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眾論何曾一(九)(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590 字 2020-08-30

「低買髙賣,囤積居奇,乃是商人天性,也是常理,立法豈能扭轉?」韓岡卻道,「事關百姓的鹽與酒都是官營,若立法度,只要放在糧食上就夠了。至於他物貴賤變動,倒不至於影響民生。」

對於朝廷控制商業的做法,韓岡並不是很認同,就連市易法他都不贊同。利用經濟手段讓囤積居奇者血本無歸,才是正常手段。此次使用刑律直接處置糧商,乃是被逼無奈,如果就此成為定制,遲早會越用越偏,韓岡只望能僅僅保持在糧食這等必需品上。

「市易法本有常平之意,本就是為了平抑京中物價而設。只是今次本金不足,以至奸商為亂。以現下的情形看來,立法度和加給市易務本金應當同時而行。」呂惠卿轉頭問曾布,「子宣,你看呢?」

曾布笑了笑:「說到市易務之事,還是要去問望之【呂嘉問】才對。」

「哪里的話,學士可是三司使!」韓岡搖頭表示不同意。

「三司如何管得了市易務。」曾布冷淡回了一句。

「還是先問問酒水之事。市易務已經將酒葯的價錢漲了五成。等幾位回來,白馬這邊可是連酒都擺不起了。」韓岡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答案,見著氣氛有些不對,舉起酒杯笑呵呵的敬了一輪。

互相敬了酒後,表面上還是一團和氣。魏平真和方興使盡渾身解數,盡量的讓宴席上的氣氛不至於冷場。

但此前曾布的說話和表現,可見他與呂惠卿嫌隙已深。兩人不像同心同德的同志,而是各自異心的仇敵。方才曾布的話中,不無怨言。聽口氣好像呂惠卿侵奪了曾布的權力。連話語間都按捺不下這口氣,看起來曾布和呂惠卿兩人很可能快要撕破臉皮了。

『是要爭奪王安石留下的空缺嗎?』

韓岡不是瞎子,王安石如今的危局一直都看在眼中。他不覺得他的岳父能支撐過去。如此大災過去百年間當然是有過,宰相沒有因此去位的情況也有。可在宰相本來就因施政而飽受爭議,卻正好碰上席卷半個國家的災情的時候,要想穩坐相位,韓岡能找出的例子只有治平年間的韓琦!

韓琦韓稚圭,住在相州晝錦堂的那一位,治平年間是保扶英宗坐穩帝位的功臣,他雖然在濮議之中備受指責,又遇上了一場淹沒了京城、且沖走了宮中上千軍士的洪災,但靠著定策擁立之功,沒人能動搖到他的地位。

但韓琦的條件,王安石並不具備。他對趙頊的影響力,這兩年一直在逐漸衰退中,也不比當初的韓琦——剛剛登基沒多久的英宗,還要靠著這一位宰相在曹太後手中保住自己的位置。

以如今的現狀,不論王安石怎么努力,想要安穩度過了這一場災情帶來的危局,幾乎是一樁不可能的事。即便他處置了一干造成京中恐慌的糧商,但這場糧食危機也僅僅是序幕而已。

新法推行至今,王安石一開始預訂實施的政策,差不多都已經出台。這個時候,趙頊還到底需不需要他,其實很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曾呂之爭,多半也緣於此。而且只要災情還在繼續,皇帝說不定也會有將其拋出來安撫民心的想法。

不知道王安石本人怎么想?

韓岡覺得他自己也該有自覺,眼下戀棧不去,可是會丟了卷土重來的機會。只是這話韓岡問不出口,向誰說都不合適。不過宴會後,王旁給了韓岡一封私信,一看封皮上的字跡,竟是王安石的。

王安石很少直接給韓岡寫信,與韓岡聯系多的是王雱。當著王旁的面,韓岡展開信箋。

一目十行的看過之後,韓岡也不得不承認,王安石能走到宰相的位置上,的確並非幸致。一般來說,看清別人很容易,看清自己卻很難。王安石能正視自己的處境,比起韓岡冷眼旁觀得出結論可要難得多。

這一封信,王安石已經隱隱透露出自己在宰相之位上坐不長久了。但關鍵是用什么形勢去職,是因罪離任,還是功德圓滿的自請出外,兩種情況關系到新法會不會人亡政息,也關系到他能不能再次為相,由不得王安石不重視。

一切的關鍵還是在今次的大災如何度過,問題還是落在河北流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