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飛雷喧野傳聲教(九)(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86 字 2020-08-30

韓岡又問了一句,抬頭看看周圍,蘇頌這時候也到了,不過他見政事堂的三位宰輔圍在一起,臉色嚴肅的說著話,就沒有上前來打招呼,而是遠遠的站到一邊。

「對那一幫奸猾賊子,必須嚴懲不貸。」

韓岡聽見了韓絳殺氣騰騰的聲音。

也難怪韓絳生氣。薛向倒台之後,來自南方的綱糧損失率立刻就升上去了,發運司那邊是想證明什么,沒有薛向就沒辦法了?

這讓當朝宰相的臉往哪里放?

沒了老貓,一干鼠輩的確就得意了。可這不也是再說,剩下的貓不會捉老鼠嗎?分明是在為叛逆張目。

「貪瀆官員不得不嚴懲。」張璪也附和著。發運司中的官員,可算不上是士大夫。而且他也對不知死活的發運司官吏動了真火。

「那就全部送去西域吧!」韓岡提議。

「全部?」張璪頓時吃了一驚。

汴河之上,與綱運有關的,連同拉纖的廂軍在內,也不過數萬人。可把數萬人都送去西域,這依然不可能。但一味喊打喊殺,對底層官員並不一定有用。想也知道,朝廷怎么可能當真殺那么多官吏,只是調去邊疆才是最好的處罰。

「把最後一批運送綱糧上京的所有人,軍校士卒也好,民夫也好,都抓起來,問出到底誰是主謀,誰在收購綱糧。收購贓物的賊子,抄斬!其余人犯,讓他們在問斬和流放中選一個。」

「如此甚好。」韓絳立刻點頭。

「玉昆,犯罪的不能全都流放西域,各地都缺人。」

邊疆缺乏戶口充實,不論是東南西北,都缺人。

西域、交州就不說了。就是人口最多的河北,像沿海的滄州等地,同樣是人煙稀少。

偌大的滄州,滄州城以北,界河以南,南北百五十里,東西百余里的土地上,連一個縣城都沒有。雖說此處是黃河入海口,多有沼澤,地質又偏鹽鹼,不怎么適宜耕種,但更不適合耕種的西北照樣有很多人在那里生長繁衍,滄州北部渺無人煙,就顯得太過浪費了——不能種糧,還能種棉啊。

此時來到城門下的朝官越來越多,而站在門前議論汴水發運事的韓絳、張璪、韓岡三人越發的成為關注的焦點。

韓岡心中有些惡作劇的想法,要是他們誤以為東府的三位宰輔在朝堂上來什么大動作,那可就有趣了。

「邃明兄說得是。」韓岡也沒耽擱說話,「照韓岡看,重法地也該改改了,有了流放,也不用都問了死罪,也免得三法司的麻煩。」

所謂重法地,就是對盜劫等重案的罪犯,一律往重里判,一般取判罰上限的地區。

而重法地的制度,是仁宗皇帝開始。當時為了補充對抗西夏的軍費,稅賦提高了許多,各地盜賊蜂擁而起,按歐陽修的說法是『一伙多過一伙』,故而在京師等地,對犯人論以重法,以遏制犯罪的猖獗。由於重法地制度推行,越來越多的路州被歸入重法地的行列,被判死刑的人數也大幅上升,至今快有四十年了。每年冬至,都有數千人被勾決。

也就是這兩年,被勾決的人數數量少了。去年是以給太上皇祈福為名,今年便是太後德政了。往年都是在三五千,近兩年則是五六百,除非是十惡之罪,或是殺人重罪,其余全都改成了流放,主要是西北,也有嶺南。一般就是視情節輕重,而決定路程遠近,而且變成了遇赦不得歸,只能在流放地一輩子。

「重法地已是名存實亡,當然可以廢除,只要不殺人,就都改流放。」

韓絳很爽快的就同意了韓岡的意見,少一點犯人被處決,在治政上,也算是一個亮點。就像監獄獄空,就是祥瑞一般,少殺些人,在儒者的眼中終歸是一件好事,而在佛道兩家來說,也算是積陰德了。

「早該如此了。」也不知張璪是投桃報李,還是當真這么想,撫掌對韓岡,「說是流放,照樣能分到田地種,這樣的懲處實在太輕了。也幸好有一條遇赦不得歸。」

「的確。」

不論是關西的哪里,只要犯人流放過去後,都會讓他們老老實實的種地,除了遇赦不得歸一條以外,其他方面都是太過寬松了。

「玉昆,這件事你先提上去如何?……」

號炮聲按時響了起來,掩去了韓絳的問題。火葯在炮膛中爆炸的聲音代替了過去的鍾聲,成為了皇城開門的信號快有一年了,上上下下都已經習慣。

即將入城,韓絳也不再多說話,讓元隨牽過馬來,然後翻身上馬——只有宰相可以騎馬進入宣德門。

望著韓絳的背影,張璪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羨慕,隨即又藏了起來。

韓岡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一笑,等待著城門的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