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2 / 2)

所以在生產的當天,顧淵的母親其實是非常平靜的。她平靜地寄出了郵件,平靜地生下了有一雙淡銀眼睛的孩子,平靜地對顧從章說:「如果這個孩子出了事,你和你的顧家都將會為他陪葬。」

在說完這句話後,她當著狂怒的顧從章的面,平靜地將早就准備好的短刀刺進了自己的心臟。

「顧從章完全有可能暴怒之下殺了你。」顧清玄一針見血地指出,顧淵苦笑了一下:「是的,他完全可以,只是他一直沒有這么做……她真的是非常了解顧從章,對他來說,沒有什么東西比自己的地位和權柄更重要了,他不會冒任何失去它們的風險,這也是我能夠活到現在的原因。」

是的,活到現在。雖然活得並不好,活得戰戰兢兢,顧家隨便哪個人都能夠讓他匍匐在自己的腳底……但是,那畢竟是活著。

能活著,總是比死亡要好上許多的。

「這么多年,我一直忍受著顧家施加於我身上的一切,我也一直就這樣活著長到了這么大……但這並不意味著我不會恨。」

「我恨自己,我恨顧從章,我恨陸青,我恨這整個顧家……我曾經一直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但是那天殺了顧淮之後,我想我終於知道了。」顧淵輕柔地說著,他的眼中,終於再一次恢復了神采。

他牢牢地注視著顧清玄,那副神甚至可以說是幾近狂熱:「我要毀了顧家,我要毀了顧從章,我要這個骯臟的家族徹底淪入地獄……如果說今天來這里之前我還有所疑慮,但是現在我已經確定了,你一定會毀了顧家,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清楚地知道過……」

「所以,請允許我……送給你一件禮物。」

禮物?

「什么禮物?」顧清玄疑惑地挑起眉,顧淵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笑了一下。

他站起身,走到顧清玄的身旁,單膝跪地。

顧清玄眯起眼,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而顧淵就這么單膝跪著俯趴在地上,用自己的額頭輕輕觸碰了一下顧清玄的左腳,隨後他挺直身子,從懷里取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那匕首形狀如尖刺,上纏著荊棘與玫瑰紋,看上去已經很有些年頭了,卻依然被保管得完好如新,只在匕首的尖端附近,隱約可見一點陳舊的血漬。

「契約匕首?」顧清玄突然問,顧淵笑了,他點點頭:「……是,這是契約匕首。」

銀輝舊俗,兩個貴族之間若有一方願意永久臣服於另一方,即以特制的契約匕首剖取自身心頭血,請主人取之,塗在自己額上,從此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雖然現在經過多年變遷,銀輝早已經沒有了貴族,但在上層的各個豪門之中,依然流傳著這種古老的約定俗成的方式。

……顧淵,這是要認自己為主人?

顧清玄突然感到十分新奇,他注視著顧淵,而後者就這么單膝跪地,捧著匕首,舉起手來發誓道:

「我發誓,以我的姓名,以我母親的姓名,以天上的諸多星辰為見證……我此生將奉您為主,您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您的榮耀就是我的榮耀……您之意志所向,即是我此身所往……」

他一邊說著,一邊毫不猶豫地將匕首舉起,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血幾乎是在匕首刺入的瞬間便立刻涌了出來,成股成股的血液順著傾斜的匕首柄嘀嗒地淌落,很快就把顧淵的上衣染得一片鮮紅。空氣里的血腥味兒緩緩彌散開來,顧淵的臉漸漸變得蒼白起來,他靜靜地望著顧清玄,顧清玄卻只是站在原地平靜地回望他,他甚至毫無動作,只是任由顧淵跪在那兒,連長長的睫毛都未曾眨動一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從顧淵胸口處流下的血液越來越多,慢慢地在他的膝蓋附近聚起了一個小小的血泊。

「我很想知道,如果我今天不答應你,你卻打算怎么辦?」顧清玄居高臨下地盯著他,臉上帶著幾分戲謔。顧淵的臉看上去更加蒼白了,他的身體也已經有些支撐不住,開始微微地搖晃,但他依然強撐著跪在那兒,只是說話時變得斷斷續續:「……那就……那就讓我……這樣流血到死……」

顧清玄輕輕地「哦」了一聲,卻並不為之所動。

顧淵的身體忽然歪了一下,他用手肘撐住地面,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舌頭上傳來的疼痛感覺終於喚起了顧淵幾近渙散的神智,他重新挺直身子,打迭起精神,望著顧清玄一字一頓地道:「……如果不能得到主人的青睞,那么我此生也不過是苟活,這樣一條無用的性命,放棄了又有什么關系?」

他的聲音雖輕,卻說得斬釘截鐵。

顧清玄終於笑起來:「說得好。」

他伸出手,自顧淵胸口的匕首處輕輕一點,一滴鮮紅的血液便沾在了顧清玄的指尖上,顧清玄的指尖白皙如玉,而那滴心頭熱血則紅如瑪瑙,兩相對比,居然妖艷至極。

顧清玄垂下眼,淡淡地俯視著跪在地上的顧淵,聲音冷淡如冰雪:「那么,便如你所願。」說完後沒有等顧淵回答,他便一指點在對方眉心之處。

剎那間,仿佛有滔天的血海洶涌著撲往顧淵的眼前!

紅的黑暗鋪天蓋地旋轉著襲來,而顧清玄就站在那紅的另一端遙遙地望向他,隨即勾起唇,朝著顧淵微微一笑。黑暗中仿佛有千萬朵血蓮花剎那綻放,血紅的海洋匍匐在他的腳下,一路綿延鋪陳、狂亂地奔涌到天際,美得酣暢淋漓。

顧淵從未見過這樣恣意的美麗,就像是一朵開到了極艷處的曇花……不,不是曇花,顧清玄的美麗絕不是那樣嬌柔,越漂亮的毒蛇毒性越猛烈,越艷麗的效用更致命,顧清玄所有的就是這樣一種美,美麗,而鋒利,像是黑夜里散著悠悠熒光的花朵,極度漂亮,又極度致命,每一片精致完美的花瓣中都淬滿了毒。

他就這么站在那兒,不管不顧地開著,沒有把其他的任何事物放在眼里。他的美麗並不是為了你,他的危險你卻心知肚明,明明知道觸碰的結果就是死亡,卻還是不可抑制地被那美艷吸引,飛蛾撲火般地投進去……

即便死亡,也甘之如飴。

——他是這樣的強大又危險,宛若神祇。

顧淵慢慢地閉上眼。他感覺到一股溫熱的能量正自顧清玄點住他額心的指尖處源源不絕注入自己體內,那把匕首早已被顧清玄拔了出來,但顧淵卻奇異地並沒有流血,他甚至能夠清楚地察覺到自己胸口處的傷口正在逐漸地愈合。

這就是……顧清玄的力量嗎?

顧淵跪在地上仰頭望著他,只覺得那雙黑漾漾的眼眸曜如星夜般,深邃得幾乎能將人的魂魄吸進去。他著魔般凝視著那雙眼睛,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請讓我追隨您,主人,請讓我隨在您的身後……一同將顧家送下地獄。」

顧清玄微眯起眼,他緩慢地將指尖順著顧淵的臉頰旁滑下,最後點在他的下頜處,手腕微微用力,便將顧淵的下巴抬起。

「記住,我不需要無用之人的忠心。」

顧清玄緩緩道,他們之間的距離隔得如此近,顧淵甚至能感受到顧清玄溫熱的氣息吹拂在他的發端,他深深吸了口氣,低聲說:「是,主人,我不會讓您失望的……主人。」

隨後顧淵恭敬地俯下頭,吻住了顧清玄的足尖。

顧清玄將手按在他的額心上,微微一笑:「乖。」

他的指尖微涼,精致剔透如冰玉般,按在顧淵的額頭上,卻令他心搖神顫。新(hàitàngshuwu,c歐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