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縱談猶說舊升平(三)(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97 字 2020-08-30

趙頊笑道:「若依韓卿所言,司天監可算是無用了。」

「推算歷法,考訂節氣,司天監之言可用。但若以星辰之變,妄說吉凶,則無用。」

韓岡的回復,一棒子就把司天監的日常工作給打沒了。趙頊只覺得有些好笑,在這一點上,韓岡跟他的岳父是一個脾氣,「可是天變不足畏?」

「民心即天心,可畏者民也,非天也!若陛下勤政事,撫黎民,天變何足畏?若是荒於政事,耽於嬉樂,以至民不聊生,縱使祥瑞頻出,又豈能不畏?」

「韓卿此言是正理,朕當記之。」類似的話,趙頊聽得多了,隨口就應付了過去。

對於韓岡,他還算是信任。畢竟韓岡能造出送人上天的飛船,卻不用來迷惑世人,而是直接說破了其中的道理,讓世人知道此事只是尋常而已。這樣的臣僚,可比整天拿著上天來恐嚇天子的大臣要讓人舒心得多。

「若是朝臣皆如韓卿,朕也可安心。」趙頊感嘆著,「偏偏李逢等人,坐食朝廷俸祿,又無功於國,。」

趙頊又像怨婦一般喋喋不休起來,似乎是對趙世居和李逢謀圖不軌之事,在心中放得極重,可在韓岡看來,趙頊純粹是因為心虛而變得話多。

李逢的錯不在他說得那些悖逆不道的話,也不在交結宗室,私藏圖讖上,而是在於他說話的時機。

若是有人剛剛生了兒子,上門道喜時卻說『怎么你家的兒子跟你不像,反倒跟你家鄰居阿三很像?』那他挨打也是很正常。朝廷剛剛割了地,卻說若太祖皇帝在位必不致於此,這不是讓天子難堪嗎?

這等丟了祖宗臉的事,趙頊恨不得天下人都給忘掉。可李逢的話正好戳中了趙頊的痛處,當然是一頭撞到了槍口上。另外李逢還在去年的大災時,說天降災禍是朝廷德政不修——其實這也是當時人人都有說的——但如果要羅織罪名,這也能算是一條——妄說休咎。

既然做了就不懼他人議論,這等厚臉皮,趙頊是沒有的,只因他心虛,所以只能自欺欺人。不但李逢倒了霉,跟他有來往的趙世居也一並倒了霉——說文官謀叛,有些說不過去,但勾結宗室就是鐵打的罪名,趙世居可說是無妄之災。

這等沒來由的大案,最後的結果只看天子的心情。趙頊的心情順了,當個屁放掉都可以;若心情不順,那就同案之人一起赴黃泉。

不過以韓岡的評判,仁宗皇帝的好脾氣,趙頊肯定比不上。仁宗皇帝能給寫反詩的老秀才一個官做,但趙頊絕不會原諒戳他痛處的官員,涉案之人的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韓岡只希望這件案子不要牽扯得太厲害,否則這樣的瓜蔓抄下去,也不知道誰會給抄出來。按照後世的說法,世界上的任何一人,都可以只通過六人連接,就與另外的任意一人拉上關系。而在北宋的官場上,中間的傳遞點還要減個兩三層。

抱怨了一陣,趙頊終於想起了今天他找韓岡來崇政殿到底是為了什么,「韓卿,你前日上書欲以水輪機驅動鍛錘,朕已詢問過多人,好像不是很方便啊!」

「水、風、人、畜,這些都能給機械、車船提供動力。若無動力驅動,不論是車、船等出行代步之物,還是磨、碾等農具,都是一架死物。而在水、風、人、畜,這等動力之源中,以水利最為便利,也最省成本。否則水碾、水碓不會大行於道。如果能將如今作坊中的以畜力,可以用上更快更重的鍛錘,能讓打造甲兵的速度再加快一倍,使軍器監中成本大大降低。而節省下大量的人工和時間,還可以作為官營鐵坊,打造農具、器物,其利不在少數。」

「但京城的水流當用不起水輪機。」流經開封城的河流,基本上都是運河,沒有多少可供水力利用的能力,這一點,趙頊已經向蘇頌詢問過。「難道韓卿准備將板甲局的作坊搬離京城?」趙頊可不喜歡這個主意。

虛外守中是國策,韓岡並不指望他能說服趙頊,將幾個重要的軍器制造局搬離開封府,不過鄭州如今已經劃歸京畿,也算是開封府的地界:「不同於其他軍器,如板甲、斬馬刀、神臂弓等作坊,的確不宜離開京師。只是舊鄭州河流眾多,當有幾分可用之處。」

「舊鄭州有梅山、嵩渚山,為須水、索水諸水之源,如果將作坊設於密縣、新鄭和管城,的確能派上些用場。但這三縣水運不穩,比不上京城通暢。」趙頊對水運有著清醒的認識。徐州鐵從五丈河運抵京城,而河東石炭則沿著汴河而來,論起交通便利,舊鄭州有河流發源的三縣遠遠比不上京師。

這一切,趙頊能想到,韓岡當然也都考慮到了,他說得可不是那幾條小河:「陛下,汴河亦流經舊鄭州。如果能將汴口以東的官營水磨作坊撤銷一部分,就可以用來安置工坊。至於官中損失的收入,完全可以由鐵器作坊來補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