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為日覓月議乾坤(13)(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98 字 2020-08-30

為什么不是要責罰呂惠卿?這讓自己怎么說?脫離了事前的計劃,趙煦突然發現自己做不到隨機應變。缺乏經驗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這時候該給出什么回答更合適。

「官家,你說如何?!」

太後沒有給趙煦思考的時間,更加強硬的問著。

趙煦發覺自己難得的成了殿中的焦點,臣子們的視線都投到了自己的身上,甚至能感覺到其中許多還帶著責難。似乎是在責備他沒有即刻回答太後的問題。

『為什么要責怪朕?還當朕不知道真相?』

趙煦怒火中燒,火焰燒灼著五臟六腑,血管中也好似有岩漿在流淌。

世上無數人都在說自己是弒父弒君的罪人。自己的祖母和叔父,都借此為由,要致自己於死地。

可父皇卧病在床,誰最為得利?父皇駕崩,又是誰最為得利?

父皇駕崩,被太後和宰相直接歸罪於當時只有五歲的自己,說是陰差陽錯,孝心做了壞事。

趙煦曾經對此深信不疑,但隨著年紀漸長,就越發難以相信此事。

將罪名歸咎到一五歲小兒身上,也虧他們有臉說出口?隨口一句就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天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一件事?難道不是控制著福寧殿的人最有機會,也最有可能?

『官家,姐姐今天說的話你記好了,別對他人說……你父皇駕崩有蹊蹺。』

親生母親只在自己耳邊說過這句話,也僅僅說過一次,沒頭沒腦,更沒證據,但已經牢牢刻在了趙煦的心里。

當時福寧宮內,父皇身邊都是太後安排的人,死掉的御醫又是那位韓相公所安排。給自己定罪的,是他們兩人,父皇駕崩後,最後得益最多的,也同樣是他們兩人。

自己當時只是五歲孩童,看不出情弊,但之後想過來,什么話都是他們說的,一句話定了罪,自己就成了弒父的罪人。

趙煦曾想過,遲早有一天要將真相揭露給世人,洗脫身上的冤屈,讓世人明白誰才是真正的凶手。

但現在還沒有到哪一天,來自太後的催促,是趙煦所不敢忽視的。

仿佛張開大嘴的青竹絲,又仿佛亮出尾針的黃蜂,面對太後的質問,趙煦的雙唇已全然不見血色。拳頭握緊又放開,低下去的面孔有著這個年紀所不該有的怨毒和猙獰。

他想說一句朕要親政,卻怎么也開不了口。到了嘴邊的話,竟變成了,「孩兒尚年幼無知,又未成婚,並非親政的時候。」

話聲從牙縫中擠出來,旁邊的小黃門聽見,立刻放聲傳達了出去。而趙煦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氣力,一時間癱軟在御座上。

……………………

章惇十分遺憾。

趙煦這個歲數,正是年輕氣盛,愛鬧別扭的時候。現在為群臣凌迫,發脾氣的可能性自是更高一點。

只要他敢說一句請太後撤簾或是朕要親政,不孝的罪名,立刻就能加到他的頭上。

沒想到他這一次會這么知情識趣,章惇眼中有掩藏不住的遺憾。太後詢問趙煦自己的意見出乎意料,可如果趙煦鬧起脾氣,倒是能徹底解決了他,但現在,卻是要多等些年了。

只是眼角的余光中,章惇發現,韓岡的眉心微皺,顯是對這一結果並不滿意。

……………………

韓岡還是想通過臣子們的選舉得到結果,而不是因為皇帝自己想法而繼續垂簾。

可惜,太後的無意之舉,破壞了這一次重挫皇權的機會。

趙頊和趙煦兩父子給了他太多機會了,要不然不會有重臣議政,不會有廷推,韓岡只會盡力去推動技術的進步,推動生產力的發展,將變化交給未來,而不是主動去改變政治制度。

但不知是幸與不幸,在幾次變故中,不想放棄機會的韓岡,走上了一條他早年完全沒有打算走上的道路。

現在,已不可能再回頭的他,也只能繼續走下去了。

他望著台陛之上。

不管對手是誰,也不管前路有多曲折,也只能繼續走下去了。

……………………

呂惠卿已回到了驛館中。

但他進門後,上來奉承的官員一個都沒有,份外讓人體會到孤家寡人這一現實。

呂惠卿自嘲的笑了,等到今天在殿上發生的一幕傳揚開,身邊怕就是更蕭索了。

但呂惠卿笑得很開心,

失敗了?

不,成功了。

經過今天的事,天子和太後之間的嫌隙越發的深了。

這才是他日後立足朝堂之本。

只要再稍等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