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3|師娘前女友(45)(2 / 2)

三公子如同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卸下心頭重負,快活笑了起來。

春光甚好,一身清閑。

今後我不想天下,簡簡單單想想春天,再想想你,甚甜,甚好。

大盛邊境,行過一隊車馬。

馬車發出轆轆的聲音,停在一處干凈的小客棧前。掌櫃與小二畏懼接待了軍爺,把他們安排在最好的客房。

荒帝護著琳琅上樓,邊走邊說,「元懷貞重傷難治,一時半刻醒不來,我已讓御醫時刻候著了。小六醒是醒了,吃得也不含糊,只是,他畢竟是個葯人,病症特殊,有些麻煩,需要仔細鑽研。至於秦恕之,他醒了又睡過去。」

他頓了頓,將話一字不漏轉述給她,「他說他今晚要是醒得來,想跟你說說話。」

「好,我知道了。」

琳琅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累了,快去歇著。」

荒帝自然聽從。

夜晚,星火點點,琳琅敲響了一扇門。

「進來!」

里面是一道虛弱又藏不住欣喜的男聲。

琳琅推開門,見著了人,他正艱難從榻上爬起來。由於後背骨折,他背上夾著竹板,纏了厚厚的紗布,導致休息的時候只能趴著睡,活像一只小王八。琳琅扶著門框,看這烏龜努力翻身的一幕,忍不住笑了。

二師兄投來哀怨的視線。

琳琅收斂笑意,快走幾步,把小王八,不是,是把秦帝陛下摁了回去,「你有傷在身,亂動什么?是嫌命長了?」

秦帝陛下伸出一個豬蹄子,色膽包天扒住了長公主金貴的手指,怨氣沖天,「你不是光顧著看大師兄去了?」

不等琳琅回答,他又阻止了她的話,「別說了,我知道,我比不上大師兄。」

生病的人總愛胡思亂想,威懾天下的秦帝陛下也不例外。

而琳琅的嘴,騙人的鬼,她嚴肅地說,「再有半個月,我們就抵達盛京了,等你的傷養好了,我就送你回國。」

秦棠眼神微黯,等他回去之後,想必兩人再也沒有任何干系。

「然後——」

她俯下腰,沒有嚴實捆起的長發絲絲縷縷落到他的背上,桃枝的香氣松散,「我等小奴兒,高頭大馬來娶我做你秦國元後。」

秦棠一個哆嗦,差點摔落下榻。

「你、你說什么?」他結結巴巴的,實在不像是當初那個膽大妄為欲要從闌門拐走她的家伙。經歷一多,白衣師娘單薄朦朧的形象愈發有了影,成了秦帝心頭的一塊重甸甸的血肉,他無時無刻都在惦記著。

琳琅探出手掌,袖口滑落,腕子又白又細,而她攤開了掌心,露出了一道淺淺的疤痕。

三年前,他偷了她的梅釵,在她手上劃了一道,強壓著人起了秦國傳統中同生共死的血禮。然而追兵在後,他尚未來得及講完,實為憾事。

如今瞧見琳琅掌心的疤痕,他想起當日,雙眼就是一熱,「長公主……」

原來,她記得。

他從替身一步步爬到秦帝位置,視為他人走狗,還不曾被人如此捧在心上。

琳琅說,「我是二嫁,又年老色衰,你不介意嗎?」

秦棠握住她的手腕,低低地道,「我曾經混跡市井勾欄,又非真正的真龍天子,你……會介意嗎?」

長公主笑了,橫波目盈盈璀璨,「那好,為了防止本宮到手的鴨子給飛了,我們先起個誓。」說著,她在他胸前摸索了片刻,翻出來一支寒梅發釵,他果然是隨身攜帶。

秦帝紅了臉,「你、你怎么隨便觸摸男子身體?」

琳琅理都不理他,之前他強吻人,可是生猛得很。

室內燃起一豆燭光,窗外天涼似水,氣氛好得恰如其分。琳琅照著疤痕,釵尖再度劃出一道血口,又利落給秦帝放血。

二人合掌,鮮血交融。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

琳琅扶額,提醒他,「你們秦國的血禮不是還有什么誓詞嗎?你傻傻瞧著我做什么?」

秦帝如墜夢中,「我真不是……在做夢?」他將臉撇向一邊,狠狠一捏,嘶嘶抽著涼氣,他又轉回腦袋,用完好無損的半張臉對著人。

「四野神明,請聽我言。今朝情系,白頭不解。夜夜朝朝,休戚與共。」

他手指微微松開,嵌入她的指縫,十指相扣。

僅僅二十四字,念得秦帝陛下滿頭大汗。

直至夜深,他也不舍得松開琳琅的手,戀戀不舍,「再坐一會吧。」

「你確定要這么早與你的小舅子對上?」

琳琅一句話捏住了秦帝陛下的死穴,他尚未把人娶進門,小舅子就是他頭頂上的一尊大佛祖,伺候不好容易吃掛落。他只得可憐兮兮扒著床板,目送琳琅離開。

「咚——」

秦棠躺了一會,又聽見了敲門聲,不禁喜出望外,然而進來的是一道偉岸魁梧的身影。

小舅子說到就到。

「咳。」

秦棠咳嗽一聲,怎么說是在人的眼皮底下拐走了他姐姐,面對正主,他頗有幾分不自在。

荒帝龍驤虎步,宛如遮天蔽日的黑影,遮住了窗外的月光與燭光,讓秦棠視物不清。

他敏銳嗅到了一絲不對勁。

荒帝在他床邊站定,目光冷冰冰的,不帶絲毫感情。他迅速點了秦棠的啞穴,喂他吃了一枚身體虛弱的葯丸,又搜出了藏好的梅釵。

秦棠驚怒不已,偏偏葯效發作奇快,不一會兒他昏昏沉沉,體力不支。

這個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正在此時,房間里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他穿著與秦棠一模一樣的衣裳,後背纏著竹板,面色略微忐忑。

真正的秦太子秦恕之回來了!

他如墜冰窟。

荒帝按住人,查看了他掌上的血痕,又分毫不差給另一人劃上。做完這一切,荒帝伸手一拉床頭的繩子,床板一翻,連帶著人刮到暗層里。

秦棠的視線被黑暗吞噬了。

「秦帝陛下,孤有言在先,若是在長公主的面前露出馬腳,你的秦國跟百姓就保不住了。」荒帝漠然地說,「只要你安安分分伺候長公主,愛她如寶似珠,此生矢心不二,日後你們綿延子嗣,孤定將天下奉上。」

秦恕之沒有猶豫點了頭,荒帝只手遮天,城府深沉,他淪為草寇也能被他的火眼金睛找出來,更用山寨上上下下的兄弟性命威脅他。

除了聽話,他翻不出此人的手掌心。

第二日,馬車准備啟程,長公主起了個大早,親自去攙扶她的未來丈夫,秦恕之滿臉通紅,不敢與她對視。

琳琅歪了歪頭,同她的阿弟說悄悄話,「你覺不覺得,秦帝陛下害羞多了?」

荒帝詫異,「可能是阿姐你昨晚的孟浪嚇到他了,人家畢竟是個清清白白的少年郎,栽到阿姐手里,還不允許他臉紅一下?阿姐莫要太霸道了。」

琳琅昨晚跟荒帝陛下秉燭長談,說要跟秦國聯姻,姐控的弟弟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爽快得讓琳琅感到不真實。

床板底下傳來異動。

琳琅正要回頭,被荒帝兜頭罩了風帽,掩了耳朵,淡笑道,「可能是幾只小老鼠吧,阿姐別管了,咱們走吧。」

秦帝天生薄涼,心思狡詐,不堪良配。

他的長公主已經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他不願她再陷入泥沼,索性替她尋了個好拿捏的如意郎君,能將她祖宗似供在頭頂。秦恕之落草為寇,品性依舊純良,少年俠骨沸騰著一腔熱血,有他顧著,阿姐定能長長久久地美滿。

「可惜……」

帝王長指克制捻走了琳琅的發間雪花,輕不可聞嘆一口氣。

若他不是她名義下的弟弟,又何須如此的大費周章?他實在是不放心把長姐交給陌生的外人,兩三面的相處能看得出什么來?

「可惜?」

琳琅抬頭,撞入帝王幽深如夜的瞳孔。

「沒什么。」

荒帝伴著長姐與未來姐夫走入雪中,他謹慎而克制,落後半步。

讓璧人成雙,讓人影相偎。

天光乍晴,山色分明,帝王的眼里沒有裝著他的江山,而是映入了女子低頭一笑的溫柔。自他掌權,天下情報盡入丹宸殿,那時起,他便知道姐弟二人沒有血緣關系。

但,這不能成為他肖想長姐的理由。

她護他惜他,他怎能產生禽獸不如的心思呢?

他是陪著她燈下長讀的弟弟,亦是今後背著她出嫁的弟弟。

他敬她佑她,唯獨,不能刻她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