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1 / 2)

</br>大紅婚房里,囍字高掛,龍鳳成雙。

江玉卿端坐在喜床上,手心溫熱,捧著的寶瓶被汗水浸的溫暖潮濕。

「夫人可要先用些點心?」身旁一個聲音響起,還十分稚嫩,怯生生的,像是比她還害怕。

原來不止她一個人緊張。

江玉卿有些奇妙地被安撫下來。

鳳冠太重,她的頭動不了,所以只能出聲,「不必了,多謝。」

太久沒說話,嗓音顯得有些沙啞,一出聲,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是。」巧兒將點心放回桌上,又倒了一杯水,遞到江玉卿眼前,「夫人可要用些茶水?」

江玉卿這次沒有拒絕,纖指舉起,接過那紅瓷茶杯,靠近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真美啊......哪怕沒有看到臉,只是這樣的身段氣度,就讓人覺得蓋頭下一定是個美人。

巧兒看呆了眼,見她喝完水,急忙伸手接了過來,小心放在桌上。

「你叫什么名字?」

喉頭被溫水滋潤,江玉卿有了閑心說話——也或許是她知道,如果不說話,她會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給嚇到。

巧兒有些受寵若驚,但還是立馬回道:「回夫人的話,奴婢名叫巧兒。」

江玉卿有些驚奇,喃喃道:「果然很巧......」這里的丫鬟,倒與陳府的丫鬟格式一樣呢。

巧兒沒有聽清,但她守禮地沒有多問。

簡單的問答以後,二人都不再說話,婚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出的汗越來越多,手里的寶瓶已經滑的膩手。

江玉卿悄悄伸手揪住裙擺,將汗擦在紅綢上,再重新抱住寶瓶。

怎么就嫁了呢......

太後病危,師兄被貶,段衡提親,好像都是一瞬間的事。

但這一切又真真實實的發生了。

她現在就正坐在段衡家的床上,等待段衡歸來。

不,不是段衡,應該是......夫君。

多奇妙啊,明明不久之前,他還只是父親的一個學生,兩人之間最大的交集,也只是一同送了父親一程罷了。

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釉面光滑的瓶身,江玉卿想起自己隔著簾子聽到的,他來提親時跪在父親面前說的話。

那陣子,父親得知太後病危,生怕自己因為國喪誤了嫁期,加上師兄莫名被貶,正忙的焦頭爛額。

在院子里亂轉的時候,段衡敲響了院門。

她隱約看到他手里拿著一個匣子。

哪怕是隔了那么遠,還是能看到他如往常般明亮的雙眸。

為了避嫌,她轉到了一旁的門簾之後。

就聽到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低著聲音與父親說了些什么。

父親勃然大怒,指著他鼻子罵了一句「畜生」。

段衡似是說了些辯解的話語,他的聲音此時放大了些,所以江玉卿聽到了他說的「永不納妾」、「唯她一人」。

她心里就有了一種奇怪的預感,又連自己都覺得荒唐可笑。

可再後來的一天,父親卻真的拿著外祖的回信,讓她准備嫁人。

夫君正是段衡。

她問起師兄,父親只讓她安心。

師兄那留在京中的阿母也來見她,摸著她發與她絮絮說了好些話,神色中透露著感激。

她不明所以,見她走的迅速,追出去將自己平日里為她綉的抹額送給她。

老婦人當場哭成了淚人。

她心有戚戚,卻也不能說些什么。

畢竟,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所幸,父親說師兄的事情已有著落。不過是黨派之爭,師兄作了那尾被殃及的池魚。現在有人願意撈他,自然也就無事了。

是段衡吧。

一定是他幫了些什么。

江玉卿笑笑,沒有說話。

那時候,她還在為嫁衣縫上最後的金線,一箱一箱的聘禮源源不斷地送入江家小院,將本就不大的院落擠得沒處落腳。

現在,這件她親手縫制的嫁衣正穿在自己身上,金絲銀線,寶石瓔珞,是她平日從未穿過的錦綉華裳。那些聘禮和嫁妝,也被抬到了段家大院,一一落鎖入庫。

她出神看著衣上的綉紋,正放空的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外面的喧鬧傳了進來。

江玉卿渾身驟然緊綳起來。

段衡的腳步極快,她緊張的功夫,那雙白底紅靴已經到了她眼前。

她呼吸停滯,不敢說話。

段衡揮手讓巧兒退下。

門輕輕關上,江玉卿脊背僵硬。

他拿起托盤上的金秤,置於那方蓋頭下。

「夫人莫怕。」

她呼氣,「......嗯。」

秤桿緩緩抬起,蓋頭被撩了起來,她不由自主抬頭,眼前驟然明亮。

輕輕閉上眼,緩解眼中陡然接觸強光時產生的酸澀感。

睜開眼時,看到他認真注視她的笑眼。

她的臉,突然就燒了起來。

他眼瞳映著燒的正旺的燭火,亮的嚇人。

正一邊幫她解下鳳冠,一邊輕聲重復,「夫人莫怕。」

「我......不怕。」釵環被他一一卸下,柔順發絲如同瀑布般滑落。她突然有些生氣,鼓起勇氣回他。

「嗯。」段衡取走她手中寶瓶,將玉杯放了進去。江玉卿自發握緊,仍堅持道:「我不怕。」

「好,不怕。」段衡舉起另外一個玉杯,溫聲提醒她,「夫人,該交杯了。」

「......」江玉卿的氣就泄了下去,她握緊杯子,貝齒輕咬下唇,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會。

段衡自然發現了。

他想了想,移步坐到她身邊,帶起一陣微風。

軟被凹陷下去,一股陌生而好聞的松香入侵她的感官。

她並不知道為了這次見面,他特地在進房前沐浴熏香,洗去一身鉛華。

但至少此時此刻,她知道的是,她並不討厭他身上的氣息。

這多少緩解了一些她的恐懼。

江玉卿微微瞪大眼睛,看到他將自己的玉杯舉到她面前。

玉是好玉,酒是好酒。

只是怎么......在抖。

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是因為他的手在抖。

不知怎的,那股氣又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