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這個城市密密麻麻的房子(2 / 2)

被高潮控制 心地荒涼 6216 字 2020-12-23

於是我載著翟際火速趕回學校,走到21樓路口,我把自行車交給翟際說,你先回宿舍吧,我回頭再給你打電話。翟際看著我,一副舍不得的樣子,我說,我好朋友出車禍了,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我們以後時間多著呢,乖。翟際說,那你快點回來找我。我說,我會的。

我跑進21樓,跑進240宿舍,張朵正在屋里急得不行。他一看到我就說,你去哪里了,這么慢!他拉著我就往外跑,我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車禍了呢?張朵和我一起跑出樓後說,出車禍的人在沒有出車禍之前都是好好的,你這不是廢話嘛!我問他在哪里出的事,他說,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剛剛接到蘇滿倉打過來的電話。我問,人現在在哪里?他說,第一人民醫院。

我和張朵打車趕到了第一人民醫院,鄭收獲已經等在門口了,他看見我和張朵就說,何慶雙死不了,但可能會成為殘廢。蘇滿倉出來接我們,他說,手術很成功,醫生說他沒有性能力了,也就是不能性交了。我說,進去看看吧。

何慶雙的頭被紗布完全纏住了,就露著鼻子和眼睛,血染紅了紗布,他躺在那里,輸著液,他的女朋友鄺利霞抓著他的手一直在抽噎。何慶雙住院了。

那天何慶雙帶著鄺利霞去找房子,可是南門的房子很緊張,每家租房子的生意都好得要命,房租也高,何慶雙就是拿雙倍的價錢也租不到房子的。何慶雙覺得有些窩囊,都二十多歲的人了,一直沒有嘗試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找不到房子的何慶雙顯得很沮喪,看著鄺利霞也不順眼了,甚至有些惡心她,何慶雙就帶著越來越令他討厭的鄺利霞到處逛游。何慶雙討厭鄺利霞主要是他不能得到這個女人,我相信他一旦得到了鄺利霞,他就不再討厭鄺利霞了。他還不知道女人的美好。或者說他已經知道了女人的美好,還沒有親身去體驗一下女人的美好。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出事了,醫生說他沒有了性交的能力,醫生是不會說謊的。

我今天寫這些往事的時候,突然相信了宿命論。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何慶雙這個人,他首先是我的朋友,然後他進入我的小說,我本來可以不寫他的,或者我本來可以不寫他出車禍這一個事實的,但我還是寫了。他往日對女人如飢似渴的表情,他為了得到女人,也就是他為了得到他的女朋友鄺利霞而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代價,他到處找房子,到處打聽關於性交之前的知識,他連做夢的時候都在微笑,都在狂笑,可是如今,他完蛋了。這就是我要寫他的原因。他在我面前展示了一個非常完美的過去和現在,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將一輩子都是處男。

那天何慶雙帶著鄺利霞到了一條街的一家酒館,他要了幾個小菜,讓鄺利霞陪他喝酒,他只要一喝酒是必須喝多的,喝不多他覺得不爽,用何慶雙的話說,喝酒不喝醉不如喝水。何慶雙喝醉以後就在酒館里放聲大哭,把鄺利霞難為得不知道該怎么解決,把酒館的老板都嚇了一頭汗。何慶雙抓起酒瓶子亂扔,抓起杯子朝酒館開業時親朋好友送的匾額上砸去,「乒乓」,匾額爛了一塊。鄺利霞趕緊過去抱住何慶雙說,我求你了,你別扔了。鄺利霞去結帳,她對老板說,我可以賠款。老板只把酒菜錢收了,他對鄺利霞說,請你趕緊把你的男朋友弄走,不然我馬上報警。

鄺利霞攙扶著何慶雙走出酒館。何慶雙大聲地說,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不如一頭鑽進車輪里被車軋死算了,你他媽也不讓老子干。鄺利霞就說,誰說不讓了,是你自己找不到房子的。就這樣他們吵著來到了一條街口,這條街口是一「丁」字路口,沒有紅綠燈,行人也少,因此汽車到這里之後不用擔心警察,也從不減速。那個開大卡車的司機怎么可能知道何慶雙會跳到他的車前面呢,大卡車司機聽著田震姐姐的《野花》搖頭晃腦地踩著油門,他遠遠看見有一對親熱的情侶在前面出現,怎么可能想到這里面有一個不想活了呢?那個時候何慶雙突然安靜了下來,也不再和鄺利霞吵了,走起路來也比剛才平穩多了。鄺利霞以為沒事了,就放開了手,這時大卡車離他們更近了。當田震姐姐唱著自己寫的那句肉麻歌詞「因為那團火在我心中燒得我實在難耐呀……」,當這一聲嘹亮的呼喊從駕駛室的窗口飄出,何慶雙像一只調皮的公雞撲騰著翅膀朝馬路中央飛去。司機的眼睛瞬間睜得比球還圓,他用盡全力踩住了剎車。當何慶雙一個跟頭過後安靜地躺在馬路上,當鄺利霞的手指頭插進自己的嘴巴里忘記了哭喊,當司機還在發愣,田震姐姐的《野花》已經完畢,開始了她的下一首歌《干杯朋友》。

這是何慶雙出院以後坐在21樓240宿舍繪影繪聲地講給我們聽的。那時侯已經是冬天了,不過窗外還沒有下雪。我們聽著,張朵帶頭笑了起來,我們也就笑起來。何慶雙笑得比哭還難看。他的身上比我的疤瘌還多,而且臉上也幾乎沒有了好地方,他不但不能性交不能當爸爸了,而且他比以前更丑了,他晚上走在校園的柏油路上,如果路燈照耀著他的臉,他就是一個厲鬼,女孩子看見不嚇死也會嚇昏。鄺利霞和何慶雙又交往了一段時間後就毅然離開了他,讓何慶雙一個人重新住在黑暗里,重新抱起吉他胡亂彈唱。

鄺利霞很快又有了新的男朋友,她的新男朋友比何慶雙幸運,一下子就找到了兩間大房子,一間大房子讓鄺利霞做飯,一間大房子抱著鄺利霞做愛。這是一個令人苦惱的世界。何慶雙知道了這一切後無聲地哭了一夜,天亮的時候他失蹤了。他甚至沒有給宿舍里的任何一個人打招呼,他的吉他掛在上鋪的牆上,他的書堆滿床鋪,他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他什么東西都沒有帶走。我們都以為他死了,可是不知道他死在了哪里,我們都以為他還活著,可是不知道他活在哪里。就這樣,一直到他宿舍的哥們兒大學畢業,他也沒有回學校看一看。他的吉他上落滿灰塵。

何慶雙,我是房小爬,請你看到這些文字後速與我聯系,我現在北京。你要是寫信,可以直接寫「中國作家協會房小爬收」即可。到了北京以後,我已經迅速紅了起來,我的文章滿天飛,連治療性病的傳單上印的都有我的名言「我將會終生堅硬,到死不軟」,這是我前不久在一組叫《裂縫園》的詩歌里寫到的,也是我在z大學的時候對我的女朋友翟際說過的。來北京之後我也開始寫起詩歌了,詩歌在我這兒寫得很放肆,不斷有讀者感嘆說「原來詩歌也可以這樣寫」,其實我不想開導他們,李白的詩歌也是因為放肆才得到流傳的,我和當年李白的心情一樣,不過李白的處境稍微比我好了點,他的讀者不可能成為他的敵人,因為那個時代還沒有互聯網,發布信息比較緩慢,而且人也沒有現在的多,吃的也沒有如今好,大家沒有條件也沒有力氣去和李白慪氣。詩歌就是用一種畜生般的語言表現一下人類的思想感情而已,有什么可神秘的,老子我愛怎么寫怎么寫。也就是說,怎么舒服怎么寫,像看著黃片做愛一樣,頻率越快射的也就越猛,爽的也就越厲害。

對了,說明一下,我並不是中國作家協會的會員,但你按照我給你的地址寄信我也能收到。因為剛才我告訴你了,我的文章滿天飛,而且大部分成了經典,所以我結交了很多作家協會的著名作家和領導人,他們都知道房小爬這個人物。他們曾經也邀請我加入作家協會,被我婉言拒絕了,你也知道我的脾氣,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被一種體制或團體束縛,我追求完全的自由,但我會遵守交通規則,注意大卡車的速度。我這樣說並沒有責備你拿生命和健康當兒戲的意思,我只是說,我不會像你那樣做,我是把你當成朋友才對你說這些的,換成別人,我懶得多用墨水。何慶雙,我知道你還活著,你看到這些文字以後無論如何也要給我寫信,中國電信和中國郵政兩家,我本人更信任後者,因為我的手機經常用著用著就沒有信號了,這比餓的時候吃著吃著就沒有食物了還讓人痛心。

那年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再苗害了一場大病,她的病就是渾身無力,走幾步就會喘不過氣來。胡同里進不去出租車,每次我都是背著她走出胡同,叫出租車拉我們去醫院抓葯。再苗吃了很多葯也不見好轉,我就勒令她不要再去上課,不要再隨便走動,醫生也說要多休息嘛!我對她說,你給我老老實實躺在床上看書聽音樂,想吃什么我出去給你買。她看著我說,我想吃西瓜。我說,這個時候可能很難買到,不過我去找找看,別的行嗎?她說,不,我就要吃西瓜。我放下手中的書說,你等著,我去給你買。我走到門口拉開門的時候,再苗嬌滴滴地叫我,小爬爬,我又不想吃西瓜了。我回過頭問她,那你想吃什么?她揮舞著小手說,把門關上,我冷。我就把門關上繼續問她,你想吃什么?她說,你過來我告訴你。我走到她身邊,她讓我坐下,我就坐下,她伸出胳膊摟住我的脖子說,我就想吃你。我和她接吻,吻了一會後我說,不行,這對你的身體不好。再苗說,我不,我就要嘛!我被她纏繞著,漸漸地也把持不住了,我脫鞋上床,鑽進熱乎乎的被窩,我脫去自己的衣服,我們在被窩里輕輕地做愛。我半天還不敢動一下,我看著她,害怕她會承受不了,就是在我最後的時刻,我也只是緊緊地抱住她,不敢有什么劇烈的沖撞,她顫抖著,叫著,她對我說,就是你的那一股液體沖進去以後我高潮的,我們一起高潮啦!我摸著她的臉蛋說,都病成這樣了,你還說什么俏皮話。

翟際在手機里問我,爬爬,你怎么天天出去,聽陳春蘭說你晚上也沒在小屋子里睡覺。我說,我的朋友病了,我得照顧她,我們先不見面,好嗎?她說,不好,我想你了。我說,她病了,離不開人,你要聽話。翟際過了一會兒問,她是男的女的,我以前怎么沒聽你說過。我說,女孩。翟際說,啊!什么?那你晚上住哪里?我說,我在她旁邊支了一張床。翟際說,那我就先相信你,你要是讓我知道有什么不對頭的地方,我可和你沒完。我笑笑說,是,長官。

放下電話的時候,我看見再苗正出神地看著我,我就說,別看了,哪有這么看的,簡直就一女流氓。再苗就嘻嘻笑起來,她說,小心你的長官讓你回家跪三天。我說,她敢,叫她長官是抬舉她,其實我才是她的長官。我說,好了,你睡一會兒吧,我去給你買飯,今天我要給你買一條大紅魚回來。然後我就穿上外套下樓,走出胡同,在酒店里坐下,等菜做好之後,我用飯盆裝上,用塑料袋包嚴,提著回再苗的住處。為了她吃飯方便,我在商店里買了一個可以合起腿的小桌子,放到床上,我也坐在床上,我們彼此看著對方的眼睛吃飯。我發現我愛她愛得已經無法自拔,甚至把翟際忘記了。我大口地啃著大蒜,大口吃菜,吃完飯一抹嘴,她就抱著我親吻。我看著她問,大蒜的味道好嗎?她說,我喜歡你嘴里的大蒜味道。有時候我們實在沒有什么話可說了,我就買一包煙抽,抽過之後我們又接吻,她就對我說,我喜歡你嘴里的煙草味道。我說,是不是我弄些狗屎回來吃掉,你親過我之後會說你喜歡我嘴里的狗屎味道呀!她說,你怎么那么聰明,觸類旁通呀,去吧,找些狗屎回來吃掉再親我,我准會說的,呵呵……我把她壓在床上說,你好點了嗎?你不知道你每次大便上廁所的時候我有多恐懼,我背著你下樓梯,你還不老實,在我的背上鍛煉身體。她說,怎么,你伺候煩了是吧?我說,你胡說什么,伺候煩的話我早就不管你了。

翟際過好幾天才能見我一面,而且是短暫的一面。那天早上我和再苗吃了點東西,我對她說,我回去看看。再苗說,去吧。翟際在橘子街71號的小屋里等著我,她看我回去了,就站起來上下打量我。我看看自己身上並沒有什么不妥之處,就問她,你看什么?翟際輕輕地問我,她像捉一只蒼蠅那樣小心翼翼地問我,你的那個病人朋友和你什么關系?我說,朋友關系。翟際說,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騙我。我說,你別問了。她說,你為什么不讓我問?為什么!她的聲音猛然提高了,像捉一只蒼蠅沒捉住,滿屋子追著要殺掉那樣喊叫了起來,她走到我跟前,在我的腰上用小拳頭打著,抬腳在我的腿上踹著,嘴里喊著說,你們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關系,你出賣我,你出賣我!我抓住她的拳頭說,行了!她的眉頭一皺就哭著說,怎么,你想打我是吧,我今天就是來讓你打的,打過之後你就給我說清楚,你們是什么關系,也不能讓我白挨你的打。我說,我說過了,朋友關系,你不要再胡攪蠻纏了。

我始終都不敢給翟際說出我和再苗的事,她不像再苗那樣理智,她會和我拼命的,她的眼中從來都容不下任何一個和我接觸過的女孩。那天上午我一直擔心再苗,擔心她會一個人下樓上廁所。我盡量裝得沒事一樣,哄著翟際,可她畢竟比我大幾歲,一直不怎么相信我。我還坐在椅子上當她的模特兒,讓她練習速寫。到了中午,我對她說,我得去給她買飯了,你回學校吃好了。翟際就沒好氣地問我,她什么時候好啊?我說,我哪能知道,醫生都沒有告訴我她什么時候好。翟際問,那醫生說她什么病?我說,醫生也沒說什么病,就說這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翟際說,那你就有機會天天和她在一起了,她也夠幸福的,反正你也是個二流子,也不上課不考試。我說,你可以閉嘴了。翟際就摔摔打打地走了。我也離開了小屋,去再苗的住處。

在街上的小飯店,我買了一些特色小吃回去,我總是變著花樣給她買吃的。我回去的時候,看見她自己下床坐在椅子上梳頭,還站起來往窗戶外面看。我推開門的時候,她想跳一下,但沒有跳起來就往下蹲,我趕緊把飯放到桌子上去抱她,我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說,你怎么又下來了,下面多冷啊,快鑽到被子里,開飯!吃飯的時候她看著我,一會兒她問,爬爬,翟際罵你了嗎?我說,沒有,吃你的吧。她就裝做生氣的樣子把筷子放下說,我不吃了。我也放下筷子說,我也不吃了。她又嘻嘻笑著把筷子拿起來遞到我手里說,我還吃呢,你也吃吧,來,換一換筷子,你用我的,我用,你的。我拿起筷子重新吃飯的時候她笑著說,爬爬,你比以前凶了。我說,沒有,我不是反復告訴你,吃飯的時候我不愛說話,也討厭別人說話嗎?再苗說,爬爬,你說,我的病要是好不了,該怎么辦?我說,怎么會好不了,主要是天太冷了,這屋子里也沒暖氣,我下午就去再找房子,找一間有暖氣的房子搬進去。她說,我覺得這和天氣的關系不大。我說,好了,我吃飽了。我下樓去刷洗飯盆和筷子的時候心里在想著下午去找房子的事情。再苗的腿是萬萬不能受凍的,我擔心她真的會成為癱子。

下午的時候我到了學校西門,進了很多家院子,都說沒有帶暖氣的房子。當我失去信心的時候,有個老頭問我,學生,你是不是要找房子?我說,是,你們家有嗎?他說,有一間帶暖氣的你住嗎?不過價錢比較貴,別的學生都不租。我跟著老頭去看了房子,也是在二樓,很干凈的一間房子,一進屋就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浪,暖氣片和鋼管子連在一起麻花一樣好看。我問了價錢,差不多比普通房間貴了一倍,我交了一個月的房租說,我叫房小爬,您應該不會賴帳,我明天就和我女朋友搬來住。老頭一聽我還要帶女朋友一起住就說,你剛才沒有說是兩個人住,兩個人住要加錢的。我說,靠,你這房子租給我,我帶八個女朋友來住也是我的了,你還限制人數不成,錢還給我,我不租你的房子了。老頭又笑著說,好了,算我沒說,你們隨時可以搬來住。我走出老頭的院子想,這間房子要價太貴,老頭天天蹲在家門口觀看誰像租房的學生,這終於兜售出去了,他哪里肯輕易放過,他剛才的表現只是想多訛我點錢而已,這個老不死的東西!

回到再苗住處,我告訴她房子找到了,住進去這冬天就好過了。再苗很開心,她說,太好了,我就能穿著睡衣在屋子里鍛煉了。那天夜里我抱著再苗,她一直睡不著,她問我,爬爬,你說我這到底是什么病呀,為什么渾身沒有力氣呢,腿都是軟的,我覺得連骨頭都開始軟了,我很害怕。我說,沒事,現在醫學這么發達,什么病都好治的,別怕,誰不害病呀,病好了,就有抵抗力了。再苗說,爬爬,我這輩子要是離開你就會死怎么辦?我說,你怎么老說傻話,誰離開誰都能活,只要不害病,不自殺。再苗問我,那你說,你愛我嗎?我說,我愛你。她滿足地抱著我說,真的嗎?我說,你想讓我多說幾遍是不是?她就笑得連肩膀都動起來,她說,爬爬真聰明,說呀,說呀!我親吻著她,把嘴放到她的耳邊反復地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好了,正好九遍,天長地久,苗苗,你滿意了吧?滿意嗎?哎喲,你睡著啦?!苗苗睡著了,她確實睡著了,她臉上的表情在夜里是看不見的,如果能看見,我想應該是笑著的吧。

天亮後,我輕輕地起床,開始收拾苗苗的東西。她除了書和化妝品之外就是床上的褥子,她的箱子在床底下放著,我拉箱子的時候弄出了聲音,她醒了,她麻利地爬到床邊上看蹲在地上拉箱子的我,她傻笑著說,我們要搬家了嗎?我說,我們要搬家了。苗苗就要穿衣服,我說,你再睡一會兒吧,我收拾完東西就下去給你打水,你洗過臉刷過牙後,我們還要吃早飯,吃過早飯再搬,不著急。苗苗說,我不睡了,昨天晚上我睡得多香啊,我還做了個夢,夢見目空一切的房爬爬反復地對我說他愛我,我真高興啊。

我先把箱子搬出胡同,搬上出租車,讓苗苗坐在椅子上,再把被褥搬上出租車,然後回來背苗苗。苗苗開心得要命,手里提著自己的葯品說,我們就要住進溫暖的房子啦!出租車把我們和我們的東西拉到了西門外的租房處,我先把苗苗攙扶出來,讓她靠著院門口的樹站好,我再把東西拿下來,付給師傅錢,車就開走了。我指著院子說,這里將成為我們新的臨時的家。

我把苗苗背上去,讓她站在屋子里等著,我去搬箱子。她笑著對我說,爬爬,你比以前有力氣了。我說,都是背你鍛煉出來的。確實,我也感覺自己有力氣了,剛開始背苗苗的時候,我每次都累得要死要活的,可現在看見她就想背她,她好象生來就是讓我背的一樣。搬箱子更輕松了,箱子怎么說也沒有我的苗苗重,她可是一百一十多斤呢,想想,她1.69米的個子,整個比翟際高12厘米。我費了半天勁才鋪好床,鋪床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小時侯瞌睡得不行,站在一邊等著母親鋪床,看著就麻煩,何況自己動手了。但床還是鋪好了,苗苗已經累了一頭汗,把我嚇了一大跳,我趕緊把她抱上床,讓她躺下來,我對她說,吃過中午飯,我們去醫院做個徹底檢查。她笑著說,我覺得這次我好象堅持得最久,可能我就要好了,你不用太擔心。我把苗苗的窗簾拿出來,掛到窗戶上,屋子里的光線立即就柔和了下來。這間房子很新,可能是剛建好的樓房,樓上樓下二十多間都是租給學生的,這老頭多半是個富翁了。

中午苗苗想吃肉絲面,我就跑到街上的飯館買了肉絲面,用飯盒端回去,她吃面的樣子很可愛,用筷子夾一些送到嘴邊,吹了半天才敢吸進嘴里。我問她好吃不好吃,她說只要是爬爬買的飯都好吃。我說那也不是我親手做的呀,萬一廚師做的不對你胃口呢?她說,那也好吃,爬爬給我買的嘛!下午我讓她去醫院檢查身體她卻不願意去了,她吃了葯說,我困,我要睡覺。我只好讓她睡覺,想著明天去也行。她睡著後我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我把耳機塞進耳朵,打開cd機,聽了一會兒流行歌曲。接著天就慢慢黑下來,苗苗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她從後面抱住我的腰,好半天也不說話。

晚上她說她不想吃飯了,想讓我抱著她在黑暗里說說話。我也沒有吃飯,就上床抱著她,她把頭枕在我的胸口,窗外正一點一點靜下來。她說,你說啊。我說,說什么呢?她說,你說什么我聽什么。我說,我不知道說什么,要不你問吧,你問什么我說什么。她想了想說,從你家往東走能走到海邊嗎?我說,我沒有走過,不知道。她問,你見過海嗎?我說,沒有。她說,我也沒有。過了一會兒她說,等我好了,你帶我一起去看海好嗎?我說,好。她說,我們可以在沙灘上做愛。我說,是的。我聽見窗外有風呼嘯著刮過,我聽見塵粒敲打屋頂的聲音,這個城市好象又要下雪了。我和苗苗在黑暗里說海,我們長這么大,沒有見過大海。我們見過一切但沒有見過大海。大海啊,你一定要等著我和苗苗,我們很快就會去看你了,我們會給你帶上禮物,你想知道是什么禮物嗎?那就老老實實地在你那邊等著吧,反正禮物是你的,你可以用你多水的雙手把它打開,然後放進你浪花的口袋收留。