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道遠難襄理(中)(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56 字 2020-08-30

王旁騎在馬上,穿梭在東京城洶涌的人流中。

市面上的情況比往年要差一點,但想及大災之年,而綾羅綢緞依然大賣特賣,還是顯得過於奢靡了。

由於呂惠卿的手段,魏繼宗已經下了開封府詢問,因而曾布幾次在天子面前說不能與呂惠卿共事。此舉太過於失態,他排斥一同奉旨根究市易司弊病的同僚,而且還是與其在爭奪權位上的唯一對手,如此行事就不免讓天子有所聯想。曾布之前對市易務的指摘,以及對呂嘉問的彈劾,是否可信就值得商榷了。

至少以王旁看來,他父親這一邊已經暫時穩定了形勢。而韓岡托他傳的話,王旁回來後也跟父兄提過了,很干脆的要錢要糧,同時也直說以白馬縣的條件,最多也只能安置住十萬流民。

是擴大韓岡職權范圍,還是將處置流民的工作收歸開封府,將這個選擇交給父兄來處理,王旁隨即離府外出。韓岡另外還托付了他一件事,要他查看一下東京城內外的流民情況。

京畿本來就受災,當然不會沒有流民。最近一段時間,河北南下的流民被擋在白馬縣中。從每天過河的數量來看,韓岡之前的一番布置,至少在五月份之前,從河北抵達京師的流民都能安置下來。

不過河北今年的收成可以說是完蛋了,一過五月,新糧補充不上,河北流離失所的災民數目將會有個爆發式的增長——這個詞匯是韓岡說出來的,王旁覺得很是形象——魏平真和方興都推測,南下的流民數量將會是現在的三倍到五倍。

出了城南的西側偏門戴樓門——這是俗稱,門洞頂上的門額刻著的是安上門——大約一里多地,在蔡河邊上,搭起了一座座粥棚。有官府出面設立的,也有一干富戶所建的。長長一列,差不多排出有半里地。

在粥場外,人頭涌涌的場面很是擁擠。而災民們衣衫襤褸的樣子,看著讓人心中惻然。但粥棚前流民的數量,遠遠小於王旁的預計。他沿著蔡河一路看過來,現今設在城南的幾個粥場周圍,差不多有兩千多人的樣子。如果其他幾面都是這般數目,最多也不過萬人左右。比起白馬縣的流民人數,根本算不了什么,而日常東京內外的乞丐也差不多有數千人。

而且開封城外流民如此慘狀,乃是開封、祥符二赤縣的知縣不作為的緣故——開封府直管城中,城外歸於縣治——開封終究還是富庶之地,各縣又都備有倉場,賑濟本地災民還是綽綽有余。如果他們能有韓岡一半用心,這一干流民早就處置完畢了。

王旁不屑的撇著嘴,換作是自己來處理這些流民,也不會出現眼下的場面。

抬頭看看天色,王旁調轉馬身,返身回城。今晚在家中住上一夜,明天就要趕回白馬縣去。雖然很是忙碌,但王旁覺得這樣的生活,比起郁悶在家中要好得太多了。

逐漸近了城門,王旁不經意間看見一名身著綠袍的官員站在門洞中的耳室前,對著一名軍漢不知在說些什么。

王旁眼睛尖,一眼之間就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到了城門前返身下了馬,走過去拱手問道:「可是介夫兄?」

那人三十上下,已進入中年,相貌朴實,矮小黑瘦。他抬眼看著王旁,抬手回禮:「原來是仲元啊,鄭俠有禮了。」

面對宰相之子,鄭俠的態度平平淡淡,毫無熱情,並不像與故舊見面的模樣。

但王旁和鄭俠的確有舊。王旁本來並不是擅長與人結交的性格,可安上門的監門官鄭俠鄭介夫,是他老相識,見了面理所當然要打個招呼。

當年王安石在江寧府時,鄭俠隨著監江寧酒稅的父親也就在江寧讀書,便拜在開門授徒的王安石門下,算是王門弟子。只是鄭俠的政治傾向,卻與王安石完全不同。

兩年前,王安石曾想大用鄭俠,將其從光州司法參軍調入京中,只是一見面,鄭俠就滿口的要王安石盡廢新法,所以就被安排了一個監門官的差事。

到了去年,王安石要編訂《三經新義》,估摸著鄭俠這名學生經過了一年的時間,想法應該變了,就准備招他進經義局中編纂新義,但鄭俠再一次向王安石提出要廢新法。王安石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放棄了。

可不管怎么說,王安石對鄭俠這名學生還是挺看重的。監門官的職位雖然不高,終究還是在京城中,可見他還是有著任用鄭俠的想法。

鄭俠的固執,王安石能夠優容,畢竟不同於與舊黨元老,爭執中參雜了太多的私人利益。對於理念上的堅持,在年輕的官員中尤其多,不比沉浮宦海多年的老吏,人都磨礪得圓滑了。而御史台中盡用年輕資淺的官員為御史,也就是因為這個道理。

王旁知道父親的想法,所以見到鄭俠也並不疏離。

寒暄了幾句,鄭俠神色一凜,突然問著王旁:「仲元從城外來,不知蔡河邊的流民有沒有看到?」

王旁點點頭:「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