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繼饒微微頷首,眉目淡然,捏了一下她的臉蛋道說,「不用擔心,她要是罵你,你就說是我不願回,她不敢多說什么。咱們還沒給爸媽買東西呢,咱們成婚前我在部隊,也就迎你進門的時候去過一趟,爸媽的喜好我也不清楚,你在一旁看著我才放心?」
楚俏瞧他的神色不似開玩笑,也知他是把昨夜的話放在心上了,她展顏一笑,「好。」
夫妻倆一道去了供銷社,卻不見楚鈺。
每到月初,楚鈺也有兩天休息,楚俏不疑有他,跟在男人後頭,見他平淡如水的目光掃了一圈,已經熟練地撿了香菇、腐竹、臘腸和干木耳,根本不需她說什么。
她跟在後頭,見男人把幾袋干貨拎在手里,飢腸轆轆的肚子忽然唱起了空城計。
「鎮口有家飯館不錯,走吧。」日頭當空,男人行動力極強,一手提著幾盒葯草,一手拉著她往單車那兒走去。
在部隊也不見他這般親昵,楚俏耳根通紅,微微掙著手說道,「這可是在街上,你把手松開……」
哪知男人握得更緊,直接把她帶到車後座上,溫和道,「別亂動,再動車頭就不穩了。」
陳繼饒本想買些好菜回家下廚,只是想著二嬸和大嫂做的那些鬧心事,還不如下館子讓媳婦吃個暢快。
他腳程極快,沒多久,夫妻倆進了苜菽鎮最好的一家飯館,楚俏瞧著周遭古香古色的裝飾,不由嘀咕,還不知要花多少錢呢。
男人見她四處張望,也放緩腳步以配合著她。楚俏只顧著側頭,竟不自覺地撞上他結實的胸膛,她皺著鼻子,還沒仰頭,就聽頭頂上傳來一聲低醇的悶哼,「等會兒再看,先坐下喝杯水。」
話音一落,男人已伸手為她拉開椅子,摁著她的肩頭,在她對面落座後,把菜單遞給她。
楚俏上下掃了一眼,價格雖不算貴,可到底還是舍不得,與他商量道,「其實……我也不是很餓,要不咱們回去吧?在家里吃飽就成了。」
「不用,家里頭吵吵嚷嚷,你忙前忙後,哪顧得上吃飯?這兒清靜,難得咱們兩人待……」他還沒說完,就見自家媳婦猛然起身,似乎瞧見了誰,飛快地往飯館外走去。
陳繼饒緊隨其後,掃了一圈才在街角找到她的身影,而她正拉著一個瞧著四十出頭的男人的手,那人背身立著,他辨不真切。
只等走近了,才聽她問道,「爸,您這急慌慌地去哪兒?」
楚鈺大氣還沒喘過勁來,擦著臉上的大汗道,「前兩天你媽摔傷了,剛請了大夫,我得趕緊回去給她做飯。」
聞言,楚俏兩腿一軟,險些站不住,拽緊了問,「好端端的她怎么會摔傷了?」
楚鈺已是急紅了眼,「家里頭菜地的籬笆舊了,你媽砍來竹子想重新圍一圈,水溝那兒容易打滑。」
「那您怎么也不跟我一聲?」楚俏焦急道。
楚鈺一嘆,「你在婆家每天也忙,你媽不想給你添堵,俏俏,你安心過日子就成。」
「爸,我跟您回去看看媽。」楚俏聽了心里難受得緊,鼻頭酸澀,一著急也顧不得許多。
還是楚鈺眼尖,瞧見了緊跟而來的姑爺,推說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兒,爸回去瞧瞧就成,你跟姑爺回家去。」
「爸,摔傷的可是我媽,我這做女兒的又怎么能置之不理?」楚俏不依,扭頭對男人說道,「我先回一趟家里,就不和你一塊吃飯了。」
丈母娘摔傷了,而他的妻子意識里卻並未想到自己,當他還有心思吃飯么?
陳繼饒不由墨眉緊皺,楚鈺瞧在眼里,臉一沉,喝道,「行了阿俏,你成了家,現在不止是楚家的女兒,還是陳家的媳婦,可不許胡鬧。你媽摔得不重,還能下地呢。」
楚俏一下眼眶通紅,不肯聽話,扭頭問他,「我想回家去,成么?」
男人心頭一軟,見岳丈又想訓她,出言制止道,「爸,我這次回家,也是想明天和俏俏一起去看看媽和您,正巧今天碰上了,您就讓我們過去吧?」
楚鈺知拗不過他,「那好吧,你媽也怪惦記你們夫妻的。」
三人一起快趕到楚家時,陳繼饒想起家里頭還有三匹布和一些干面糖果沒捎過來,停下車說道,「俏俏,你和爸先回家,我把房里的干貨捎過去。」
男人動作極快,回到陳家把東西提在手上就走了。
劉少梅正在廳屋里給阿愚喂奶,見他進屋也沒想著避嫌,袒露著半邊渾圓,卻見他看也不看一眼,徑直往房里走去。
再出來手里還提著袋子,用腳趾頭想也知里頭定是好東西。
劉少梅伸長脖子也不見楚俏的身影,心知袋里的好東西只怕是一去不復返了。
本來該是給她和婆婆帶回來的,憑什么給楚家?
眼見他穩健的步子就要跨出門檻,她也顧不得晨間被他數落過,慌慌開口,「他二叔,這都晌午了,你和楚俏也不回來吃飯,這是要去哪兒?」
陳繼饒停住腳,倒也不好扭頭,淡淡出言,「俏俏在娘家,我也正要過去,就不在家里吃了。不過二叔那一份還得牢大嫂送一趟。」
她沒將那三匹上好的布料拿到手不說,還得累得照顧公公,劉少梅正是又氣又急。
可他也沒發話那三匹布給誰,她也不好開口去問,正想著怎么把布料留下,男人卻是先她一步走出家門。
劉少梅憤憤地盯著陳繼饒那漸漸遠去卻仍不輸雷霆之勢的背影,心里越發氣恨。
婆婆端著瓜子去找人嘮嗑,那小兩口又回娘家去,一個兩個的都不著家,還不是抵賴不想照顧公公?
她單是照顧阿愚都夠嗆了,哪里還有心思去管別人?
阿愚嚶嚀一聲,她只好軟著聲兒耐心哄著,總算把他給哄睡著了。
她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去灶房一看,只剩幾個發黑的硬饃饃,想著楚俏回娘家吃香喝辣,她心里頭就分外不爽,反正阿春已經吃飽了,她也沒心思把黑饃蒸軟,直接端著就拿給陳猛後,回到房里倒頭就睡。
孫英瓜子兒嗑完,嘮嗑也嘮夠了,想著回到家就有熱飯等著,心里頭分外舒爽。
田嬸見她這般姿態,就知又是楚俏在家忙里忙外,不免刺她一句,「英嬸,您這大中午地不用回去給老猛哥做飯哪?」
田鳳萍的嘴巴子也是夠厲害,孫英與她一貫不對付,這會兒卻裝得分外親熱,「家里頭有兩個兒媳婦,哪里需要我出手?倒是你,咋不托人給你家鐵柱說門親事呢?」
田嬸樂呵一笑,「我家鐵柱老實厚道,哪里愁找不到兒媳婦?我可得挑仔細了,不敢找個像你大媳婦那樣的,倒是楚俏那樣的還不錯。」
劉少梅是孫英托人說的親,反倒是楚俏,繼饒一回來就說要辦喜酒,訂的姑娘就是楚俏,這里頭她不沾半點瓜葛,可田嬸偏說她看重的人不成,她又怎么可能不氣?
「你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我家大兒媳過門才幾年,就給我生了兩個大胖孫子,楚俏可就難說了。」
田嬸也知楚俏入不了孫英的眼,她要是多嘴反倒連累楚俏被責罵,又道,「那是,還是你有福氣,我就沒那個命了。哎呀不跟你說了,我還得回去給老田做飯呢。」
孫英見她夾著尾灰溜溜地巴走了,心里倍兒爽,趾高氣昂地回到家,卻見家里頭冷鍋冷灶,別說熱飯熱菜,就連一個黑饃饃都翻不出來!
她不由氣怒,沖到楚俏門前,見閉門緊鎖,不由踹了一腳。
陳猛聽到動靜,忍不住出聲喝道,「大中午你吵吵嚷嚷的想干嘛?」
「楚俏和繼饒呢?上個街要一整天,她是要買金龍還是玉兔?」孫英氣怒道。
陳猛半躺著,爬起來坐直,腿稍稍能挪動一點,聲音也不大,「今天難得不用下地,你還管人家去哪兒?阿愚還睡著,你要鬧就到外頭鬧去!」
「好你個陳猛?」孫英一怒之下沖進獨間,雙手叉腰,厲色道,「倒學會合著外人欺負起我來了?」
這段日子陳猛也看出來了,這婆娘是故意趁著他受傷了來擠兌阿俏。
要說阿俏也是性子好,省得跟她計較,每日早出晚歸,落得一身埋汰也從不多言,這老婆娘反倒變本加厲了!
也難怪繼饒昨兒火成那樣!
陳猛冷眸掃過她,喝道,「阿俏她是繼饒媳婦,是外人么?還是你以為我受了傷就治不了你了?」
孫英到底還是怕他的,他平日里心情好她還敢念叨幾句,於是縮了縮脖子,嘟噥了一句,「本來就是!」
陳猛真想痛罵她一頓,偏巧阿愚咿咿嗚嗚的哭聲傳來,他忍氣道,「阿愚還睡著,我不跟你吵!」
孫英難得沒在他面前吃癟,趾高氣昂地走了。
到了廳屋就見劉少梅抱著阿愚在噓尿,不免多問了一句,「少梅,你這大半日都在家,沒瞧見楚俏回家?」
「我哪兒敢知道?」劉少梅哼哼一下,不陰不陽道。
孫英明顯感覺不對勁,只問,「咋回事?」
劉少梅撇過頭,只道,「早上抱著阿愚在她房門溜一圈,她還說我故意聽牆根,還害得被繼饒訓了一頓,我哪兒還敢靠近他們房門?」
孫英眼珠子一瞪,啐了一口道,「她竟敢說那樣的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不就是?」劉少梅眼睛一轉,心里有了計較,「繼饒倒是回來一趟,把袋子拎著就走了。看樣子是從市里帶回來的,早上我無意間聽了,里頭還有三塊上好的布料呢。」
孫英眼睛一下就直了,吃飯前繼饒就跟她說過上街准備買點干貨,後天去一趟楚家。
她還以為只是意思一下,沒想到他出手那么闊綽!
繼饒帶回家的東西憑啥給楚家?
孫英氣憤難平,一句話也不說,飯也不吃了,扭頭就氣沖沖地往楚家走去!
陳繼饒順道就把自行車還回去,單手提著袋子,步伐穩健地往楚家走去。
一到楚家,就見自家媳婦正蹲在庭院的水井旁洗菜。
「俏俏——」他叫了一聲,只見抬起頭的她眼眶通紅,他不免多問了一句,「怎么哭了?」
「沒事,你進屋坐會兒吧,等會兒飯熟了我就燒菜。」她低下頭道。
陳繼饒又怎好干等著飯來張口?
他轉身進屋放下東西,見東屋的門大開,而楚母就倚靠在床架上,笑著對他道,「姑爺來了?」
男人笑著躬身,從褲兜里掏出一瓶葯酒來,「媽,我給您捎帶了一瓶從部隊帶回來的跌打葯酒,效果還不錯」
聽老楚說,他回來第二天就上街買了干貨,正准備送到家里來,還捎帶了一瓶葯酒,倒是有心。
楚母心下滿意,只是想起俏俏上次滿身是傷地回來,她的臉一下斂了下來,「放著吧。」
陳繼饒一下猜不准她的心思,也不好干等著,「俏俏還在外頭,我出去幫忙。」
陳繼饒把東西拎進灶房,再出來見她洗好了碗,正拿著斧子看樣子是要劈柴。
那斧子的柄口就比她的腕口還大,男人幾步上前,從她手里把斧子拿過來,望著她道,「我來,外邊日頭大,快進屋去。」
楚俏見他蹲下,單手拎著斧子,起落間似乎毫不費力,心道家里有個男人在,總歸是好的。
她笑著點頭,「灶房里煮了涼茶,你要是渴了就叫我一聲。」
男人頭也不抬地應了,沒多久身側就堆起了小山一樣的新柴,他四顧一圈,見岳丈正在屋旁的菜園里下樁。
他心下了然,把柴火抱進屋,喝了碗涼茶,見妻子正守在灶口緊緊盯著火苗,手背蹭了鍋灰,笑了笑,沒說什么就往菜地走去。
翁婿倆通力合作,倒不得什么力氣就一道把木樁下好了,日頭正放空,也該是吃飯的點了。
楚鈺瞧著女婿手腳利落,干活勤快,越看越滿意,拍了拍雙手說道,「行了,咱們快回去吧。下了樁明天再把扁竹絞上去,籬笆也就圍城了,還好有你幫忙。」
「應該的。」男人淡淡笑道,倒也不敢居功。
想著頭一次正經回門,禮數還是少不得,他微微一思忖,想起俏俏提過,岳丈平日里除了讀書,也就喜歡偶爾喝點小酒怡怡情。
於是,他停下步子,「爸,您先進屋,我去小店那兒買包花生米。」
同是男人,楚鈺自然也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笑而不語,不過等回到家,他和妻子提及此事。
米月氣得直想戳他腦袋,「老楚你是不是算賬算啥了?姑爺頭一回上門,帶了那么多東西過來,咱們有啥好東西作回禮?你竟還由著他去買酒,傳出去姑爺倒是落得個好名聲,可你叫別人怎么看咱們老楚家和俏俏?陳二嬸是什么人?要是知道了還不得埋汰死你?」
楚家里外人情全是楚母打理,楚鈺開始還不覺有什么,可聽媳婦一分析,還真不得了。
他倒不怕落得什么壞名聲,倒到底顧著女兒,他一下急了,「那可咋辦?」
「趕緊去攔著呀,攔不住了咱就是自個兒掏錢,也別讓俏俏婆家看輕了她!」楚母急得就差跳起來了,從枕頭底下掏了幾張碎票遞給他,「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