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縱談猶說舊升平(一)(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27 字 2020-08-30

流內銓外的闕亭中,每天都守著幾百位官兒,就是不見人去成潼利夔、福荊廣南這八路去。尋常官員去了這八路,升官倒容易——別說選人做知州,如瓊崖島上的那幾個軍州,甚至都有吏員權掌州職——就是很難再回來了。尤其是去嶺南任官,一旦在那里待得久了,再想回北邊來,幾乎就不可能了。

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利州路、夔州路與廣南東路、廣南西路、福建路、荊湖南路,這南方八路,由於地理偏遠,中原之人多不願去其地任職,常年是官等人,而不是一般的人等官。許多職位都是空缺的,只要有人肯做,這些職位任其點選,點到哪個就能做上哪個——這就是指射。

既然南方八路職多官少,朝中有無人肯去頂替,那么那幾路僅有的一些官員,就不得不來回轉任,根本就沒機會回來。如蘇緘,他中進士近四十年來,基本上都是在南方幾路來回調任。狄青平儂智高的時候,蘇緘他就已經是英州【今英德】知州兼廣南東路都監,二十年過去了,他現在是邕州知州兼廣南西路鈐轄。一輩子全都消磨在嶺南了。

蘇頌看著蘇緘神色郁郁,心中也暗嘆一口氣。他的這位二十六叔運氣不好,一考中進士,就被發派到廣州任職。偏偏蘇緘沒有拒絕,而是接下了這個職位。自此之後,官場生涯就再也離不開南方了。

「二十六叔,侄兒已經在家中設了接風宴,還是早點進城。」

蘇頌說著。蘇緘也只比他長了四歲,但輩份就是輩份。見了族中排行二十六的蘇緘,蘇頌也必須恭恭敬敬的道一聲二十六叔,自稱也只能是小侄、侄兒。

蘇緘收起心緒,笑了起來:「勞子容費心了。」

「不敢……對了」蘇頌謙讓了一句又道,「二十六叔奉旨詣闕,得先去城南驛留個名,不過行李可先送去侄兒家里,省得來回搬了。」

蘇緘點點頭,「如此也好。」

蘇頌這一次也是上京詣闕,然後就出京任職。不過他十歲隨父進京,家早就安在東京城中,並不需要住在城南驛。同樣的,蘇緘也只要在城南驛留個名就夠了。

待兒子與遠房的族兄弟見過禮,蘇頌便與蘇緘同上了一輛車,其余人騎上馬,一起返身回城。

一行人沿著大道從城東一直往驛館來,沿途的富麗繁華的街市,讓蘇緘的幾個從來沒有見識過京師勝景的孫兒孫女,看得眼花繚亂。

與蘇緘、蘇頌同乘了一輛車的孫女兒,雖然守著禮儀安靜的坐在蘇緘的身邊,但一對烏溜溜的眼睛一直望著車窗外。待到馬車進城,突然扯著蘇緘的袖子,叫了起來,「大爹爹!那是什么?」

蘇緘隨著孫女兒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只見幾個或大或小的黑點,遠遠近近的浮在空中。不過他已經老了,眼力不濟,眯起眼看了兩眼,沒看清天上飛的到底是什么。不過身邊的蘇頌,雖然也是年紀一把,也老花了,但他知道天上飛的究竟是何物。

「那就是飛船。」蘇頌轉頭對蘇緘道,「想必二十六叔北來的路上,也聽說了吧?」

蘇緘點了點頭,又將眼晴眯成了一條縫,盯著天上的一個個黑點:「聽說了,在泗州換船時就聽說了。是王介甫的女婿做的吧?只是沒想到當真能飛天。」

「沒錯,就是韓岡。」蘇頌感慨著,飛船送人飛天的消息如同一塊巨石投進水中,在天下掀起的波瀾,就算猜也能猜得到,「素日見著蟲鳥在眼前飛,想不到這輩子還能親眼見著人上了天!」

「聽說是在二月中旬,金明池里面上天的?」

「二月中是第一次。這一個月來,金明池天天都能看見飛船上天,已經有幾十個膽子大的坐上去過了。」

「那些都是帶著人的?」蘇緘抬手指著天上一個個圓球狀的物體,隨著馬車前行,離得最近的飛船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能載人的叫飛船,不能載人的,如今的諢名是熱氣球。現在城中天上的這些,其實都是熱氣球。」

蘇緘很是驚訝:「才一個月的時間,怎么造的這么多?」

「只是沒人去想,當真要造起來其實再容易不過,而且也不是軍器監造的。」蘇頌說起來都覺得有幾分好笑,「第一家是緊鄰著興國坊的王家鋪子,聽說就在金明池飛船試飛後的第四天,兩個熱氣球就帶著招牌上了天,接下來就是日日賓客盈門——也虧他們想得出——之後才半個月功夫,七十二家正店,如今家家門口都開始懸掛熱氣球。舊時是彩樓歡門,如今就是氣球懸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