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為日覓月議乾坤(13)(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98 字 2020-08-30

先帝。

呂惠卿帶著哭腔的聲音剛入耳,趙煦眼眶忽的就是一熱,只感覺淚就要流出來。

想不到時至今日還有人記得他的父親。

趙煦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人提起自己的父親了,除了要祭拜太廟,或是教訓自己的時候,身邊的人都絕口不提熙宗皇帝,仿佛大宋的第六任皇帝根本不存在。

自己的耳朵里,只有太後、太後、太後。

讓北虜不敢南窺是太後的功勞,國泰民安是太後的功勞,甚至這幾年的風調雨順也是太後的功勞。

先帝兢兢業業、宵衣旰食了十幾年,平定南蠻和西賊的功業一下子就沒人提了。

圍繞在太後身邊,盡是忘恩負義的奸賊,沒有先帝將他們從草莽中簡拔,哪里有今日的風光?

每每想到這里,趙煦的心中就仿佛有火在燒。

幸好有不惜一生令名,也要保護自己的王平章,也有看到自己長大成人就按耐不住情緒的呂宣徽。但這兩位忠臣都不在京城之中,能留在京城內的,只有那**賊。

「果然啊。章相公說的沒錯,真的是哭起來了。」

背後傳來的聲音,讓趙煦不寒而栗。沒有任何緣由,甚至沒經過頭腦,他的身子就抖了起來。

在趙煦的記憶里,這樣的聲音他沒有聽過幾次,只有提及那一位戾王的時候,才會有著如此讓人深寒刺骨的冷笑。

仿佛身後的溫度降到了冰點之下,趙煦感覺到自己背後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寒毛全都豎了起來。

這是對呂惠卿有多深的成見?!如果不是呂惠卿有大功,又無把柄與人,

還有那章惇,竟然能夠先一步預料到呂惠卿會在朝堂上哭起來。

趙煦先是難以置信,但看到章惇看著呂惠卿,如同貓兒戲鼠時的眼神,又猛然醒悟過來。

呂惠卿為什么要哭?

不會完全是因為心情激動,他畢竟是做了幾十年官的老臣。

一番話說得動情,但細想下來,其實就有宣稱自己已經成年的用意,這是想讓自己早日親政才說的話。為了將這番話說出口,呂惠卿甚至不惜犧牲名望,還冒著被御史台彈劾君前失儀的風險。

如果說剛才呂惠卿的泣訴,讓趙煦覺得是這位遠離京師的宣徽使有著一顆他人所不能及的赤膽忠心。現在明了了呂惠卿的話中之意,趙煦的心中依然有著同樣的感動,那同樣是忠臣之為。

就像金陵的王平章,為了讓自己能夠早日親政,為了給自己撐腰,把孫女都推了出來。誰不知道,家族中出了一任皇後,身份就從士大夫轉成了外戚。王安石為了他趙煦,賠上了整個家族的身份。

什么叫做忠臣,這樣的才是。不計一身毀譽,為天子不惜自身。

可惜呂惠卿的這個計策,被章惇給預計到了。

這也不足為奇。忠直之臣,怎么可能斗得過那些奸佞之輩?勉強想出了一個計策,立刻就被人給看破了,反倒是成了把柄。

但接下來該怎么辦?

御史台肯定會出來攻擊呂惠卿殿上失儀,太後就可以趁機處罰這位忠臣,甚至可能會被改派去疫症多發的地方做知州。呂惠卿看模樣都六十多歲了,這樣一去,還能活上幾年?

趙煦的心抽緊了,王老平章已經時日無多,再失去一個呂惠卿,朝中有威望的忠臣還剩幾人?

一定要保住呂惠卿。

趙煦完全沒有猶豫,在瞬息間便下定了決心。

若是太後要重責呂惠卿,他要義正辭嚴的站出來為呂惠卿辯護,懷念先帝怎么能是罪名?

大不了也學呂惠卿,當殿哭上一場父皇,看看太後還能不能處置自己?

想到那個場面,趙煦就興奮起來,眾目睽睽之下,即使是太後、權相,也不能違逆人情,他這個皇帝出面保護感念先帝的臣子,縱使不符禮儀,卻符合孝道,趙煦可不信現在就在殿上的那位儒學宗師,能不要臉皮的說自己錯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趙煦心頭一片火熱。

干涉對呂惠卿的判罰,這是聽政的第一步。日後漸漸對朝堂政事發表自己的意見,遲早會聚來大批忠心的臣子。

太後能垂簾聽政,是因為先帝的詔書。而先帝給她的權力,不過是權同聽政,能夠名正言順聽政問政的只有自己。就算太後不願歸政,自己問政的權力誰敢剝奪?

趙煦想著,就看見殿中侍御史李格非步出了班列。

「好了!」太後冰冷的說著,打斷了李格非正准備要說的話,「呂卿家是什么意思,吾已經明白了。你是想讓官家親政是吧?」

什么?!

如同晴天霹靂在趙煦耳邊炸響,太後怎么能這么說?!呂惠卿分明沒說得這么明白。

趙煦看向呂惠卿,就連這位忠臣怔住了,愣了一下方才說道,「……官家年歲已長……」

「好了!」向太後再一次十分粗暴的打斷了臣子的話,縱使有蘇張之辯,也得把話說明白了,呂惠卿被太後這刻意打壓,一番謀劃還沒有正式實施就終結了。

「官家,你怎么看?!」向太後突兀的向前方呆坐的趙煦詢問。

趙煦沒有回答,他的心中已如一團亂麻,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