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敬玉想了想,道:「南梁雖大,但四面可攻。北梁雖小,卻北靠江水,東有南山,倒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若非如此,瑞王當初也不會讓我們盤踞南山中。小公主的意思若是要即刻就擁立太子為帝,我覺得北梁便可以作為根基。不過……咱們手中才兩座城……」
玉寶音道:「無妨,有二便會有三,總會越來越多的。況且,太子一稱帝,前來投奔的也必不會少。」
這個,霍敬玉倒是相信。
他點頭應許。
就見玉寶音沉吟了片刻,又道:「太子登帝之時,霍叔叔還得做一件事情——將我爹的死因,還有你手中捕獲的秦寒與大齊的通信,昭告於世。我要讓南朝的百姓知道那場三方混戰,南朝到底是因何而敗的。」
霍敬玉一凜,咬牙道:「我等這一天等許久了。」
***
元亨覺得自己的腳程也不算慢,可和玉寶音一對比,他卻總是跟不上她的節奏。
他這兒才到蕭城,擦,那廂就傳來了秦纓在北梁登基的消息。
北梁是個什么地方?
元亨趴在南朝的疆域圖上找了半天,終於瞧見了。他心想著,在那么個窮鄉僻壤上登基,著實夠寒酸的。
唉,那秦纓,就是個人善被人欺的典型。
他若和秦纓換個位置,他怎么也不會淪落到秦纓這一步的。
也幸好,他父皇死的早,他父皇若和真元帝一樣是個能活的,他指不定真能干出弒父的事情來。
這是兒子和兒子不一樣,爹和爹也是不一樣哩。
元亨盯著疆域圖,東想想,西想想,陡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轉頭問蕭般若:「這北梁是南朝的?」他怎么記得北梁應該是他的呢。
那不是,那一年南朝大敗,就是瑞王戰死的那場戰役,真元帝將北梁洲、東梁州、黎洲三郡都割讓給了大周。
這不是隔著寬廣的江水,那時的大周也並不具備隔江駐扎的實力,尤其是造船實力最差。試想,若派兵駐扎,南朝若想直取,那些兵就和瓮中鱉沒什么兩樣。
元亨當時還不主政,大冢宰領著當時的大司馬白程錦、大司寇田灃西,一干人等,商量了兩天,終於決定,他們只要稅賦。然後象征性的每城派了百人駐守。
意思是告訴南朝,別激動,千萬別激動,你看,我就放了百十人在這兒,對你們其他的城池絕不會構成威脅,你們也得說話算數哦!
就這樣和平了數年……秦纓個王八蛋,有種你和你弟弟搶地盤去,動我家的地干什么?
元亨一拍桌子,又對蕭般若道:「派人往北梁送信,就說朕在巡視疆土,要巡視到北梁去。」
這話能傳嗎?
肯定不能啊!臨走前,他祖父可是交代了,絕不能讓皇上過江。
南朝現在可是處於動盪時期,就算玉寶音有五千的玉面軍,再加上他們帶來的兩萬人,加起來都不夠打一場大型戰役的好嘛!
皇上若是過了江,新登基的南朝皇帝若是剛好舉兵討伐秦纓,皇上若是被擒……
這不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那可就成大笑話了,再一載入史冊,大周的皇帝和他們這些大臣們,都會被打上笨蛋的烙印。
沒人願意好好的人不當,去當一只蛋,關鍵這蛋的前綴還非常的不好聽。
是以,蕭般若確實叫人往北梁送信了,送的卻是——寶音,哥哥來了!
對於元亨,一字未提。
***
蕭般若的信送到的很及時,玉寶音本是要走的。
她從南梁轉回北梁,參加完了秦纓的登基儀式,便想去南梁和霍敬玉匯合,趁熱打鐵再向南梁東面的成川進攻的。
可蕭般若要來,聽說還帶來了大軍,她再怎么著急,也要在北梁等一等。
蕭般若那廂本已和元亨說好了,說的是他帶五千人馬,先到北梁探探路,等路探明了,再來接元亨也不遲。
元亨還能不知道蕭般若的用心,他又不是幾歲的孩子是個好騙的,什么再來接他,分明就是一句空話。
他當下就一捂頭道:「哎喲,朕頭疼,朕今日要是再見不到商軌,會疼死的。」
蕭般若:「……」
他祖父都不敢說「你就疼死算了」,他敢說嗎?
於是,元亨成了侍衛之一,踏上了前往北梁的船。還另外有一個「皇帝」,住在蕭城的驛館里。
元亨這個侍衛可精貴的很,將軍站著,他坐著。說要吃飯,便一點兒也不能挨餓。
可事實再一次證明,不作就不死。
他才要求加了頓餐,就立馬吐成了狗,只覺天旋地轉,連閉上眼睛都是暈的。
蕭般若道:「皇上這是有暈船的毛病。」
元亨沒力氣地道:「誰知道呢!」這不是平生頭一回坐船嘛。
蕭般若又道:「皇上這是何苦呢?」
元亨閉著眼睛,咧嘴一笑:「暈船好,這一暈……頭立馬就不疼了,好的立竿見影!」
船行半日,在玉寶音的身上根本不算個事。
輪到元亨,他只覺這半日就跟一年一樣的長。
無獨有偶,蕭般若也是這么覺得的。
他不暈船,不過是想見玉寶音的心情有些急切。
以往在長安之時,他和她至多會隔兩天不見,而今日離她離開長安那日,已有整整十五天。
蕭般若一直站著船頭,老遠就瞧見了渡口邊揚著的「玉」字旗幟。
旗幟的下頭,立著一個白袍銀甲的少年。
待船才靠岸,還不曾停穩,蕭般若就迫不及待地上了踏板。
白袍銀甲的少年沖他招了招手,笑著道:「哥哥,多日不見,甚是想念。」
她總是那樣,那樣的心懷坦盪。以至於他本想脫出口的「想念」,不過在喉間滾了一下,便又落回了心的最底下。
那兩個字他無法說出口,總覺得一旦出口,便是對她的侮辱。
蕭般若也笑了一下,可是隨即便斂住了笑容,埋怨地道:「你居然就那樣走了!」
玉寶音道:「我給你留了信,你可曾看到?」
【蕭般若,原先我不叫你哥哥,現在我叫你一聲哥哥,若是以後再見,我也會叫你哥哥。哥哥,我走了,看顧好家,看顧好我娘,看顧好蕭南,也看顧好蕭爹。】
她留下的那封信,就是這樣寫的。
這也能叫信嗎?她不提還好,一提起,蕭般若就更氣了。他的用處仿佛只能看顧她娘。
他道:「玉寶音,你真是……任性……極了。」
他本想說的更重,可大好的日子,總不能在他的埋怨中過去。
搞的他像個怨婦一樣。
這埋怨聽在玉寶音的耳里,不痛不癢,她呵呵一笑,瞧了瞧他身後的大船,「皇上讓你帶兵來助我的?那些大臣怎會同意?」
蕭般若這才將半死不活的元亨想起,他和她低語:「皇上……就在船上呢!」
「他來做什么?」玉寶音驚訝不已。
「你走之時帶走了商軌,皇上的頭疼病犯了,還很劇烈……」蕭般若說的是明面上的原因,他一直以為這頂多能算原因之一。至於原因之二,自然是元亨想要來尋玉寶音。
可他還是太天真了。
玉寶音只覺驚奇,眨了眨眼睛道:「我也給皇上留了一封信。」
蕭般若一時不解,她留了信和皇上的頭疼病有什么聯系,卻還是道:「我爹將信呈給了皇上。」
「那他看了嗎?」
「看了!」
「他可說了什么?」
「不曾,緊接著就犯了頭疼病。」
「哦。」
玉寶音頓悟。
她想,方才蕭般若送給她的那個詞,她應該原封不動地送給元亨。
論起任性,她哪里比得上這個大周的皇帝。
玉寶音隨著蕭般若一起去見元亨,她瞧見他的第一句話是:「皇上,外面是不是比皇宮有趣多了?」
元亨眨了眨還有些暈的眼睛,努力將玉寶音看個真切,「嘖」了兩聲道:「你這銀甲倒是不錯!」
說的是真心話,卻也是明顯不想回應玉寶音的話題。
好歹他來的時候帶了兩萬的兵,雖說仍有一萬五駐扎在蕭城,卻也能看作是一種威懾。
玉寶音沒好意思當著蕭般若的面揭穿元亨,只道:「皇上來的不巧,商軌在南梁,並不在北梁。皇上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倒是能給皇上扎一扎。」不過,前提是你得把帶來的五千人給我用一用才行。
轉而便對蕭般若道:「哥哥,你去取針。」
蕭般若知道她是有話要單獨對皇上講。
那廂的元亨也道:「蕭將軍取針的時候可要瞧仔細了,朕只用銀針。」
蕭般若知道皇上的意思是讓他別急著回來。
他還知道,兩人說的絕不會是「甜言蜜語」。
他領了命,大步跨了出去。
艙房中,只余了他們兩個。
元亨一挑眼睛道:「你先說,還是朕先說?」
玉寶音嘴角上揚,笑著道:「無妨,誰先說都一樣。」
不知怎地,她這一笑,元亨只覺眼更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