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佛門北宗(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755 字 2020-08-29

聽到「社」這個字,徐佑首先浮現腦海的是南宋初年的義軍首領鍾相。這個人成立了一個很有名的組織——鄉社,然後利用鄉社糾集了大批民眾,揭竿而起,先是抗金,後來割據,最後被岳飛帶兵給滅了。

也就是說,社,是秘密組織的代稱之一!

徐佑曾經很喜歡獵奇,讀過許多雜七雜八的書,比如國外的共濟會、郇山隱修會、薔薇十字團等等,有些是真,有些是假,有些真假難辨,不好說到底存不存在。而國內的各種秘密組織就更多了,從秦至清,幾千年的中國史,就是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之間的斗爭史,諸如太平道、天師道、彌勒教、白蓮教、摩尼教、鄉社等民間教派都十分擅長鼓動下層對現實不滿的被統治者,暗中結社成黨,聚眾謀事,反抗統治者的壓迫,掀起過無數次的滔天巨浪。

這些屬於有影響力的組織,史書上有清楚的記載,或者民間口口相傳至今。除此之外,肯定還有一些秘密組織不為人們所知,就像何濡提到的這個什么風門,徐佑連聽都沒有聽過!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時空走向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軌跡,徐佑從後世穿越而來,沒有聽過風門是正常情況,可看左彣、履霜,包括冬至的表情,全是大寫的迷茫!

左彣是袁氏的軍侯,履霜是清樂樓里的名妓,冬至掌管過船閣,他們無不是消息靈通之輩,可也從來不知道世間竟然還有個「風門」!

「風門很……怎么形容呢,很奇妙!」何濡仰著頭,手中的茶杯無意識的晃動著,目光深邃而清幽,道:「我接觸的也不多,但給我感覺,他們就像……就像是山中隱士,不問胡漢,也不分南北,誰來做天下的主人,其實都無關緊要,該如何生活就如何生活,對外界的紛擾漠不關心。可有時候又像是經營逐利的市井商賈,如果價錢合適,時機恰當,也可以不分貴賤,不論男女,生殺予奪,操於手中。江東也好,中原也罷,在他們的眼中,都是標明了價錢的生意,談成了就出動,談不成就蟄伏,是不是很奇妙?」

徐佑輕聲道:「嗯,很奇妙,但也很奇怪!」

「不錯!」

何濡將杯中茶一飲而盡,目光轉為疑惑,似乎有什么東西阻擋在眼前,看不到內里的真相,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風門奇怪的地方很多,一聚斂錢財,二收集情報,三蓄養部曲,四羅織人情,凡有四點中任兩點,已足以讓人警惕,我估計風門所謀甚大,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

左彣問道:「前三點我都明白,可羅織人情是什么意思?」

「我剛才說同師尊逃離北魏,依仗得正是風門的勢力。可我也說了,和尚哪里來的錢財去請托風門出手相助?他們的要價可不低啊!」

「那……」履霜好奇道:「是不是郎君想法子賺了錢?」

何濡的神色頗為玩味,道:「這次私渡堪稱北魏元氏最大的恥辱,個中的風險和難處可想而知,但風門卻一文未取!」

何濡的師尊是誰,徐佑一直沒有問過,冬至卻聽出了弦外之音,驚訝的嘴巴都快合不住了,指著他支吾道:「你,你是曇讖大師的弟子?」

何濡默然半響,淡淡的道:「難為你竟然知道師尊的法號!」

冬至心神巨震,久久不能做聲,道:「原來曇讖大師南渡是真的……那洛陽承光寺里閉關的又是誰?」

「自然是假和尚!」

說起這個,何濡前仰後跌,大笑道:「拓跋瑜,哦,現在該叫元瑜。他氣得吐了血,怕傳出去傷了元氏的顏面,命人假扮師尊,對外宣說於承光寺中閉關苦修,其實早就是個西貝貨了。」

冬至結巴道:「我看到情報時,說有可能從北邊來了個佛門的大人物,但是很不確定,只是偶然聽到傳聞。因為此事跟郭氏的關系不大,也就沒有進一步關注,沒想到竟然……竟然是真的……」

連左彣這個對北魏佛宗不怎么熟悉的人,也聽說過曇讖的大名,同樣震驚的無以復加,道:「令師不是被元瑜奉為國師嗎,怎么會逃到南方來呢?」

何濡譏笑道:「國師?元瑜表面上尊崇我師,只是看重他在佛宗里的地位,卻從不聽其一言,真正的心腹是靈智和尚。」

「靈智?」

冬至似乎對魏國佛宗了解頗多,道:「靈智和尚不是曇讖大師的師弟嗎?」

「師兄弟又如何?」

何濡面帶鄙夷,對這位靈智和尚極其的厭惡,道:「師尊潛修佛法,只知道深居簡出,編譯佛經,多次勸勉元瑜不要擅殺非罪之人,被其疏遠在意料之中。只是沒有料到的是,靈智此人以方術變幻為引,趁師尊自外於人,迷惑聖聽,逐步得到了元瑜的信任,常尊稱大和尚而不呼名字。此消彼長,魏國的國師,其實早就是靈智了。」

「就算如此,佛宗在北魏依然得勢,你們為什么要干冒大險,私渡回楚國呢?要是路上出現任何一點差錯……」履霜想都不敢想,柔聲道:「幸好郎君和令師都安然無恙!」

「是啊,幸好安然無恙!」秋分拍了拍胸口,一臉的後怕,道:「風門不收錢,事情卻做跟收錢一樣滴水不漏,看來也是肯做好事的嘛!」

「目前來看確實屬於無私,可將來如何,還待觀望!」何濡看了眼徐佑,見他一直安坐靜聽,沒有說話的意思,笑道:「七郎肯定以為是我慫恿師尊逃走的……」

兩人已經極為熟稔了,彼此的心思一望即知。徐佑笑著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其實真不是,我在北魏不過是個小和尚,雖然跟著師尊出入過幾次宮廷,可左右都有無數只眼睛盯著,想要暗中結交權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平日里困在寺中,哪里也去不得,又如何找到可以相信的人幫忙逃離國境?至於師尊,除了譯經講經,收徒授法,其余的事從來不過問也不關注。慫恿他,還不如我自己想法子……」

「以你的手段,只要肯用心,總能想出法子的。」

「不一樣,不一樣!七郎沒有去過北朝,不知那里的風俗,不同於楚,甚至不同於以往任何一個朝代。北魏以胡人為尊,漢人呢,跟牲畜等價,有時候甚至連牲畜也不如。當然,也有漢人受到元氏重用,可那只是鳳毛麟角的一小撮,大部分人在胡人眼中都是奴才。」何濡望了眼冬至,當著她的面,有些事還不能說的太透徹,不是不信任她,而是沒必要拿秘密來考驗一個剛剛投靠的小女娘的忠心,道:「我是孤兒,卻也是漢人,就算肯曲意逢迎,折節下跪,也不會有胡人高看你一眼。所以再有通天的手段,也無用武之地!」

履霜摸著雪白的下頜,突然想了個法子,道:「郎君既然師從曇讖大師,何不精研佛法,成了高僧,連胡人都敬仰,想做什么還不容易?」

「高僧不是那么好當的……」何濡毫無慚愧之心,笑道:「我學佛二十多年,卻連一本佛經都讀不通,想做高僧,還不如老死異國來的容易。」

秋分聽得咋舌不已,頓時覺得高僧們都是神仙中人,要不然何至於連何濡學問這么好的人都學不成佛?

「不會吧?」

冬至問出了秋分心里的疑問,道:「郎君的學問,就是神妃阿姊也贊不絕口,區區佛經,又怎么讀的不通呢?」在冬至的見識里,學問最好的人是宋神妃,連她都誇獎的人,至少不會讀不通一本佛經。

「讀不通,是因為我有讀不通的心魔!」

何濡沒有繼續解釋,道:「七郎應該明白,你們以後可以問他去。」

徐佑當然明白,何濡心中有恨,不能也不願被佛經束縛了復仇之心,所以刻意沒有用功去學,很可能曇讖的時候,這位仁兄正摸著光頭昏昏欲睡。怪不得剛認識時,何濡對楚國的佛宗沒有一點歸屬感,連竺道融都是張口就罵,毫無崇敬之意,原來平時的戲言是真,他就是個假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