因為你這個小沒良心的被耽擱下來。」我媽抱怨道。

「媽——」我才在另一場家庭悲劇中回神過來,正是渴望家庭溫暖的時候,他們竟然要去旅行?

我媽推出一個手掌:「這事沒商量!」

我爸推了推眼鏡腿在報紙後面偷笑。

翻白眼:「媽,我才從醫院出來……」

「嗯,所以我和你爸決定把你交給子衿照顧。她說家里會再請個保姆,兩保姆伺候你,你沒事就偷著樂吧!」我媽變掌為拳,用勵志的聲音鼓動我道。

我剛要再反駁,突然腦子里那根正確的弦搭上了——和子衿住?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這不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么!

再說聽了翁母的一番真假虛實的談話,我想我還是呆在子衿身邊心里踏實一些。無論如何,在她發生危難的時刻,有我在身邊。但是,如果真像翁母說的那樣,子衿外公如果知道子衿和一個女人同居在一起……會不會把事情推向不可挽救的一邊?

看來,一下子應諾下來還為時尚早。

「你們去吧,就算我不搬去她那兒住,我在家也能照顧自己。放心。」最後,我對他們說。

於是我那兩個過於信任靠譜子衿的爸媽,第二天一早就提著行李去機場了。目的地海南——

我依然不知道子衿和他們談了什么,同樣的,我也不清楚他們是怎么一夕之間就接受了我和子衿關系的?可以試想一下,老兩口關起門來躺在床上,會不會有這樣困惑的對話——

「老頭子,你說子衿到底是咱的兒媳婦還是女婿呢?」

「老婆子,我也搞不懂他倆都純粹女孩子樣兒,怎么分的男女。」

「老頭子,談戀愛也不用分男女吧?」

「老婆子,可是總要分的吧……」聲調漸漸降低,意味著後面的話說出來就有點不好意思啦。

……

於是倆人越想越想不明白,干脆不想,熄燈睡覺!

我爸媽轟隆隆撇下我去二人世界了,他倆一走家里瞬時冷清起來。「家的溫暖」不是指這座房子,而是家里的人。如今沒有了家人的這個家,一點也不溫暖。

由於腦子還在糾結於和翁母的對話,和那久遠的、卷土重來的醋意。幾乎是沒有明確意識的,我走出了家門,攔了輛車,向司機師傅說了四個字:「迅達大廈。」

迅達大廈的金屬鋼身矗立在陽光底下,那么的耀眼輝煌。我眯著眼抬頭,卻望不見頂端,突然對這座大廈以及龐大商業帝國的擁有者懷著近乎膜拜的心情。那可以說是一種直面的震駭。就像她可以上報紙上電視,出席各種名流派對,見識過她過人的才能和智慧。可那些給你的感受好似都是經過沉淀和二次加工的,遠沒一座標榜權力的實物來得震撼人心。

可這種感覺對我來說不陌生。它深埋於我的記憶里。那是我這個職場小蝦米忐忑地踏入xx33層總經辦,猜測黑色真皮轉椅後面的那張面孔該是怎樣的盛氣凌人的時候……於是一切就這么開始了。

我暗自笑了笑,回想起那時,有一種甜蜜的傷感。過盡千帆之後,才知那時的情感最真切動人,直白得令現在的我慚愧。

懷揣著這份回味,我步入大廈,找到kiki。她遺憾地通知我總裁剛剛已經走了。我看了看時鍾,就問:「她說過下午回來么?」

kiki以為我要等她回來,聳聳肩道:「沒說過要回來。」

我了然,道別,並按了去地下車庫的電梯按鈕。如果她才剛走,下午又沒有安排,估計現在在取車吧。

果不其然,我才邁出電梯,就見不遠處子衿的車前站著兩個人,一個人赫然是她,而另一個人……卻是孟傾凡。

這個人還真是陰魂不散。

此時他擋了子衿的去路,看那架勢仿佛有急事找子衿說個清楚。

我不習慣偷聽別人的談話,但總是會撞見這樣的場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不躲不藏,安之若素地聽著。

車庫安靜,他們的談話很容易就聽進了耳朵。

「……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孟傾凡道。這個曠世痴男果然句句不離煽情。

子衿出於修為素養,對他還是彬彬有禮的,但是被人攔路心情也不會好到哪去,而且在這種地方表白……誰聽了也會大皺眉頭吧。

「為了我?」子衿冷笑一聲:「那么被李總收買而出賣我,如今又被翁行遠控制將我的軍,你說,這些就是為了我?」

看來子衿不是心情不好那么簡單,她現在定是煩透這個人,所以才是這般語氣。

以我對子衿的了解,她雖不能說是心胸狹窄,但有仇必記,有仇必報是肯定的。而孟傾凡卻總是天真無邪地用錯方法。我不知道他是真笨,還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你也報仇了不是么,現在孟氏最賺錢的兩個公司已經資產清零。你能說這不是拜你所賜?」奇怪的是,他說這句話的語氣不是責問,而是諂媚邀功?如果讓他爸聽見一定會後悔生出他這么個敗家子兒子。

「現在,翁行遠只用很少的錢就把那兩家公司給吞了!」這句話倒是說得氣勢洶洶。

子衿的好修養終於耗盡了,她懶得再和他說下去,只丟下一句話:「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別人。」然後繞過他去開車。

誰知那小子竟然一把握住了子衿正在開車門的手:「他承諾會讓你嫁給我,我才跟他來往!再說他和我爸是老友,誰會想到他會暗暗惦記我家的產業,剛出事就落井下石,拿不平等收購條約給我們簽。」

子衿沒有縮手,而是抬起頭,黑漆殘冷的眼眸望向他,用近乎千年寒冰的語氣命令道:「把手拿開。」

孟傾凡嚇得縮回手,就連我這個旁觀者也被嚇得怯然,心內不斷微唏:太可怕了……子衿的氣場好可怕……

子衿沒一句廢話,干凈利索地開車門,坐進去,系安全帶,發動車子……動作一氣呵成。

孟傾凡拍著車玻璃喊:「子衿,我不是懇求你什么,我就是想讓你明白,我孟傾凡沒了孟氏,依然值得你托付!那、那兩個公司,就當是我們孟家給你家的一點心意,好不好?」

我扶住額頭,我這是在看台灣言情劇么?男配這樣演,未免太幼稚可笑了吧?還是孟傾凡本身就是被席絹於晴灌輸長大的,符合一代言情衰男作風。

子衿的車子一滑,緩緩出了車庫。但沒多久又倒回來,並且停靠在了我旁邊。

她伸出頭,冷目凝著我,涼薄的語氣:「戲看夠了?上車。」

直到車子風馳電掣般駛向康庄大道,我才終於把那久憋的笑意源源不斷地迸發出來。笑得眼淚都飈出來了。

子衿微蹙著眉頭,並無一絲笑意。

「怎么了你不開心啊?」這句話問出來有歧義。發生了那樣糟糕的表白,會開心才怪。我是想問她除此之外是不是還有不開心的事,因為我以為她會和我一起笑的。

「你和我媽見面了?」她問。

這是誰泄的底?我心中暗懟道。但現在也只能乖乖點頭:「是。」

「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什么?」

「記得,和你媽見面,要提前和你說。」

「知道懲罰是什么嗎?」子衿一本正經地說。

我心下忐忑,囁喏地問:「是什么啊?」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本來還想追問諸如十萬個為什么的時候,轉念又一想,在冰山子衿沒有恢復成溫柔子衿之前,我還是少說話為妙。剛才那千年寒冰氣場我可不想領教第二次。

尤其是看向路況,發現是開往她家的方向,心下便坦然——在家里興師問罪,再嚴重也嚴重不到哪去,不知道為何有這種感覺。可能就是單純對「家」這個詞有安全感和依賴。

車子駛向子衿的郊區別墅。保姆阿姨竟然還站在門口迎接,不,是兩個阿姨。

「你真雇了兩個保姆?」

「嗯,一個專門煲湯的。」

我訝然,於是試探著問:「你不是對你的湯……很有自信么?」

她停好車子,冷著臉沒有說話。最後我都進去了,才聽見她小聲說:「我喝過了。」

哎?我扭過脖子問道:「然後呢?」

然後我看見她難得羞赧的表情,側過臉還不讓我看見她表情,道:「吐了。」

後來我深刻理解一個名詞,叫做樂得抽筋,我就是。不瞞大家說,肚子真抽筋了。

哈哈哈……

我忍著笑進門去,發現挺寬敞的地方充斥著白色包裝袋和已拆封的硬紙箱。一個疑惑的眼神遞過去,子衿才算展現了今天第一個笑顏:「喏,這就是懲罰。」

我指著那些雜物,又指了指我自己:「不會要我收拾吧?」怎么都拿我不當病人啊。

「只要你指導工人把它們擺放到你喜歡的位置。」子衿放好包,纖長的玉指挑開一個包裝袋,從里面捏出一只精致的陶罐,「喜歡么?」

我點點頭,再前後左右一番觀看,發現除了這些工藝品、裝飾物,還有新的家具和布藝……原來上次准備同居去家具城挑的一應物事都采辦來了。那時候因為照片事件和我媽禪精竭慮地防范同居計劃暫時擱淺了。現在則不然,現在老兩口和子衿是親啊親啊一家親,再加上我媽那金口一開,和子衿一起生活儼然成了黃家特許,理應如此了。

問題是,真的可以么?

子衿的外公就是不聽她媽講,光是想也夠可怕了。中南海那邊的事情我是不了解,《中南海保鏢》可是看過,而且傳言如果找地方高官問話超過三次就快下課了。她外公本來退下來之後是久居上海的,但作為德高望重的人物,又是某某的恩師,也順勢也成了重兵把守紅門大院中的高級住戶。

當然,我是不怕她外公叫我去中南海問話,我怕的是影響子衿的前程。可子衿向來是有主張的人,她認為可以那就一定是成竹在胸的。想至此心下才少了些憂慮。

「我回來之前你要把家整理好。」子衿也就是隨口那么一說,卻在我內心激起一陣漣漪。我不禁脫口而出:「家……」

她含笑凝目向我,無聲勝有聲。

要是沒保姆在,我肯定要忍不住抱住她親幾口,我太喜歡和她有個家了!簡直是可望而不可及、榮登我「最希望達成心願」no.1!如今卻簡簡單單實現了?

唉,怕是沒那么簡單。如果沒有翁母的談話,我還能活在不知情的世界中自我陶醉,過兩天美夢成真的好日子。

家啊,什么是家?不光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還有那份心靈的安穩和踏實。現在我家那邊是踏實了,可她家老太爺,怕是沒那么容易。

子衿囑咐我幾句就走了。

憂患意識再強,也抵不住裝扮家的喜悅。這可是我和子衿的家,想想就濃情蜜意溢滿心口。

要拆封的東西太多了,我先讓兩個保姆和三個工人把東西分類,每人負責拆一部分。我負責的部分是廚房用品。一只只色澤鮮艷、晶瑩剔透的玻璃餐具在我的精心擺放下是那么的恰到好處,盡顯完美。就連燭台、掛畫的位置我也是精益求精地苛責對待,可是連累了三個工人。不過我指使人心里也不落忍,期間讓保姆給他們燙茶,送甜點,他們才樂意招架。

可見子衿的這次家具家飾品置辦是下了大手筆,而且處處彰顯兩個人的生活品質。用小小浪漫渲染兩個人的幸福空間。

例如隨處可見的「成雙成對」,代表作是陽光房里沐浴在陽光下的一對舒適單人沙發座椅,暖暖的黃色,像入畫了一樣,我非常喜歡。還有露台上那只質感的釉里蘭茶具,也是雙人杯的設置,在細細品味醇香茶味的同時,還能讓兩個人同時感受這種純粹的意境。

總之細枝末節的事情太多太多,我又極其挑剔,以至於整個下午才完成了三分之二。還好子衿打來電話說她要開會晚些才能回來。

剩下的卧室我打算自己動手,沾染了「男人」的氣息就不好了。

等一切結束,我看著各處用精致和顏色沖撞出的動人美感,有一種說不出地、化腐朽為神奇的充實感。兩個保姆更是拍手稱絕,說我很有藝術眼光。我心想是你們家的小姐有藝術眼光才對,挑的物飾無不是近乎藝術品般的華貴精美,而且無一列外是純色。搭配起來才會這么得心應手。

等工人把廢棄的包裝袋紙箱紙盒回收走,保姆又打掃了一遍,我環顧四周,卻又覺得哪里有些美中不足……尋思了很久,除了有那種直覺之外一無所獲。可能一整個下午都在思量這兒琢磨那兒,現在反而沒了頭緒。

我叫來保姆阿姨,問她們意見。讓她們發表建議仿佛很為難的樣子,這個說看不出來,那個說哪都挺好。

「要真說美中不足,是不是缺點綠?」一個阿姨提出建議。

一語道破玄機啊!我說怎么缺了點什么,原來是偌大的房子里,唯獨缺綠色、綠意、盎然的生機!看來我強迫症犯了,特意叫了輛車直奔附近的花卉市場。兩個保姆加上我,拎了一堆的綠植、盆栽、花草,至於大的花盆和花瓶就讓賣家直接送貨到門。

「深綠色花瓶插紫色干花,白色插花放在餐桌,純白圓花盆種巴西木……」我指揮道。散尾竹郁郁蔥蔥正好襯托書房的米色調;小型的綠色盆栽穿插擺放在擱架上;浴室做舊的家具,拼貼的瓷磚正好用旺盛的綠植點綴;窗台和陽台有了水培植物的參與簡直成了天然氧吧……

子衿在玄關上換鞋,抬眼片刻,劃過一絲驚艷:「真是難以想象!」

我樂悠悠地說:「怎么樣,還算滿意吧?」

她放好東西,捧住我,用頭頂了我一下,贊嘆道:「真棒!」

有她這句話,一切辛苦就都值得了,內心的滿足和喜悅難以言說!

只是兩個阿姨被我指使了一下午,已經錯過了飯點,子衿就叫她們隨便自己弄點,帶我出去吃。不說吃飯還好,折騰了一下午倒真覺得餓了,我說咱們也隨便吃點得了,子衿不願意,說是兩人正式開始生活,要象征性地慶祝一下。

「你的車可以取了。」子衿一邊開車一邊說。車外燈火輝煌,車內卻是冷清幽暗,光影投射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更襯出她姿容的遺世獨立,天然雕飾。

我敷衍地「哦」了聲,開始偷眼享受美色。

「累不累?」她疼惜地轉頭看我一眼,又繼續專心開車,唇角卻不動聲色地揚了揚。

「有點,就是餓。」

「我們去天岸食府。聽說新出了幾道菜,去嘗嘗。」

「我知道那家,梁歆怡由於太愛吃那里的金鍋帶皮乳黃牛,請不來廚師長,就入了股。」對於吃和紅酒,少有人像梁歆怡那么執著。

子衿笑著說:「她為了吃可沒少做入股的事。只是有賠有賺。」忘了子衿字典里美食向來沒地位,把梁茶壺的樂事當成了投資的生意經。

夜風襲來,和子衿聊著家長里短,吃得飽飽地回我們的溫馨diy小(其實是大)家,如果抓個此時我的人物特寫,那就是一只嘴角上翹心滿意足的加菲貓……

只是我的人生注定波瀾起伏,樂極之後不生悲,也得給你一哆嗦。

我正吃得飽飽,喝得微醺,沐浴在羅曼蒂克的海河里眼角眉梢都是笑的時候,占奮這個程咬金出現了。我本來不想敗了興致在這時候接他電話的,又忌憚他還是我老板,不接老板電話有點說不過去。

「你怎么出院也不說一聲啊?」氣囊囊地興師問罪。我這才想起,所有人都通知到了,卻唯獨忘了告訴他。要說這個老板還真是體恤下屬,我住了一個月的院,他少說來看了我十八天。要不是我爸媽早知道我和子衿的事情,真以為他和我才是一對。作為他的「舊愛」,我感覺壓力很大。

我賠了半天不是,他才勉強好聲好氣地說:「你來昆侖飯店。有人等你。」

奈我如何追問,他也不說是誰,非常會賣關子。我只好對御用馬車夫子衿下達指令:「去昆侖飯店。」

如果我早知道要見的人是占奮「新歡」,我傻了才叫子衿載我去!

來到昆侖飯店門口,我自作聰明地認為我和占奮見面,子衿在旁顯得我多么地問心無愧,又以天色已晚我沒有車為由,非要子衿跟我進去。

等真見到了正主我傻眼了——秦玫?!

相信秦玫看見子衿也是意料之外,表情有那么一點不自然,因為她此行目的一是為了工作,二是受我所托來和我談范晨的事。之所以讓占奮聯系我,是因為還沒有辦理國內手機通話,占奮又是個黏人精,巴不得對自己的夢中情人大獻殷勤。

子衿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當然這個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不知道子衿為了秦玫不理自己親媽還好,知道了我這醋缸就滴答滴沒停過。如今雖然是我犯傻自作主張擺了這出烏龍局,可我怎么就看著子衿臉色不佳的原因是看了占奮黏著秦玫跟前跟後?

如此這么一想,不禁替占奮捏了把冷汗。這家伙前幾天還搶女神的現任女友,現在又去打她前前任女友的主意,吃了雄心豹子膽啊!

不知內情的占奮面帶喜悅地為三位女士安排就坐。子衿和秦玫已經恢復常態,互相慰問了一番。

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尤其是占奮對秦玫大獻殷勤的樣子明眼人一看便知。為這子衿那蘊含著深意的眼神瞟了我好幾眼。我只好低著頭假裝沒看見。

秦玫是多有分寸的人,當然知道我拜托她的事不好當著外人講。就算是子衿也不行。她一直在舒緩地、溫文爾雅地談著她的全國公益演講計劃。子衿對公益本來就有興趣,於是就專注地聆聽。

席間變成兩個公益人的對話,我雖然也熟知她們的談話內容,奈何內心太過復雜,只悶著頭沒有插話。我要時刻提防分析著子衿看秦玫的眼神,還要從秦玫的口中探知些話外的意思,例如把范晨安好或者不好的消息夾在話里傳達給我。阿門,我一定是間諜片看多了。

秦玫談話間隙說了句:「失陪,去一下洗手間。」就站起身,禮貌著含笑,撤身,轉身走人。

我斟酌著,也站起來,說:「我也去。」終於逮到機會和秦玫單獨相處,豈能輕易放過。看子衿只是垂著眸子喝茶,心下便也不再猶豫,緊走幾步追上秦玫。

和秦玫來到洗手間,她仿佛就是專心來補妝,洗手的,直到出了洗手間她還是沒有和我說起范晨的事。我有點沉不住氣,剛要開口,她的眸光突然幽暗了些,說:「別問。明天再和你說。」

我一時想不出她的用意,卻順從了她的意思,沒再追問。

在我們離子衿他們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突然橫過來一個嬌小的身體。秦玫快我一步地接住她,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險險地差點摔倒。後面跟著她的家人。看得出來秦玫很喜歡小孩子,和小女孩以及她的家人聊了一會兒。

孩子和家人告辭之後,我和秦玫也邁步准備回到座位……

所以說,很多事情就是因為這一點點的巧合發生命運的逆轉。就是所謂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一個五星級酒店,一個各方面都精益求精的服務場所,竟然在那一剎那,停電了——可以想象這種可能的存在性是多么的微乎其微,但,它就是發生了。

偌大的大廳,所有的燈光瞬間全部熄滅,連外面三環路上的燈紅酒綠都沒能投射進來。觸目所及,一片漆黑。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在場的人似乎都呆了,傻了,然後終於意識到發生什么,在下一秒騷動起來。

真的只有短短幾秒。我感到旁邊有人影晃動,緊跟著,一絲熟悉的氣息攪動了我全部的感官神經,本能地,我想抓住她的手。她的聲音也同時砸上我的耳膜——

「沒事吧?」

遙遠的記憶侵染著一絲一縷的惆悵和抗拒翻開那一頁,那一夜。同樣是黑暗中,同樣是慌亂的當下,那個猶存的,等同於絕望痛苦,烙印在我心底的四個字,依然滾燙地灼著我的心——

「你怎么樣?」

那四個字與這三個字,重疊在一起。歷史神奇地以這種方式,重演。

我的心,從未如現在這般恐懼。是的,是恐懼。我怕聽見,歷史的節拍在這一刻完全重合。那么,它所蘊含的意義我又如何能承受得了?

如果一切還是三年前,一切都沒有改變。那么我們所經歷的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我怕聽見另一個女人回應:「我沒事。」我太怕了,以至於手腳都在瑟瑟發抖。甚至,我突然有了幻聽,在我身旁的秦玫確實回應了。她說:「我沒事,放心。」只是聲音很輕很輕。似乎只有我能夠聽見。

她真的這么說了?我的心跌入谷底,全身如同被傾盆大雨澆了個透心涼。上天啊,你何其不公,你不讓我死,卻又讓我嘗遍這罌粟般愛情的苦,陷入如此不堪回首的輪回。

你,意欲何為!

這些心思心事只是稍許縈繞,轉瞬之間。事實是,子衿才問完話,就抓住了我的手臂。而此時的我在幻聽的作用下已經如同下了那極刑的煉獄。所以,當她用溫暖的手掌貼合在我手心的時候,像多年前那個夜晚一樣,我本能地以為這絲我渴求的溫暖不屬於我,而是秦玫。

她,認錯人了。

這對我又是一種怎樣的侮辱!總是在關鍵時刻,才能顯露人的真情。這份真情,是掩藏在平庸的生活本相與你內心深處的,就像我對子衿的愛超越了我自己的生命。那是一種在危難面前迸發的本能。它是潛意識的,自發的,無關其他任何客觀因素。什么良心,什么道義,什么阻礙,都在生死攸關面前變得粉末一般隨風飄散,而塵埃下的真相就是你的本心。這份本心在之前,甚至連你自己都不清楚。

而子衿的本心又是什么?

會不會是幾年前那樣,在生死一線之際,她心心念念的人依然是秦玫,也只有,秦玫?

可她現在卻抓住了我。那么我成什么了?

這么一想,幾乎同時間感到手臂被燙了似的。我掙扎地、縮了回去。並且由於重心不穩,蹲在了地上。

子衿暗暗嘶了一聲,又試圖抓住我……我終於抑制不住地大叫:「你知道我是誰?!」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喊得這么大聲,也許是那種壓抑的情緒差點令我窒息,需要這樣才能舒緩。也許,是我太過自卑,悲憤,甚至是絕望!只有用怒吼來發泄這無盡的傷心欲絕的情緒。

……

時間仿佛靜止了。

我聽見自己氣喘吁吁的聲音,宴會廳里擺鍾的聲音,除此之外,那么的安靜。連人群的騷亂聲都沒有了。我緊閉上雙眼,感覺到一陣天暈地轉。過了一會兒,我仿佛悠悠地從一場噩夢中醒來。

只有一個聲音緩緩,又堅定地傳來,證明這一切並不是夢:「我當然知道是你。」

就在同時,燈晃了幾晃,亮了。

大堂經理是怎樣向客人道歉解釋的,我已聽步入耳。我只看見站在我面前的子衿,盯著我的淡冷的眸光閃著薄薄的怒意,由於太過隱忍一件事,唇邊竟在微笑,似滲入一絲外人不明的寒涼。

她,生氣了?

怎么和占奮秦玫分開的,我不記得了。我只是一直在回憶,剛才的那一幕,以及到底有沒有幻聽?後來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那確實是幻聽。導致它產生的原因,是出自於那遙遠的記憶中、那處還沒有完全愈合的心傷,在極不情願發生的心理暗示下產生了反作用的臆想。

同時,我也明白了一件事,子衿當時緊張的人,其實是我。在停電的第一時間,她趕到的是我的身邊,握的是我的手,是想給我傳遞令我心安的力量。

子衿是多么體貼的好愛人啊!而我呢?竟然懷疑她,不相信她,甚至還凶她。這任誰也得生氣。我在開心之余,不免忐忑地想。

奈我如何引她說話,她依舊一言不發,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一絲不苟地開著車。絕美而又無懈可擊的側面說不出的冷傲冰霜。看來還氣得不輕,我不禁縮了縮脖子。

她開車,我也沒閑著,費盡心思想挽回的對策。一路上我撒嬌、解釋、請求、告饒,連眼淚也擠出了四五顆裝可憐用。能用的方法幾乎用遍了,她就是繼續冷暴力不為所動狀。

後來逼得我實在沒辦法,想到古往今來人們在束手無策時首先想到的就是請軍師,搬救兵。於是我掏出手機給斬獲大叔無數的戀愛達人梁茶壺發短信……

快告訴我愛人生氣了該如何挽回!

很快,「噼」地一響,梁茶壺答道:吃頓講和大餐。

對方不愛美食呢?

那就滾上她的床。貌似某人禁欲很久了,你小心身體哦,嗬嗬嗬嗬……

看得我面紅耳赤只想摔手機。果然不能信任這個女人,什么爛辦法!不過……如果實在沒辦法,也值得一試。畢竟某人似乎確實是禁欲很久了……

本來讓我這個臉皮比南翔小籠包還薄的人做出……那種事情,是難於上青天的。除非徹底醉個人事不省,讓本能操縱一切,還有可能讓我做出去勾引子衿上床的事情……

想至此,不禁又在心里罵了梁茶壺一遍!你不告訴我好主意也就算了,還告訴我個這么爛的,現在倒好,看到子衿直接抱著枕頭去客房睡了,我腦子里只想破釜沉舟把這爛主意一試了,因為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根本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來。

「子衿,子衿你聽我解釋……」其實我能想到的解釋都和她解釋過了,可是她不僅沒有聽進去,反而越聽越氣。於是在我面前,客房的門「嘭」地被關上!

我耷拉著腦袋,看著依然令我心滿意足的家居擺設,心頭暗自惆悵。本來今天應該是浪漫一夜的,唉。

於是黃小彤彤,也就是我,不知是出於借酒消愁,還是醉後勾引人的目的,也許兩者都有。徑自去樓下自制吧台取了一瓶紅酒,一轉念自己酒量還不錯,就又夾了一瓶洋酒上樓來。

心里想著今天發生的種種,尤其是沉浸在可能是三年前回放的那種臨淵的絕望場景中,又覺得自己沒有做錯。我是太怕她不愛我了,太怕了。雖然她說她先鍾情於我,但是那只是一段青澀歲月沒有萌芽的種子,真正讓她初識愛果的是秦玫,不是我。如果不是翁母出於自己私利拆散了她倆,現在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是她倆,沒有我黃彤什么事。這么一想,我還得感謝翁母。

想著我傻了吧唧竟然生生錯過了和子衿最美最青春的十年,讓別的女人捷足先登,我就悔得腸子疼。可就像我和紅葉擁有不可復制的初戀記憶一樣,子衿和秦玫同樣也有,甚至比我們的更深刻更難以忘懷。我是不是該將心比心,把這一切都看淡,不要再小肚**腸地回想或者臆想那些令彼此難堪的?

現在,子衿握住的是我的手。也因為我不信她而寒心。這些都證明她現在愛的是我。即使三年前她真的是對秦玫說的那四個字又如何?過去的已然是過去,執著於過去,不如珍惜現在。我們已錯過了很多,從此便該攜手一生,盡情地享受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想通了,便釋懷了。從開始喝悶酒,變成開懷暢飲。

這一喝就真的沒剎住閘,潛意識里還是梁茶壺的餿點子在作怪。一瓶紅酒見底,又去喝洋酒。紅酒後勁一上來,頂著洋酒的酒氣一齊鼓搗。後果非常嚇人。

最後的意識里,我晃悠著身子和酒瓶子一起砸向了子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