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8|師娘前女友(10)(2 / 2)

他喘著氣,胸膛灼熱,「師娘,我都膽大包天當了強盜,夜黑風高搶你走,你還要我裝什么乖巧弟子?」

落剛落音,面前一座山石陡然移動,攔住了他的去路。

「看來是你師傅出手了。」琳琅看了一眼,低聲勸道,「秦棠,回頭是岸,跟我們回去,你乖乖認錯,興許……」

「興許?這可不是什么絕對保證的詞。」他打斷了她的話頭,「師娘,你當我是三歲幼兒,用這話也能誆住我嗎?我既在你面前坦露我的身份,就如開弓之箭,斷無回頭可能。要么,就是你我遠走高飛,享盡榮華富貴。」

他頓了頓,目光幽深,藏著暴烈的猩紅。

「要么,我殺了你,我再逃走,至多不過是玉石俱焚,有你陪著我,黃泉路也不算孤單。」

他周身殺意淡淡彌漫開來。

「你不用唬我,你若想殺我,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她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小頑童,「二郎曾同我說過,他在秦國有一個極為要好的玩伴,替他遮風擋雨,從無怨言。我也知,你居於東宮,那是刀山火海屍骨遍野之地,不知多少人等著要你的性命,害怕一睜眼就是血濺三尺。」

她抽絲剝繭,揭開他內心最血腥的傷疤。

「如此膽戰心驚地活著,天長地久,必生怨懟。」

她循循善誘,「盡管是如此,你也只是逼得二郎不得回來,沒有取他的性命。還有我的沛兒,你浴血奮戰,舍身相救。師娘相信,你是為求自保,迫不得已勾心斗角,在你內心深處,始終有你的底線,若你只是尋常兒郎,沒有陰差陽錯,參與到血雨腥風來,也定是待人良善。」

深陷淤泥的人,嘴上說得再憤世嫉俗,內心卻一反常態,強烈渴望著世上有一束光為他而生,照射下來,驅逐一切陰霾。

「師娘說教說夠了?」

秦棠神情變得陰冷,宛如蟄伏毒蛇突然蘇醒,出洞覓食,「可惜師娘一片苦心,要化作寒灰,去同孤魂野鬼作伴了。」

他陡然松手,琳琅被他拋進一處茂盛草茬,皮膚刺得發痛。

遮天蔽日的陰影覆蓋下來,他單掌箍住她的喉骨,青筋暴起,眼中血絲游弋。

她的發釵搖搖欲墜,白衣染血,凄艷開在幽暗的密草間,露珠灑在她的臉頰,折出清凌凌的光,點綴了漫天星辰。

她蜷縮著,影子小小一團。

秦棠想起書齋的一幕,他疲乏得直打瞌睡,為了振作起來,抓耳撓腮尋著解悶的法子。恰巧她經過巡看,影子落在桌案,他夾起狼毫,沾了水,捉了她的影子,描繪出一個小小的輪廓。不知不覺,這幾分輪廓就印在心中,熟悉如骨血,不容錯辨。

他松了手。

琳琅差點岔氣,不住咳嗽起來。

身上的威壓消失得無影無蹤,琳琅抬頭,他疾步遠去,只剩淡淡的身影。

「東南方向,松子香。」

秦棠正欲跳上樹干,忽然聽得背後一聲,他停住了腳步。

只要循著松子的香氣,東南而行,便是出口?

他捏住一截樹枝,終究是忍不住回了頭,將草茬里的人抱出來,「為什么?」

為什么?

自然是欲擒故縱了。

「你饒我一命,我送你一趟,很公平的交易。」白衣師娘不太適應他過分熾烈的目光,略微偏過頭,「你快走吧,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您在這里,教我如何不回來?」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

她眼睛瞪圓,似乎不敢相信,都到這個份上了,他還沉迷美色,枉顧自己的性命。

「師娘,你完了,我這么一個骯臟的家伙,真的要賴上你了。」

秦棠唇邊掛著血漬,連唇也被染得殷紅美艷,「要是你剛才不說,讓我一個人離開,無論是生是死,我都不會惦記你,只當是自己栽了個跟頭,用血買了個教訓。可你這樣一說,若我真的能逃出去,日後定然對你死心塌地,再也看不上世間庸俗女子。」

「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此生此世,絕對要把你弄到手。」

他拔下琳琅的寒梅發釵,在她的掌心劃下一道血痕,又依葫蘆畫瓢,狠狠劃傷他的手掌。

兩人十指相扣,傷口貼著傷口,鮮血混在一起。

「這是我秦國的血禮,以最赤誠的血告知四野神明——」

不遠處響起陣陣蟲鳴。

「有人來了,沒時間了。」秦棠壓下心頭沸火,趁她不備,吻了她鬢角一下,「不急,我們來日方長,這段誓詞,我日後再慢慢念給你聽。」狡猾奸詐的狐狸又搖著手中的梅釵,「這個,便算是你我的定情信物,我現下代為保管,日後回禮。」

說罷,他一掌劈暈了人,托著她的額頭,慢慢放下。

大師兄嗅到了血腥味,沿路搜尋,忽然目光一凝,快速走過去,「師娘?師娘你快醒醒。」

鬢發凌亂,衣衫染血,他幾乎不敢想象她遭遇了怎樣的惡事。

大師兄抱著她,心如刀絞,不禁紅了眼眶,「是貞,貞無用,來遲一步……」

視線之中,女子唇角淌下一抹血。

大師兄慌亂無措,袖子第一時間去擦拭她的嘴唇,為了辨別是否有毒,他特意湊近去看血的顏色。大師兄傳承醫家一脈,探脈問診已成為本能,察驗血跡之後,他又細細翻看她的眼皮與口舌,這期間難免要肢體接觸。

「混賬,你干什么?你放開她!」

一道凌厲勁力擊中他的肩頸,大師兄懷中有人,躲閃不及,生生受了這一擊。

他胸腔翻騰渾濁之氣,壓下喉嚨腥甜。

韋淵自林間縱出,豐神俊朗般的醫家賢者,此時頸上青筋盤結,雙目赤紅,恍若地獄閻羅。

「師傅,你聽,聽我解釋……」

大師兄慌亂不已。

「滾!」

韋淵袖袍一卷,攬住了昏迷的妻子,踹開了人。

僅僅一眼,他就痛不欲生。

她貴為大盛長公主,向來金枝玉葉,被他祖宗似供在頭頂上,何曾受過這般的屈辱?韋淵的心掉入萬丈深淵,他不敢想,不敢想在他沒有在場的時間里,她是怎么熬過的?

韋淵拂開她的青絲,頸上紅痕刺痛了他的眼。

「誰……是誰?」他面色慘白,眼底泛著最恐怖的暗色,醞釀著一場驚天血雨,「我定要……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韋淵抱著人往山上走,腳步踉蹌,猝不及防之際,一條漆黑的玩意兒從她衣襟滑落。

他止住了步伐,腳尖箍住了那東西,定睛一看,是手指粗細的黑蛇,猶帶著暗紅的紋路。

韋淵面無表情,一腳踩爆蛇頭,液體泅濕了鞋面

「懷貞,來給你的小五收屍。」

大師兄慌手忙腳,連跪也跪不穩了,雙掌貼額抵地,「師傅,師傅明鑒,小五,我、我真不知道它怎么會在師娘的衣服里。方才我趕到,見師娘暈在地上,渾身是血,我就,就擅自做主,給師娘把脈查傷。」

他語無倫次,說到最後,整個人紅得發燙,「貞,貞不敢檢查師娘心口。」

韋淵用裘衣擋住了妻子,聲音寒徹透骨,浸著凌厲駭人的殺伐之氣,「你,我日後再處置。還有,今日之事,不許泄露半個字,若我聽到什么不該有的風聲,你的琵琶骨也別想要了,抽出來給我做骨器吧。」

大師兄低著頭,「是。」

琳琅昏迷了一天一夜,待她醒來,脖子繞上了紗布,略微透不過氣。她揉著發疼的額角,隱約聽得幾聲責斥。

她下了床,走出內室,一卷暗絨青花的簾子隔開了內外。

外面是一對師徒。

師尊金刀大馬坐在檀木椅上,手持戒尺,血跡斑斑,而弟子俯首跪拜,一襲出塵白衣染成了血袍,鮮血自腰背不斷滲出。

「既然你說,你尊敬你的師娘,別無二心,那么,你今日當著尊長的面,發一個毒誓。」

韋淵面無表情,「若有他日,你起了不軌之意,枉顧禮法,戀慕師娘,你親生父母,將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你未來妻子,與你所生兒女,為奴為娼,不得翻身。」

大師兄血液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