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回門(1 / 2)

婚夫不請自來 玲瓏絳 4772 字 2020-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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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儒銘中醫造詣頗深,臉色一下認真起來,「少夫人的手傷及筋骨,要想完全恢復如常,怕是難事。不過只要按時治療,多加休養,想要不影響正常生活,倒不是什么難事。不過在景城鄉野之間,想要不提重物怕是難事,要不您帶著少夫人回港城吧,港城醫學發達,環境也好。」

陳繼饒豎起耳朵紋絲不動地聽著,瞧著這老頭身上那件馬褂還不知多貴,也好意思收俏俏的錢,於是他沉冷出言,「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要治好她的手,還有,俏俏的葯錢,你只管向我要。」

周儒銘摸了摸鼻子,倒也不敢管他要錢,「二少爺……」

陳繼饒也沒心思搭理他,「行了,我也就是個當兵的,可不是什么裴家二少,俏俏聽了容易多想,我也還想清靜地過安生日子,『二少爺』的名頭,我可擔不起。」

他說著轉身騎著單車就走了。

在街頭繞了幾圈,他總算在街口找見了正在擺地攤的楚俏。

遠遠瞧著她纖瘦而倔強的背影,不忍心酸,幾步走到她跟前,眼眸里滿是心疼。

楚俏還低頭忙活著,只瞧見一個高大的影子,還沒仰頭就問,「大哥您瞧瞧,這些描本都是我寫的,您喜歡哪一冊我算便宜點給……」

當男人莫測的面龐映入眼簾時,她再也說不下去,雙手攪在一塊,只覺得臉上分外難堪,不過轉念一想,她不偷不搶,憑本事掙錢,也沒什么丟臉。

想通了,她也就不覺得拘謹了,甚至還笑得出來,「怎么不和大哥多聊幾句?」

陳繼饒走到她身側,也蹲下身,不動聲色地替她把描本攤開,「他忙著開會,說了事就回來尋你了。怎么不在周大夫那兒等我?」

楚俏那會兒也確是盼著他離開,好去設攤,她低下頭,語氣里有幾分萎靡,「怕你不高興來著。」

陳繼饒見她這般,哪里還舍得數落,況且,想來她要是有法子,也不會走這一步,「既然知道我會不高興,下次不許再熬夜描本了。」

他生怕她覺得自己太霸道,補充道,「剛才我問了周大夫,你要是再疼得半夜睡不著,即便掙了錢買到葯,那也是於事無補,反反復復只會拖延治療時間。以後等你手好的,想怎么寫都隨你高興,好么?」

他正說著,目光掃到迎面走來的朱秀芳,不由劍眉蹙起,順手就把楚俏拉到身後,周遭的氣場一下冷了下來。

朱秀芳早聽秋蘭說了楚俏不願幫忙把棉花枕和肥皂捎帶回來,有心教訓她一頓,奈何找不到由頭,偏偏她自個兒撞上來,那可怪不著誰了。

她領著村民委員會的幾個「三八紅旗手」,把攤口堵得嚴嚴實實,生怕楚俏把描本給收回去,拔高聲音道,「楚俏,你這是私自設攤呀,要是擱以前可是要五花大綁游街的,雖說這幾年禁得不嚴,可上頭還沒下文說可以私營攤口,虧你還念過高中呢,這不是明擺著想造反么?」

上頭是沒下文,可楚俏知道,不用幾年眼下的局勢會有天翻地覆地變化,地攤主還是頭一批富起來的人。反倒是秋蘭的父親還沉浸在鎮長的美夢中不願醒來,帶著幾個守舊的村民負照著老一套過日子。

都被親自點名了,楚俏也不是犯慫的人,一臉憤慨地從男人身後走出來,被他一拉,她安撫一笑,低聲道,「放心吧,她說不過我。」

「『造反』這么大的帽子,身子可別胡亂往別人頭上扣,」轉而又抬頭說道,「在街角賣雞蛋賣菜的不止我一個,嬸子怎么單單只盯著我一人?」

朱秀芳總不好說是為了替女兒出氣,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於是眼神示意一旁的桂嬸。

桂嬸會意,上前一步道,「楚俏,你怎么說也算是有文化的人,擱這兒擺攤,不是誠心給你男人蒙羞么?繼饒,你是個軍人覺悟高,你來說說,她是不是給你丟臉了?」

男人已經幾次叫她安心養傷,楚俏真怕他出言反對,清漓的眼眸凝著他,手心不由握緊,捏了一把汗。

陳繼饒長身而立,軍帽之下清俊的面龐十分淡然,見周遭的目光都往他身上看,而他眼里似乎只有妻子,「俏俏憑本事掙錢,我可不認為是什么丟臉的事兒!還是說桂嬸是覺得桂叔的字比俏俏寫得好?」

早年間桂叔就是以販賣贗品字畫為生,後來被人舉報被收監了,還沒發出來呢。

「你……」話頭一下被他堵死,桂嬸氣得直咬牙。

朱秀芳一聽,只覺陳繼饒真是塊硬石頭,軟硬吃,倒是立在一側的楚俏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心里一下有了計較,把桂嬸拉回來,又道,「這兒擺了這么多描本,看來你的手早好了,可我怎么聽秋蘭說,上次她請你捎帶兩個棉花枕回來,你怎么推說手沒好呢?」

此話一出,一眾鄰舍議論紛紛。

老掉牙的話題,說來還有意思么?

那會兒當著秋蘭的面兒,楚俏沒背這個黑鍋,現在更不會背!

「桂嬸,棉花枕是不重,可還有七八斤的肥皂呢,您覺得是筆桿重還是肥皂重?」沒等朱秀芳開腔,她把話頭一引,扯笑道,「我還真就納悶了,難道咱們鎮上沒有肥皂么,她非得叫我一個手殘的人捎帶那么重的東西回去,到底是什么居心?」

自打她男人當上鎮長,朱秀芳就一直以鼻孔看人,雞毛當令箭,早有鄰舍對她不滿,站出來道,「秋蘭如此居心不良,朱嬸你怎么也不教好她?」

這是哪兒跟哪兒?

朱秀芳一下急了,連忙撇清干系,「我家蘭兒家教好得很,她是心疼我這個當媽的用不慣家里的皂莢,才叫楚俏捎帶,怎么可能會居心不良?」

那人一樂,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朱嬸,原來您也曉得有肥皂這一茬,偏偏只挑棉花枕來說事,又是什么居心?」

朱秀芳沒想到話頭一轉,矛頭就對著她了,一下慌了,倒是桂嬸冷靜下來,冷哼道,「眼下可不是說什么居心的時候,撇開這層不說,楚俏私設地攤是事實,那么多雙眼睛看著,總不是假的吧?」

楚俏反而一點也不害怕,雙手抱胸,笑道,「那桂嬸是覺得該把我拉去游街還是關進牢房?」

原來的紅衛兵沒了,誰還會守著舊一套來管這事?

朱秀芳和桂嬸一對眼,還真是沒法叫人來把她抓走,可誰說處罰除了拉人就沒別的了?

朱秀芳冷面道,「不說游街,但你這樣敗壞鎮上的風氣,怎么也得罰個八塊十塊,不然我可得叫我家老秋來了。」

八塊十塊,她全部的描本還不定湊得上這個數呢。

「那我要是說『不』呢?」楚俏只覺得荒謬可笑。

苜菽鎮還是她老秋家說了算!

朱秀芳有恃無恐,白眼過去,「不交罰款也成,咱們三八婦聯的同志們一塊上,把那些描本通通給撕了!我看她還拿什么來擺攤!」

農忙剛結束,幾個一身力氣的農村婦女正愁沒事干,磨刀霍霍地准備上前。

碰上這群蠻不講理的婦人,楚俏心里不由犯怵。

陳繼饒神色陰深,深眸里噴射著濃烈的狠厲,當著他的面,這幫人竟膽敢欺負俏俏,那他不在家的日子,她該受過多少白眼?

「我看誰敢?」身長而立的男人挺拔有力,長手一攬,把楚俏拉到身後,而他長腿一邁,森冷的目光凝視著朱秀芳,直叫她腿肚子發顫,聲音從牙齒里擠出來,「別說是撕,你就是膽敢描本上落下一粒灰,我就有本事把秋家給鏟平了!」

朱秀芳見他渾身氣勢凜然,言語間透著狠絕,不似開玩笑,哆哆嗦嗦道,「別、別以為你、你是個當兵的,仗著一身蠻力就、就可以橫行霸道……我家老秋也許斗不過你,可蘭兒她二叔在市里可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你要是敢動秋家,他絕不會……」放過你!

瞧見他長腿一挪,朱秀芳說不下去了,腿抖得厲害,根本不聽使喚。

別說市里的一把手,就是省部的領導來了,他尚且不放在眼里!

陳繼饒幽深的冷眸一派清明,「你要是想讓秋友邦在市里待不下去,你盡管試試!」

朱秀芳被他嚇得滿頭大汗,食指對著他語不成句,「你、你……要不是楚俏搶了先,興許我還是你丈母娘,你竟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真是要竄天了!

男人卻熟視無睹,微微偏身道,「此事我原本不願說開,也好給秋陳兩家留點顏面。你既然把話挑明了說,我也不必藏著掖著。和俏俏成婚第二天我就說過,二嬸與秋家說親我完全不知情,和俏俏更是沒有半點干系!」

「秋蘭追來部隊,俏俏盡心盡力地照料她,可她偏偏和外人聯手坑害俏俏,既然你們不肯罷休,我也就沒有屢次忍讓的道理!你想要公報私仇,好替秋蘭出氣,這算盤打得未免太滿了!」

此話一出,吃瓜群眾一片嘩然,表示真相了。

有人出言指責她道,「朱嬸,上回你說秋蘭在部隊謀得了體面又輕松的工作,就是靠和外人聯手坑害楚俏得來的呀?」

「嘖嘖,都是一個鎮的,何必呢?楚俏傷了一只手已經夠慘的了,況且人家也說了定親只是誤會,秋蘭一個姑娘家怎么還緊緊巴著已婚的男人不放呢?」有人感嘆世道真是變了。

也有人附和著,「就是就是,人家新婚夫妻在部隊過著甜甜蜜蜜地小日子,我看呀,也就是她有臉去打攪……」

眾人議論紛紛,朱秀芳只覺得被人摑了一大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疼,張牙舞爪地叫嚷著,「你別瞎說!我家秋蘭去市里找工作,只不過在你那兒借住幾天,你把她趕走也就算了,又何必說那些話來抹黑她?」

這回不等陳氏夫婦反駁,就有人出言相助了,「朱嬸,您也別介,我看呀也就是繼饒是個軍人,通情達理,要換作是我,趕人是輕的了!」

也有人小聲嘟噥,「出了那樣的丑事,竟還有臉指責別人,換做是我,早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陳繼饒充耳不聞,扭身見楚俏低著頭一聲不吭,似乎心緒不佳,他矮下身段,湊近瞧著她的臉色,似乎有些發白,柔聲問道,「怎么了,臉色不太對!」

「人太多,天兒又熱,有些透不過氣來,」楚俏頭頂挨著他的下顎,軟聲道,「我看描本是賣不出去了,咱們回吧?」

「嗯,你站著歇會兒,我來收拾。」那些描本怎么說也是她的心血,他不想就此浪費了,怕她心疼,說道,「描本咱們拿回爸媽家去,爸在供銷社算賬,麻煩他擺上幾天,興許就賣完了,你別擔心,葯錢我這兒有。」

有他在,楚俏也不必擔心朱秀芳敢帶人把她的描本給撕了,況且擺放在供銷社,也省得她在街邊曬得頭暈,於是點頭道,「好主意,我怎么沒想到呢?」

朱秀芳見勢頭一邊倒,心里悔不當初,要是沒招惹陳繼饒,秋蘭在家里頭還能有個好名聲,現在被她這么碎嘴一說,往後還怎么在家里頭找個好婆家?

她被人數落地頭皮發麻,眼下也唯有落荒而逃。

陳繼饒也沒那么心思搭理她,手上收拾著描本,反而招來更多人,「繼饒,也就是有你在,她不敢撒野。她就是閑的沒事干,平日里東家糾點小錯,西家找點由頭,大家伙都懶得搭理她!沒想到她反而變本加厲。今天被你一通埋汰,我怕她好幾天不敢出門了。」

陳繼饒只淡淡一笑,沒說什么。

要是沒惹到俏俏,他也懶得跟個大字不識的女人計較。

吃瓜群眾見朱秀芳走了,他反而收拾東西,不由疑惑,問道,「繼饒,你咋就收起來了呢,這描本挺不錯了,要不給我來一本吧,我家那小子在家皮得緊,正好催他練練字。」

陳繼饒倒也不在乎這一點錢,正想收拾好了帶楚俏回去,卻聽身後傳來輕柔的聲音,「那我算便宜點,四叔您給三毛錢就成了,這本的字簡單一點,適合你家因子學。」

四叔一聽這價格地道,又翻看了幾頁,只見上邊的蠅頭小楷字跡端正,筆鋒標准,滿意道,「這可比供銷社里的劃算,行了,我買兩本。」

有了四叔的好開頭,一下涌了不少人上來,等人散了,描本也沒剩多少本了。

楚俏揣著一兜零碎的毛票,也不管身邊的男人如何看,走到角落認認真真地按票面一張張疊放齊整來,一抬頭,只見男人雙手抱胸地倚在牆邊,好整以暇地俯視著她,眼里全是不明深意的笑。

見她不滿地皺了一下眉頭,陳繼饒性感的唇角噙著笑意,轉身說道,「小財迷,走了。」

財迷怎么了,她樂意!

楚俏皺著眉跟在他後頭,坐上後座,這回也不用他出手,她就橫著手,穿過他結實的小腹,停在他腰側時,用力揪了一把,哪知男人根本不在意,悶笑一聲帶著她騎車往周大夫那兒去。

做葯療不單是敷上蒸粘的葯汁,還得一邊按著穴位揉弄,一邊施加針灸以活血通脈。

這還是陳繼饒頭一次陪她治療,見她明明熱得滿頭大汗,額角粘著細細的碎發,卻是手緊緊抓著衣角,咬著牙一聲不吭。

這大半年以來,除卻成婚前,他與戰友去醫院看過她兩次,也是去的時候不對,兩次她睡下了,嘴里哼哼唧唧。

那時他還覺她一個女學生,這么點苦頭也熬不得,實在是嬌氣。

不過眼下,他卻覺她背後所承受的痛苦,比他想象中還要深還要重。

男人波瀾不行的眼眸盯著她擱在桌面上那種紅玉的手腕,此時也有了起伏,眉頭緊皺,不由朝周儒銘喝道,「你輕點!」

周儒銘已是放最輕的力道了,被他一喝也真是冤枉,「二……額,再輕就沒成效了。」

「要不你出去吧?」楚俏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白著臉說道。

那樣的話已經聽他提了好幾回了,有他在也不自在,還不如出去等著呢。

陳繼饒卻不肯,妥協道,「我不說話了,就只在一旁看著。」

他說到做到,果真立在近旁的角落里,默默盯著周大夫怎么揉摁著。

等葯療結束,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楚俏坐久了腰疼,纏好紗布出去走走,回來還沒走近就聽兩人在說話,好像是南方的港普,她聽不懂。

陳繼饒耳力好,問了周儒銘一些注意事項,就聽外頭有窸窸窣窣地聲音傳來,他一抬手,周儒銘把話頭剎住。

男人掀起簾子,走近了才問道,「悶了?」

「還好,」楚俏點頭應了,又問,「剛才你和周大夫說的是港普?」

她倒是心細,陳繼饒愣了一下,隨即恢復神色,「嗯,早幾年在港城學習,待過幾個月。」

部隊對軍官的栽培不算差,楚俏點頭道,「咱們該回去了,不然二嬸又開始念叨。」

楚俏回眸看了周大夫一眼,只見他一身青衫地立在那兒,頗有幾分舊式的清骨,只是眉目間的神態她瞧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