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惡毒繼母前女友(番外)(2 / 2)

他以天下做局,她以己心下棋。

方法不一樣,但都是殊途同歸。

所以說,他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知他厲害,他懂她野心。

如果他不曾受傷,如果他還有時間,燕國公是不會輕易就將權力下放。

臣服,哪有並肩的風景美麗。

但可惜,他時日無多了。

有些事想計較都不成。

那就這樣吧,在最後安安分分做她的墊腳石,目的達成後利落抽身。

不管身後的春秋史冊如何評點,他只要無憾此生便好。

「師傅,女帝游/行要開始了!」

小沙彌氣喘吁吁跑過來,小臉紅撲撲的,「方丈師兄要去鍾樓敲鍾啦!讓您快上去主持呢!」

普慧大師看了看身側的男人。

「難得來了,那就一起吧。」燕絕塵溫和頷首。

白馬寺的鍾樓規模宏大,重樓三層檐,深綠色的琉璃瓦在初生的日光下折射出細碎流光,描金彩繪的畫棟雕梁散發著新漆的味道。這座方形鍾樓在月前剛剛翻新了一次,承的是女帝旨意,要讓這千年古鍾,在全新的狀態下,為她敲響稱帝的第一聲。

燕絕塵跟著普慧大師上了高高的鍾樓,那年輕的方丈見到他,流露出局促不安的神色,沖著人急忙行禮。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燕國公就是大慶的神,供奉在眾生的心里,就算如今他降為青衣,僧人們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燕絕塵一手攏在廣袖中,一手提著鳥籠,富貴閑人的閑散模樣,笑著道,「燕某就是來圍觀的,大師們不必顧忌,隨意即可。」

話音剛落,外面的底下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旌旗獵獵,華蓋煌煌。

女帝玉輅有六匹駿馬開道,旗面上綉著日月五星、二十八星宿,系著的五彩流蘇隨風飄揚。天青色的玉輅一左一右隨從著聲名顯赫的大將軍,而在其後,則是衣著華美威嚴的燕宰相,滿朝公卿侯爵在他的帶領下緩緩前進。

屬車八十一乘,隨行達千人。

聲勢浩大,氣象雄偉。

燕國公看了一會兒,突然說,「大師,燕某有個不情之請,這一百零八響的前十八響,可否由燕某代勞?」

「這……」

普慧大師跟弟子面面相覷,最終允了他。

「咚——」

白馬寺的鍾樓送出了對新帝祝賀的第一響。

深沉悠長,回盪在湛藍的天穹之下。

祝臣的陛下——

千秋萬世,昌盛常熾!

以你之名,而通傳天下。

從此風華成絕賞。

十八響之後,燕絕塵將手臂從鍾杵上收回,他提起地上的鳥籠,疾步走到了鍾樓的朱紅欄桿前。

那鸚鵡似乎被剛才的鍾聲磅礴震暈了腦袋,呆呆扒在玉鉤上。

燕國公看著好笑,伸出一根手指逗它,「肥財,快瞅瞅下面,你的主子稱帝了,作為小跟班的你就沒什么想說的么?還想不想抱大腿了?」

肥財好像聽懂了,撲棱著羽毛,尖著嗓子叫起來。

「小姐如意!小姐吉祥!小姐干得漂亮——」

燕國公的目光落到那玉輅之上,他看不清眉目,在這最後一面中。他緩緩地說,「肥財,別偷懶,你該改口了,現在是,陛下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碎萬萬碎——」

肥財從善如流。

「陛下萬歲,萬萬歲啊。」他唇齒咀嚼著這話,溢出幽微而深遠的情愫。

萬歲,願你真的萬歲。

萬是萬水千山萬無一失萬壽無疆。

歲是歲歲年年有花可賞有酒可溫有人為你披衣。

燕絕塵沒有繼續跟過去,他就靜靜站在鍾樓之上,靜靜看著帝王的儀仗遠去。

徒留滿地金紅炮衣,行人兩三個。

他打開了鳥籠,任由鸚鵡撲棱著飛出去,自己則是戴上了普通人家的斗笠,一路南下。

七月,江南風物正盛,又到了采蓮的熱鬧時節。

有人出手闊綽,向船家買了一只小烏篷船。

船家見這雇主儀容俊美,器宇軒昂,不似一般的風流公子,含了幾分膽怯問,「客官可是從京城來的?」

對方溫和笑了一下。

這北邊來的貴客沒有絲毫的架子,船家放下了忐忑,與人熱情攀談起來,甚至問起了他的名字。

「名字呀……」

男子眼底掠過痕跡,「無名小輩而已,老伯非要較真的話,叫我燕李就好。」

船家樂了,給他豎了拇指頭,「公子你這名字取得可真俊,李是國姓,燕字又是兩朝宰相的名諱,富貴又通達,老頭子看公子今年要走大運咯!」

「承老伯吉言。」

男子又是笑,期間伴隨著幾聲咳嗽,他用帕子嚴實捂住了。

一抹殷紅開在雪上,被主人不動聲色藏進袖里。

「京城那邊咋樣呀?」船家砸了砸嘴,「是不是那梁子都鍍金的,柱子都漆紅的,特別氣派,特別豪華——」

男子悠悠補充,「不僅如此,北地的姑娘都特別美。」

老伯樂呵呵的,「這么說來,公子的心上人也在那頭?」

他眸色暈染了湖光山色。

溫柔的深情的「嗯」了一聲。

低低地說,「在呢,一直都在。」

所以才格外偏愛那片開不出江南青蓮的北地。

跟船家老伯聊了幾句後,男子要到了一艘簇新的烏篷船,他謝絕了船家的熱心帶領,長腿展開,踩著腳躅槳,雙手搖櫓,帶著閑適自在的笑容,沒入了層層疊疊的蒼綠蓮海深處。

船家看著神仙下凡般的人物,心里感嘆不已。

要不是妞兒今年才五歲,要不是那公子有了心上人,他都想跟對方搭個親了。

小船漾著水波,直至清輝灑在漆黑篾篷上。

他枕著滿船的雲水夢,遙遙看著天上流轉的星河。四下寂靜無聲,荷葉枝干亭亭玉立,逆光處剪出秀麗的陰影,捧著嫩青蓮蓬,幽幽的清甜飄進了異鄉旅人的船中。

仿佛看見了什么,男人的雙眼漸漸渙散,涌上了一種無比柔軟、無比快活的笑意。

那傻傻的模樣,像是學堂放學後,情竇初開的少年隔著曲折的回廊,在同伴的嘲笑中,千辛萬苦的,終於看見了他的戀人,對方害羞紅著臉姍姍來遲,害他也緊張無措,手心冒汗。

但好在,終於等到了。

「夫人,是你來接為夫回家了么?」

那雙手在虛空中用力抓了幾下,最終無力垂了下來。

吾余生止矣。

從此長夢中再無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