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1 / 2)

玉奴 葉細細 1206 字 2020-09-27

燮信兩次提出要往祖陵拜謁,一是為重修先陵,二來是為安置母後的屍身。尤其後一樁事,要掩人耳目並非易事。

這日他換便服,只為親去太白池,安排幾日後的事宜。

因那冰棺里的是他母後,他將計劃事無巨細都說與心腹知了,還提到了幾個意外的應對之法,甚至連用於隱藏棺木的物件顏色新舊也不略過。

這叄人跟他久了,知道主上心思縝密,算無遺策,但對了他們只是點到為止,言語並不絮絮。這么周密的還是頭一回,因此更加用心,默默記下,自去准備。

燮信獨坐於案前,日影微斜,晃入室內,他盯著那塊亮光看了許久,終於抬手,兩指扳動書案上擺著的硯台。

落了日影的那塊磚石伴著隆隆聲,緩緩下陷,一道螺旋狀的石梯自地底升起。

他取過一支火燭,踩著石階拾級而下。

冰棺是他自雪國運來的,他的母後安睡其中,過了一年竟一點也沒腐壞。

暗室陰冷不見一絲天光,他借著燭火凝望母後姣好的容顏。

她小時對他疼愛有加,一年前卻死在他劍下。

他心知母後一貫心腸柔弱,死志不堅,那一刻只是受了他的逼迫,不堪忍辱。

而他雖傷痛難言,手上卻氣力不減……

至於她是不是為了他才委身叔父,他也暗中查探過。諸多細碎陰私糾纏不清,真相也晦暗如層落灰燼,那一點白對他而言也沒有意義了。

他默默站立半晌,母後舊日的音容笑貌隨燭影忽隱忽現。

他記得自己被叔父幽禁於宮中的第二年,他對自己的處境已經十分明了。但天真如他,被父母之愛呵護溺愛著的他,對於人心之惡了解得實在太少。

他相信那個叔父派來試探他的人,又同那個假意要救他出去的小宮人交好。

後來他不再相信了,但又生出新的妄念——母後總不會丟下他……

星眸間不知不覺有了濕意,他吸了口氣,垂下眼簾,壓下翻涌的心緒。

火燭已然被寒氣浸滅,室內昏黑如墨,一片死寂,他不覺冷也不覺得暗,只是驀地想到了玉兒的笑靨。

雖只閃現了一瞬,他已不欲在此多留片刻,轉身便走。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開始習慣性地記下所看到的每一樣人和物。此間暗室他走過一回,即使蒙著雙眼也能返身折回。

持著熄滅的火燭慢慢回到地上時,他眯了一會兒眼睛,才適應了冬日午後的暖黃微光。

收拾好行跡,他徑直回了王宮。

玉兒的寶貝只剩了一只,心中愀然不樂,而告訴了主人,又沒有得到安慰。

入夜時分,她鬧著不肯睡覺。

李嬤嬤見勸哄無用,也不敢勉強,只得陪在一旁。

玉兒抱了余下的那只兔子坐在床榻上,混沌的心神中有時想到主人,有時又想到兔子,還有嬤嬤的那句話:它不動了,死了。

死是什么,實是難以理解。主人會死嗎?他睡著了也不會動,可是沒有人把他丟出去,第二日他還是會親自己的臉。

就在她茫茫然呆想時,她的主人已然到了她跟前。

「主人……」她微微仰臉,眼珠動了動,口中夢囈似的叫了一聲。

燮信看了一眼卧於她懷中的兔子,抬了她下巴,拇指摩挲著她的唇瓣,指間微帶了寒意。

玉兒渾然不覺,對了主人的星眸,醒過神來,突然蹦出一句:「主人不要死!」

燮信不知她為何說出這句,她知道死是什么嗎?

他按下疑惑,應了一句好,放開她,問:「玉兒愛主人還是愛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