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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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頓時就靜了下來。

許鳳佳挑起了一邊眉毛,靜靜地看著七娘子,唇邊又掛上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怎么個不行?」他的嗓音絲滑醇厚,飽含了說不出的饜足,輕輕淺淺的,透著難言的意緒。

七娘子咬著唇白了他一眼,才跪坐起身,揚聲叫,「立夏進來。」

沒多久,立夏便帶了乞巧、中元進來,為七娘子換過新水洗漱,許鳳佳也不得不下床坐好,由得幾個丫鬟換下染了血的床被。這一耽擱就又是一盞茶時間,待得兩人重回床前,在散發著日光馨香、玫瑰味熏香的被褥中躺好,已經是過了三更。

七娘子心底也早盤算出了無數個許鳳佳必須留京的理由。

「四郎、五郎今年已經兩歲了。」她輕聲細語,「快要到記事的年紀了……就是看在四郎、五郎份上,你也不能再成年成年的不在家了。」

許鳳佳就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兩個孩子近來怎么樣?」他就關心。

只是這關心里,多少是有些冷淡的,只看許鳳佳回來都一天了,還沒有見過四郎、五郎,就能知道,對這對雙胞兒子,他恐怕沒有多少身為父親的自覺。

是啊,也怪不得他。

七娘子就在心里嘆了口氣。

自己也才弱冠之年,玩都還沒有玩夠,就要披甲上陣四處征伐,一回家又多了一對嬌兒,緊接著就是妻子的死訊,對這對兒子的降臨能有多少喜悅……七娘子是可以想見的。

再說,大秦到底也不同現代,相夫教子是女人的事,如果就因為兒子需要教養就不可少離,天下間所有把妻兒留在原籍的武將文官通通都不要活了。指望兒子能牽絆得住許鳳佳的腳步,讓他主動推拒這個差事,實在是有些天真了。

「還好是還好,」她輕聲細語,「只是繼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再好,也比不上親爹。世……許……世子要知道,孩子沒娘已經夠命苦的了,爹要是還不在身邊……」

「升鸞。」許鳳佳顯然也留意到了她的無措。「周公之禮都行過了,還叫我世子?」

七娘子別開眼,半天才囁嚅,「升鸞就升鸞……你聽到我的話沒有?」

「是啊,孩子……」許鳳佳的語氣里也有了少許玩味,「可我想四姨一意將你嫁進許家,為的就是讓兩個孩子能平順成長。只是孩子,是不足以留下我的。」

這男人怎么能在上一刻還和人繞圈圈繞得不亦樂乎,下一刻就坦承得殘酷?

七娘子深吸了一口氣,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理。孩子或者是一個理由,但決不會是全部理由,一個要成就一品國公的男人,不論是對內對外,都不能為兒女私情牽絆腳步。

「你這次下廣州,到底是為了什么。」她又轉開了話題,決定一會再處理「許鳳佳出差事件」,「現在可以說了吧?怎么會把自己搞得這么傷痕累累的?」

許鳳佳沉默了一會,他翻過身,用左手撐起身子,右手爬梳過碎發,將長發往腦後梳了梳。

「這件事你不能對楊家透露一星半點,」他的語氣冷淡了下來,不知不覺間,已經充滿了一股無形的迫力。「整個朝廷,與聞者都不會超過十五個,甚至連五哥恐怕都只是影影綽綽猜到些皮毛。如果不是你,楊棋,換作別人,我是不會說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七娘子很不想明白,但她也的確明白許鳳佳的意思:政治這種游戲,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參與的權力。如果換作是任何一個楊家姐妹,可能都不會有聽聞此事的資格。如果這件事真有這樣的機密,許鳳佳將它告訴自己,也是冒著風險的。

她沉下眸子,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魯王很可能並沒有死。」許鳳佳的下一句話,就叫七娘子猛地坐直了身子。

昭明末年那一場動盪波折的政治風雲,七娘子當然還記憶猶新。這件事雖然發生在千里之外,但和楊家,和天下,和每一個有資格參與到奪嫡之爭中的士大夫都是息息相關,她又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淡忘?

雖然沒有和大老爺談論過此事之後的內幕,但七娘子私底下也對魯王謀逆事件,有過自己的猜測。畢竟這一場大戲實在太精彩、太跌宕,也太戲劇化了。魯王、太子、皇上,都在這一出戲里扮演了曖昧難明的角色,並且給世人留下了無數謎團。可惜這並不真是一出戲,這些疑問,是得不到解答的。

「幾年前的那場謀逆大戲,說到底也只有有限幾戶人家參與,真正的內幕,早已為人諱莫如深。」許鳳佳的聲音很輕,就像是一聲疲憊的嘆息。「當年皇上重病之下,命太子出閣,給了東宮插手政事的機會。他的病勢實在是太沉重了,就連魯王都沒想到權子殷能夠妙手回春,將皇上從重病中挽回,那一次,成就了權子殷,卻徹底毀掉了先帝和今上之間的最後一絲情誼。」

只是聽著他淡淡的述說,七娘子都不寒而栗。

「先帝是個極惜命的人,」許鳳佳的語調卻依然很淡,「當年太子還小,周旋於群臣之間,已經心力交瘁,後宮中的事務,都托付給皇後。權子殷幾次要人要葯,太醫署都借口拖延,這件事,就算皇上心里無數,慧妃也是看在眼里的。待得他痊愈之後,太子的地位,實在已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中。」

「要不是當時我父子在西北用兵,天下兵馬,雄壯者盡在我手,太子恐怕連一點轉圜的機會都沒有,就要盡失皇上的歡心。好在當時戰事的確吃緊,皇上也畢竟是皇上,心中,還念著天下……太子使盡手段,不惜和皇後劃清界限,終於得到了皇上的諒解。而我們許家在西北的勝仗,也令太子的立足更穩了三分。」

「但這不過是鏡花水月,如若皇上的身子骨再康健下去,不消五年,他自然能將朝政掌握手中,屆時魯王再起,恐怕就不是痴人說夢了。」

縱使只是對往事的回溯,七娘子仍然察覺到了當時京師的殺機四伏。

許鳳佳的調子卻依然極為平靜。

「皇上已經在為魯王的崛起布局,所幸者,慧妃常年身子不好,在當年已經去世,魯王在宮中最重要的棋子過身。就給了東宮蒙蔽魯王耳目的機會,再加上權子殷暗地里已經倒戈往東宮這邊,皇上的生死,其實已經操縱於東宮之手。我們當時本待在一切發生之前,令皇上去世……但權子殷卻並不肯相從,東宮只好另打算盤。」

「其實皇上的身子骨已經並不大好,權子殷說皇上活不過兩年,我們的意思是請東宮韜光隱晦,待得皇上過身後,一切水到渠成……但東宮並非常人,自小就極有主意。他以天下為局,先吃江南,吃相貪婪難看,使得魯王認為皇上身子骨又衰弱了下去,又請權子殷做了手腳,令皇上在那段時間內病勢略微沉重,再以他之口傳遞消息,暗示魯王皇上恐怕即將撒手人寰。種種做作,無非就是要讓魯王以為皇上將死,他的機會稍縱即逝,不起兵,就只有等死了。」

「這里頭有很多細節,連我都不甚了了,不過,廖千戶和我做的那一場戲,你是親眼見證的了。」許鳳佳的話里就透出了少許諷刺。

「廖千戶本來就是你們的人?」七娘子不禁略略抬高了聲調。

老半天,她才透出了一股涼氣。

以天下為棋盤的對局,其復雜、其精巧,都決不是她可以想像得到的。

「廖千戶是連太監多年前親手為太子安排進魯王陣營的棋子。」許鳳佳的回復更加低沉。「他的親女兒就是連太監的干孫女。」

「魯王在江南的明線暗線,全都被你們拔除,很多情報,只能由廖千戶提供,也就給了你們做手腳的機會。」七娘子迅速跟著推理下去,她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浸透了。「可在百芳園的那一場戲,是不是過於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